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师成其实也很纠结。
    身为九州鼎食的苏厨主厨,那肯定不是个棒槌,对周妈这个同龄人叫声‘阿姨’还是需要很大勇气的。
    可你让老尚怎么叫?怎么说周栋现在也是九州鼎食第九位主厨,跟他是同事关系,而且从师妹这里论,怎么都算是平辈论交,他要是跟周妈周爸平辈相称,那不是成了周栋的长辈?
    按说如果没有血缘亲戚关系,在楚都也是可以各叫各的,江湖辈分胡乱论嘛,可他还是有些不可告人的小心思,
    小师妹都快成老姑娘了,为这个他可没少操心,可偏偏师妹心高气傲,眼睛里就没几个能瞧得上的人,更别说跟某个异性亲密接触了,这让尚师成感觉很对不起故去的师傅,
    这次香江美食大赛,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小师妹上赶着跟随一个大男孩去走南闯北,别看他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情报工作做得可是一流,他可知道在香江期间小师妹跟周栋打得‘火热’,俩人不光住在同一家宾馆,其间也没少进周栋的房间......
    这就八九不离十了啊......最近老尚做梦都会笑醒,回回还都是梦见自己成了小师妹的证婚人。
    有了这个念想儿,老尚在周妈面前那是一定要以小辈儿自居的,等日后周栋跟小师妹好事成就,这可就是姻亲关系,可没有‘各叫各’的道理。
    见到周妈恼火,申公道狠狠瞪了尚师成一眼,心说你的脑袋是被驴踢了吧?就你这老眉咔嚓眼的,叫声大妹子还差不多,管人家叫阿姨?这是在周家、又不是在九州鼎食,哪有从同事关系论起的?真是白活了这把年纪!
    想开口纠正尚师成的错误做法,仔细一琢磨申公道也愣住了,这事情是不太好办啊?我管周主厨的妈妈叫什么,看那肤白貌美的样子,怪不得能生出这么帅的儿子呢,叫妹子?大妹子?好像也不合适啊......
    “嗯?尚老师、申老师,各位主厨,你们怎么都到我家来了?”
    周栋进门一看好家伙,自己家成厨子大会了,
    九州鼎食八大菜系的主厨都到了,他在苏厨鲁厨实习过,因此还是管申公道和尚师成叫老师,另外几位则是称句主厨就可以了。
    秦主厨暗暗一叹,这就是缘分了,要是当初周栋在自己这里实习过,那不也得叫自己一声‘老师’麽?
    周栋讲昔日的情分,尚师成和申公道倒是不敢托大,连连摆手道周主厨以后可不能再这么叫了,现在我们都是同事,同为主厨,谁敢当谁的老师啊?
    周栋这么一出现,倒是把先前的尴尬冲淡了许多,申公道哈哈笑道:“周主厨啊,我们这次来也没别的意思,九州鼎食的规矩,有了新的主厨上任,大家是要上门拜会的,
    之前你刚上任没两天就去了香江参加比赛,回来后又多半呆在凤栖山,我们几个也是各有各的事情,不好聚在一起,刚好今天都得了空,就来拜访一下。”
    “小栋,他们也太客气了,还送了好多礼物呢......”
    周妈用手指了指院子里,周栋一看好家伙,各种珍贵的食材、什么猴头、花胶、辽东参,雪蛤、葛米、黄唇鱼,样样还都是顶级货色,都是你有钱也未必能够买到的好东西。
    “各位主厨,这样不好吧?这些礼物也太贵重了。”
    周栋微微皱眉,实在搞不清楚这些人究竟想干什么,忽然跟约好了一样的跑来送东西?就说自己不是官身,收礼也没啥关系,可也得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才能安心。
    “周主厨,这可是咱们九州鼎食的规矩,每当有新主厨上任,其余的各位主厨都要送上一份心意,
    咱们是勤行中人,学不会那些文绉绉的送法,当然是就是送各种食材了,
    再说了这些食材在普通人眼里可能还算珍贵,可在咱们这些人手里也不算什么,您就不要不好意思了,收下收下!”
