陆景重本来不想开车,说是想拉着我坐地铁过去。

    我忽然就想起来,上一次和陆景重一起坐地铁。还是在三年前第一次来c市的时候,就欣然答应了。

    但是,陆景重戴上帽子戴上墨镜之后,我还是觉得太引人注目太招摇了,如果在街上被人认出来了围追堵截,那好不容易空出来的这个上午也就白搭了,我可不想这样的两人世界变质成粉丝见面会。

    所以,最后还是让高明开车送我们去的陆家。

    高明意见很大,因为最近他正在筹备他的外出度假计划,修年假,所以。一路上说了很多话,当然,对陆景重这个boss他不敢有意见,只能是对我有意见。

    路过一个花店,我心思一动,叫了停车。

    高明把车停在旁边的临时停车位上,猛的扭过头来看向我:“你又想干什么?!”

    我没理会他,直接开了车门就下了车,向陆景重眨了眨眼:“我去买束花儿。”

    到花店里,本来一给店员说是要送给长辈的,店员就推荐了康乃馨,但是我最后还是选了百合花,纯白色的,没有一丝瑕疵和杂质的,我喜欢这种花。

    到了陆家门口。陆景重就让高明先回去了:“不用来接了,我们打车去公司。”

    高明明显是对我不放心,还特意又叮嘱了两次:“记得下午两点有新闻发布会,一定不能迟到。”

    我说:“我一定会提醒vi的。”

    高明的车开走,我和陆景重并肩站在这个深宅大院之外,抬头看看里面的绿树成荫。

    这个地方。不管是对陆景重,还是对我来说,都只是一个过路的地方,不是家,只是为陆景重冠上了一个姓氏的地方。

    我更喜欢把陆景重一直住的那个公寓套房称作是家,我好像已经把那里当成是家了。

    管家还是上一次来的时候见的那个老头,过来鞠躬问陆景重:“二少爷,我刚刚请示过太太了,在正厅等您。”

    陆景重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拉着我向前走的脚步很急。

    上一次来的时候。都是直接走前面的路,路过一个花坛,一个音乐喷泉,一个小树林就到了正厅位于的二层别墅。

    但是这一次,陆景重直接拉着我上了右手边的一条小路,小路上都是鹅卵石,我一边庆幸自己穿的是平底鞋,一边小跑着跟上陆景重,护着手里的百合花。

    终于走到了头,陆景重停下了脚步,我差点直接就撞上了他的脊背。

    他说:“到了。”

    前面是一个低矮的平房,类似于那种在护林员住的房子。只有一间,从外面看起来,里面的空间就必然逼仄。

    走到门口,陆景重敲了敲门。

    从旁边木头窗棂的窗户里望出来一双眼睛,紧接着就是歇斯底里的大叫,就跟上一次在陆家别墅正厅里听到的一样,是那种好像是疯了一样的歇斯底里的大吼大叫。

    连小珺把门打开,扬手就推站在正门口的陆景重,大声喊着:“滚开!你又想来抢我的孩子,滚开!”

    她手里抱着一个差不多有一人高的维尼熊的毛绒玩具,玩具的两条腿在地上拖着,她向前走一不小心就踩到了,一下子向前栽过来。

    幸好陆景重眼疾手快地把她扶住,我心里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妈,你慢点儿。”

    陆景重这一句话,不断扑腾着的连小珺忽然就安静了下来,反过来盯着陆景重的脸:“你是我的毛毛吗?你是毛毛?”

    陆景重说:“妈,我是你的毛毛。”

    我刚刚以为陆景重的妈妈这算是认识人了,是不是好了,就是啪的一声,连小珺手掌已经在陆景重脸上留下了五个手指印:“你别想再用这种方法抢走我的儿子!滚!”

    然后,连小珺就是发疯了一样,对陆景重又是拳打又是脚踢的,头发全都散了。

    我觉得这样不是个办法,就换了个角度,想要拉开陆景重,我先过去给陆妈妈说一说。

    但是,经过一个角度的转换,我看见了在一边树林里有一双黑色的眼睛,我猛的转头看过去,正好就看见一个刚刚离开的人影。

    我眯了眯眼睛,脑子跟上了涡轮一样转的很快。

    难道……

    那是陆正宇派来监视的人,而现在,连小珺只是在做戏?

    但是,这样做戏的代价也太大了点儿,我看着陆景重脸颊上那五个红红的指印,忍不住就心疼,如果陆妈妈没有疯,那么想必她更心疼。

    在来之前,陆景重告诉我说,他妈妈好好的,根本就没事儿,我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但是,现在我站在他的这个角度上来看,而不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或许真的有可能,不是陆景重的自我安慰,而是真的没事儿。

    我要想个办法。

    我走过去,抓住陆景重的胳膊,用手指在他的虎口处掐了一下,一只手扶住陆妈妈,说:“阿姨,我是毛毛的女朋友,你看看,你认识我吗?”

