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廉旧伤刚好,又添新伤,这脑袋就跟烂西瓜似的,被砸了一次又一次。
    这次还加个落水,连内伤也一并发了。
    萧达送走太医,听自家夫人哭哭啼啼地抱怨:“太医说,连着伤了好几次,就算好了,可能也会有遗留症状。老爷,阿廉这个样子,耽搁了亲事不说,谋的职司也不能去了,这如何是好?那些闹事的人,怎么还没判呢!”
    萧达听了好几天,早就心烦了,说道:“你好好照顾他就是了,外头的事,我自会处理。”
    他越想越是火大,叫人拿了帖子去府衙催促。
    赶紧把这案子结了,好出一口气。
    府尹事务繁忙,听得下吏禀报,回道:“那就结案吧,反正证据确凿。”
    京兆尹历来不好当,能坐上这个位置的,要么精干,要么油滑。
    这位府尹显然是后者。
    萧达如今权势赫赫,对方只是几个学生,证据又做得那么足,顺手推舟给个人情,也不碍什么。
    他还特意等了两天,看看有没有人来求情。
    结果来递话的,都没什么分量。
    既然他们背后没有大靠山,那就别怪他成全萧达了。
    “升堂!”
    池璋等人再次被带上来。
    府尹惊堂木一拍,喝道:“尔等可认罪?”
    少年们受了冤枉,平白被关两天,正是气愤的时候,哪里肯认?越发大声嚷嚷起来。
    “大人!事情不是我们做的,认罪从何说起?”
    “所谓的证人,都是下仆,本就作不得数。”
    “不错。大人如此审案,未免草率。”
    “分明就是往我们头上栽赃!”
    “草菅人命!”
    府尹大怒,喝道:“证据确凿,你们非但不认罪,还污蔑本官!既然不知悔改,那就罪加一等!”
    他打定主意,快速判决了事。
    才要使出手段,却见一名差役飞奔而来,喊道:“大人,大人不好了!”
    府尹不高兴了。
    会不会说话?什么叫大人不好了?
    “何事?”
    差役欲言又止,最后道:“您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府尹不悦,些许小事,还要他这个四品大员亲自去看?府衙里养着这么多人做什么?
    吏员们会看眼色,马上出去探情况。
    过了会儿,吏员也急匆匆回来了,一脸为难:“大人,还真得您亲自去……”
    听吏员说了原委,府尹踏出府衙大门。
    前一刻,他心里还在嘀咕,不就几个陈情的人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京城这么大,案子那么多,哪天没人喊冤?
    聚众陈情,也算个事?真是……
    一句“没见识”卡住了,府尹愣愣地看着府衙前的人们。
    确实是聚众陈情,可这个众,未免太多了吧?
    ……
    吕康正在吃菱角。
    握住两头,用力一掰,中间便折断了,露出里面白生生的肉。
    捏着外壳一挤,菱角肉便脱壳而出。
    吕大人一口一个,吃得不亦乐乎。
    “不吃吗?”他抽空问了句。
    坐在他对面的楼晏摇了摇头,目光瞥过他蹭得漆黑的手。
    吕康留意到了,取笑他:“公子哥就是公子哥,觉得这样不雅观?”
    楼晏道:“洗手麻烦。”
    吕康笑了,一边吃一边说:“我老家附近有个水塘,长了很多菱角。小时候为了这口吃的,一到季节赶紧去摸。哪像现在,想吃了说一声,反而没有那种感觉了。”
    忆苦思甜完毕,他瞅了楼晏一眼:“你应该没有这等体会,打小锦衣玉食的,就算想吃,也是别人剥好了送到嘴边。”
    楼晏只说:“北襄没有这个。”
    “桑海总有的吧?”
    楼晏点点头。
    先生的书斋外面,就有一个水池,也种了菱角。
    每每快到成熟的季节,就有个家伙蹲池边殷切地看着。
    那样子,仿佛一只等鱼长大的猫。
    宜安王见她喜欢,叫人到外头买。
    然而她说,珍贵的是等吃的心情。
    可见有的人,天生懂得体会世间微小的美好,无关贫穷富贵。
    “萧家那边,你就这么急?”吕康终于提起正事,“你如今才入通政司,就这样急着排除异己,不怕步子太大了?”
    楼晏淡淡道:“机会稍纵即逝,错过可惜。”
    吕康点点头,倒是认可了他这个判断。
    “何况,想排除这个异己,不是一次两次能做到的事,现在不上眼药,以后就晚了。”
    吕康被他说服了,却又取笑:“扯这么多道理,说穿了,就是为了那姑娘吧?”
    楼晏没否认。
    吕康哈哈一笑:“行!小师弟要讨好意中人,我这个当师兄的,怎么能不助你一把?”
    楼晏起身施礼:“谢师兄出手相助。”
    吕康摆摆手:“以后少找我就行。”找过来就是一堆麻烦。
    ……
    府尹看傻了。
    乌泱泱的人群,几乎占据了整条府衙大街!
    站在最前头的,是一群少年,和抓起来的学子们一般年纪。
    再后面,也都是年轻人,全都穿着文士袍。
    疯了吧!全京城的读书人都挤到这里来了吗?一个个不好好读书,跑这里来干什么?闲得慌吗?
    府尹在心里大喊。
    他的手有点手抖。
    历来读书人闹事,都不是小事。
    处理不好了,他头上的乌纱都得摘了。
    府尹深吸一口气,力持镇定,对他们露出笑容。
    “诸生,这是做什么?要告状递状纸,要办事到书吏处登记。你们这样堵了大街,那些有事来府衙的百姓们怎么办?岂不是耽误了公务?”
    戴嘉上前长揖:“府尊见谅,我等既不是来告状,也不是来办事的,更不是想耽误公务,而是为受冤的同窗陈情而来。”
    府尹道:“你们来陈情,本官可以理解。但是聚了这么多人,难免影响公务。这样好了,本官正在审理此案,破个例让你们旁听如何?只是你们人太多了,府衙容不下,就派几个代表吧!”
    聚众陈情,说白了堆的就是气势。
    只要学子们肯退一步,散了这口气,后面就好办了。
    府尹算盘打得精,岂知戴嘉是被指点过的。
    他大声道:“大人,我等都是自发而来,没有代表!此案存疑,若是不能释清,于您的清誉也有影响。既然府衙容不下,就请大人将公堂挪到外面来。是无辜是有罪,审个明明白白!”
    “对!”后面有人喊道,“请大人当街审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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