    这些人里除了尚师成和申公道,跟周栋走得最近的就是川菜的秦主厨了,当初周栋帮他在徐光辉处找回了场子,他是一直感念在心的,这次也就数他带来的礼物最重。
    周栋苦笑道:“有这规矩吗,我怎么没听说过啊?”
    好歹也在九州鼎食呆了不短的日子,无论是吕绿馨还是柳长青可都没说过还有这个规矩,而且看这几位主厨神色闪躲,怎么看这都不像是真的。
    “有有有,这规矩从九州鼎食建立之日起可以就有了。”
    申公道嘿嘿笑道:“各位,周主厨这就算是答应收下了,咱们也算是拜访过周家,就别妨碍人家一家人说话了好不好?
    周主厨啊,我们这就先走了,明天会上见,呵呵......”
    “明天会上......”
    周栋一愣,今天这八位主厨突然跑来‘拜访’自己,大把的山珍海味送上门来,难道是与明天的会议有什么关系?
    可也不对啊,开会就开会,没道理因此向自己这个‘新人’特意示好吧?
    反正这件事怎么看就怎么古怪。
    “儿子,是不是对今天这事很疑惑、想不通,心里还七上八下的?”
    周爸一直没怎么说话,看着这些人都离开了,才笑着问儿子。
    “对啊爸,他们突然跑来说拜访我家,话也不说几句就放下一大堆礼物走了,这不合适吧?
    要不我把礼物送回去。”
    周爸笑着摇头道:“那可不成,人家也没送你金山银山,又没让你做什么事情,只说是同事间的礼貌拜访,
    这你要是直接把礼物给回了,那可就得罪人了,不说当事人被你得罪了,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得说你年轻不懂事,做事欠考虑。
    老爸教你一招,这俗话说啊,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这几位主厨肯定是有事要求你,他们今天不说是什么事情,就是怕你为难拒绝。
    所以你着什么急啊?老爸估计他们可比你急,等到他们肯说出是什么事情,如果是同事间可以相互帮助的,你就不妨帮一帮,这也算是同事间的正常交往,如果是为难的事情,你就直接拒绝,然后找个时间把礼物给人家送回去,这不就行了?”
    周栋听得连连点头:“还是老爸您高明!”
    “那是,你爸我要是不高明,能生出个世界冠军的儿子吗,香江那个比赛得算是世界级的吧?”
    “你高明个屁!
    那都是些什么人啊,话都不会说!要我看他们的事情肯定会很麻烦的,小栋你明天就把这些礼物给他们送回去,咱不跟这些人交往!”
    周妈这会儿气还不顺呢,一想到尚师成叫她阿姨就气不打一处来。
    周栋笑道:“妈,尚主厨刚才那是顺着我叫的,没别的意思。
    我妈多年轻啊,下次告诉他们说您是我的姐姐,不许乱叫。”
    “越来越皮了,再乱说看老妈不打你屁股!”
    周妈噗嗤一声笑了,周栋一脸猪哥样地道:“爸,我妈可真好看,我都佩服死当年的你了。”
    “那是,想当年你爸我的竞争对手可不乏年青才俊啊,结果还不是......”
    周爸正准备吹几句自己当年泡·妞的手段是何等高明,见到老伴儿柳眉倒竖,忙停下了口。周栋笑着接了过去:“爸说的我信,你看我妈现在都比同龄人最少年轻二十岁呢,我还听说啊,人要保持年轻状态就不能太辛苦操劳,有条件的话首先就应该改善下居住环境......”
    “是说你在凤栖村弄得别院吧?刚才也听那个姓申的说了,据说还是他侄子帮着操办的?
    还是我的老儿子孝顺,我也跟你妈商量过了,都是五十的人了,这把子肉馆不开也就不开了,享享儿子的福比什么不强?