    连小珺听了这句话忽然就不再挣扎了,口中那些骂骂咧咧的话也停止了,她转了目光,盯着我,看了有三秒钟,才说:“你是我毛毛的女朋友?”

    我点了点头:“嗯,我是,我叫杜佳茵,毛毛跟你说起过。”纵助名亡。

    陆妈妈脸上有一瞬间的迷茫,不过她已经松开了陆景重的胳膊,反手抓住我的手,又反复问了好几遍相同的问题,我点头如捣蒜。

    趁着陆妈妈愣神的这一刻,我把手里的百合花给她塞到手里,然后挽着她的胳膊就往屋里走:“阿姨,你快进来,我可想知道毛毛小时候的事儿了,你来给我说说。”

    这个时候,陆妈妈也不挣扎了,直接进了屋,只不过陆景重没有进了,他远远地看着,我觉得他的眼睛里满满地写着悲哀。

    我没有关房门,让陆妈妈坐在一个外面以陆景重的角度能看得到的地方,找了一个水罐,把百合花插进去。

    这个屋子是那种开放式的屋子,卫生间和厨房都是用砖墙挡起来的,摆设十分简单,只有必备的家居,电视机看起来也很老旧了,是那种很久以前看过的,一个方疙瘩的电视机,里面偶尔信号不好还会飘雪花的。

    这一瞬间,我就觉得心酸,陆景重不进来,或许真的是个好事儿,进来了相反他心里会更难受。

    陆妈妈此时异常安静,好像刚才大闹了那么一场,精力已经完全用完了,看着我刚刚插进去的那一束百合花,眼睛一眨不眨。

    我坐在椅子上,没有说话,看见桌子上一个相册,询问地看向陆妈妈,拿下来之后见她没有拒绝,就随手翻开看了几页。

    前面的几张照片是黑白的,还有一张是黑白的两寸照片,是结婚照的那种,一看就是陆妈妈年轻的时候,面庞十分稚嫩,旁边的一个青年,我能看得出来,就是陆景重的父亲陆高风,虽然只见过两面,我已经记得那个冷漠的男人了。

    在这张照片下面,有一个日期,上面还写着一句话:只愿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看着照片上陆妈妈脸上的笑,和现在她眼角的皱纹,我忽然觉得,那个时候刚刚嫁给陆高风的时候,一定不会想到,有一天会有一个女人完全取代她的位置,她到现在这步境地,儿子也不在自己身边,不能相认。

    “毛毛的照片都在后面。”

    陆妈妈忽然出声说出来的这句话让我愣了一下,我听了就习惯性的往后翻,翻了两页才反应过来,猛的抬头看了陆妈妈一眼:“阿姨,你没事儿了?”

    陆妈妈没说话,眼光看着我,有点凄惶。

    我也就没有再问了,往后翻看到了陆毛毛的照片,从小时候的满月照,到百天照,甚至还有陆高风抱着才三四岁的陆景重的照片,只不过一直到差不多十岁之后,照片就没有了。

    在临走的时候,陆妈妈对我说了一句:“以后别来了。”

    我脚步一顿:“你知道谁是毛毛对不对?”

    陆妈妈直接在后面把门关上了。

    我转过身,看着仍然站在原地一动也没有动过的陆景重,心里被猛攥的一疼。

    已经快到正午了,刚才进去之前,陆景重的影子被阳光斜斜的拉开,在地上投下长长的一道,但是现在,只是在脚下暗处缩成了一块黑暗的光斑,额前的碎发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眼中的神色被挡住了。

    我快步走过去,把陆景重的手纳在手心里,握紧了。

    陆景重低头看了我一眼,我看到他目光里是沉沉的黑,就像是夜晚波涛汹涌的大海一样,他拉着我的手,转身向旁边的小树林走去。

    因为正值盛夏,小树林里枝繁叶盛,蝉声叫的人心烦意料。

    陆景重拉着我大约走到树林中间,才停住了脚步,我见他不走了,就绕过去看他,动了动唇叫了他一声:“陆毛毛……”

    结果,我就看见他满脸的泪。

    刚才我还在想,是不是陆景重知道陆妈妈其实没有疯,只不过,就算是知道又怎样呢,还是有距离,还是不能靠近。

    或许,真的是习惯了这样沉默无声的哭泣,他这样一双没有光彩的眼睛,看了让我心疼。

    我踮起脚尖,用力地抱住陆景重,抚着他的后背,轻轻地,一下一下的。

    我说:“你妈妈记得你,知道你是谁,毛毛,她一直都记得你。”

    …………

    既然来了,陆家的正厅也是要去了,陆家现在正经的陆家太太和陆高风也都是要拜访的。

    这一次来的时候,我和陆景重是完完全全空着手的,什么都没有拿,但是,在去正厅的路上,竟然看见了一个已经三年没有见的人。

    或者说,是从我三年前第一次来这里赴过鸿门宴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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