    他娘,要不咱今天就去看看儿子弄的别院?”
    周妈点点头:“行,就这么定了!”
    “爸妈,你们?”
    幸福来得太突然,周栋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之前老爸老妈还不肯现在就去凤栖山呢,说是要看着自己让自己尽快找个小媳妇儿,这变化也太快了吧?莫非是在套路自己?
    周栋有些心虚地望着老妈的衣袋,那里面可是经常会掏出一叠叠的姑娘照片,然后逼着他选!
    “别看你妈的口袋了,这次没人逼你去相亲。”
    “爸,您跟我妈想通了?”周栋闻言大喜。
    “不是想通了,是放心了。”
    “放心?”
    周爸笑道:“可不是吗,你小子以前就是个实习生,还有病史,好在生得随我,是个帅哥,这就必须要尽快帮你张罗个媳妇儿,因为年轻的小姑娘她们看重的是颜值,你就得趁着自己也年轻发挥所长。
    现在不同了,我儿子是什么人?香江国际大赛拿金奖、华夏人称周面王、周酒神,对了,这事我都奇怪呢,你是什么时候变得这麽能喝的?随我!
    总之,我儿子现在是要事业有事业,要颜值有颜值,那还着什么急啊?你就是到了四十不娶媳妇儿我跟你妈都不担心了,谁让我儿子现在是香饽饽呢?”
    周栋恍然大悟:“爸妈,你们的套路可真是深......”
    “废话,这‘套路’不深,能生出你个大儿子麽?”
    ***
    周爸周妈对凤栖山并不陌生,在他们那个激情四射的年代,骑上一辆二八杠凤凰带上妹子来凤栖山踏青,就是最浪漫的事。
    坐在出租车上,周妈开始变得一惊一乍的,一会儿说凤栖湖变了,多了人工堆砌的湖岸和台阶,还多了个不大不小的天然游泳场,却没有当年垂柳丝丝黄土岸的感觉了,一会儿又指着某处的一块巨石说这块石头我认识的,二十多年了呢......
    周爸却是一句话也不说,望着老伴儿虽经风霜却依然娇嫩的侧颜,再看看坐在身边的老儿子,感觉自己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小栋,回去后我跟你妈收拾收拾,下个月就搬过来吧,这山里空气清新、人也清新,我跟你妈其实都喜欢。
    他娘,你没什么意见吧?”
    “小栋都安排好了,我当然是过来享福了?可就是交通不怎么方便啊......”
    周妈说着说着出租车就剧烈颠簸了一下,让她皱起了眉头:“总不能我们住在这里,却把儿子一个人扔在回龙窝吧?儿子没人照顾怎么行。”
    “唉,你啊......”
    周爸看了眼出租车司机,欲言又止,心说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咱们老两口不离开,你可让那些想要照顾儿子的小姑娘们怎么下手?照你这样整天看着儿子,他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媳妇儿?
    周栋接口笑道:“交通不方便买辆车就好了,我以后每周二、四、六的都可以来凤栖村住,去九州鼎食开车也没多久,还能督促自己早睡早起呢。”
    “瞎扯,那得多辛苦,要我说我跟你妈可以过来住,你每个周末开车回来就成了,平时你还是住在回龙窝,还能看家呢。”
    周爸所谋深远,认为越是未婚的男人就越该有独宿的机会,这才能辗转反侧、君子好逑......
    “不行,就听小栋的,让儿子一周就回来一次,你怎么这么狠心呢你!”
    周妈一听就眼圈儿发红,儿子长这么大,除了去香江参加比赛那次,可从没离开过她身边,个死老头子就是狠心,总想着支开儿子,当我不知道你想什么坏事儿呢?
    “行行行,都听你的好吧,儿子,咱买辆什么车啊?”
    周爸一听买车就两眼放光:“要我说还是得买辆越野才好开,也别买太好的,四五十万的牧马人就行,就没有它不能跑的路!”
    周妈一听就不乐意了:“买什么车,还四五十万!还不如包辆出租车呢,便宜还不用自己费心。”出租车司机一听就乐了,还是这位老妹妹说得对啊,我跟您说,这年头儿聪明人都不买车,有我们在呢,买车那不就是给四儿子店白白送钱麽?
    周栋笑道:“爸妈,几十万现在对我来说是小意思,咱就买辆牧马人,这车是真正的硬越野,我开着也方便。”
    周妈当即点头:“行,就听儿子的,你看我儿子多聪明,就知道买什么样的车最合适。”
    周爸一听就别提多郁闷了,老伴儿我刚才也是说的牧马人啊......
    今天带老爸老妈来就是看下周家别院,下午还得赶回去,到达凤栖村后,周栋给出租车司机转了五百元,算是空车等待费,然后就带着父母直接进了阿姐谷。
    也没想惊动李秀臣,这段时间在阿姐谷又是建别院、又是建酒坊的,可没少麻烦人家,周栋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申诚也真是个心细的人,在阿姐谷内搞建设的时候,也没忘记了整修道路,原先的土石路早就被他换成了鹅卵石路,可以供人一面踏青观景缓步入谷,同时还特别选择在草木幽深处修建了一条平坦的混凝土路,不宽,也就刚好够那种可载三四人的电瓶车通行,而且隐藏在草木中,不会轻易被人发现、破坏了阿姐古中原本十分协调的自然景物。
    这也是周栋的要求,所以周家别院的所有附属建筑,无论是‘听涛小筑’还是周妈最喜欢的温泉池,所用材料都要极尽天然,而且建设时也要充分考量了附近的自然环境,尽量做到与周边环境融为一体,
    就是特别为健身所用的网球场、老爸喜欢的篮球场,都是特别按照周栋的要求,隐藏在听涛小筑下方的山壁后面,不是特别绕路过去都寻找不到的。
    就连周栋的酒坊以及那座藏于地表、内景玄奇瑰丽的酒窖,也都尽可能考虑到了自然之美,与四周环境不仅不会产生任何冲突,反而起到了点缀增色的作用。
    “儿子,这个温泉池真好!”
    周家别院中的温泉池直接用竹管引来了阿姐湖的泉水,池子四面垒着疏影粉墙、墙上开着月牙窗、满月门,池子是不规则的形状,占地两亩地的样子,池周有垂柳白杨,池上有小廊凉亭,不过都是极其精致小巧,很有些江南园林的风貌。
    据申诚说,因为很多材料都是在凤栖村就地取材,所以花费极低,就这个温泉池连带着周围的建筑也就花了十几二十万不到,这话周栋自然是不信的,这份人情太大了,总要找个机会补钱给他。
    这种引来的温泉其实是最好的,因为地下并没有水脉,也就不会有地火上侵的危险,而且水是流动的,从阿姐湖绕过来,又从施工队专门开的水路流到谷外去,这就保证了水的清洁和温度如一,周妈看得都有些忍不住,要不是来的匆忙没带泳衣,她肯定会泡个温泉澡再回楚都。
    周爸也是看得目光涟涟,心里盘算着还是儿子这里好,这温泉池多舒服啊,再也不用‘拉窗帘’了......
    “爸妈,这里到听涛小筑就几分钟的路程,咱们先去那里看看吧,已经下午一点了,我回头钓几条楚都草鱼,给你们做草鱼喝饼吃。”
    周爸一听就乐了:“成啊,我也尝尝你这个大厨的手艺,不过儿子你什么时候学会的钓鱼?以前可没见你钓过。”
    周栋笑道:“你儿子这不是随你吗,聪明,一学就会。今天我给您二老钓一堆上来,瘦小的咱都不要,专挑肥的留下。”
    “行,你小子不错,这吹牛皮的本事也挺随你爸我的......”
    周爸还真是不怎么相信,钓鱼哪有论堆钓的?这小子肯定是说大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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