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心的脚步不断挪动,身子幻化片片虚影,然而在叶暝的心觉之内,他所化身的光团却是稳稳地毫无波动。
    第一次长时间沉浸在这种状态里,叶暝立刻就发现了其不同之处。捕捉世界的,是我们的感官,视觉,听觉,触觉。正是因为光芒反射进入眼睛,才让人类能够观察到周边万物。因为振动产生的声波,粒子运动发出的气味,丰富了我们的接受能力,形成一个立体的侦测
    系统。
    然而这一切,都取决于外物,没有了光线,声音,气息,没有了五感,对于我们来说这个世界还存在吗?当你一切都接触不到,感受不到的时候,事物的真实状态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在“心觉”中,叶暝似乎对这个问题有了一些理解。
    一片茫然之中,无有光明黑暗。心念之道,本身就不依赖于光线,叶暝的精神仿佛漂浮在一片汪洋之内,组成这片虚空汪洋的是他无法理解的存在,在其中偶尔会浮起一团莫可名状的图案,又转瞬即逝。在这心念之海中,叶暝感觉世界都产生了某种独特的变化,昔日了我们观察事物,总是将其分割开来,每一块石头,每一颗树木,都是独立的个体。然而在心念之内,这些轮廓分明的存在全都不见了,世
    界化为一团无法形容的存在。
    所有的生命,一切的存在,全都包含在这个巨大的范围之内,万事万物融化了它们的界限,模糊了它们的棱角,在世界之内融为一体。
    这一切……原本就是一片混沌啊……
    什么都没有,然而在混沌中又存在一切,这不就是世界的最本质状态吗?难道说所有的有序存在都是虚假的,我们的世界不过是一场幻梦,最终都要回归到混沌之中?
    不知为何,叶暝的心中竟然涌起一种莫名的冲动,他想要去触碰这片混沌,想要融入这片混沌,想要抛开思觉,抛开理性,抛开一切存在,就像婴儿回到母亲的身体,复归为一片混沌。
    一切……本身就是没有意义的。
    就在这时,他的脑海中,却又隐隐传来一个坚定的声音。
    “叶暝,不要忘了!”
    有如惊雷穿破乌云,叶暝的思想猛地一跳,从那种混沌的状态中苏醒过来,他有些恐惧地意识到自己刚才那种状态,几乎让他的大脑完全陷入空白。
    不对,这根本不对!
    这一切,不可能是没有意义的!这个世界不可能是没有意义的,哪怕一切是混沌,是虚无,但从混乱走向有序,本身不就是一种意义吗?
    就算这个世界没有意义,那么人类的存在,或者说,知性生命的存在也会赋予其意义!天道不足,人道来补。这个以前感觉有些中二的话,却恰恰是最好的写照!
    可恶,自己刚才到底在想什么啊!叶暝将混乱的思绪收拢回来,然后他发现,现实中的时间似乎仅仅只过去了一个刹那。
    当叶暝从那种混沌的思维中跳脱出来,他立刻察觉到自己所忽视的一点,那就是虽然这个世界的轮廓消失了,成为了一片圆融之物,但在其之上,秋水心的心灵却像是光芒一般闪烁着。
    这就是生命的意志与知觉,我思故我在!只要思想不曾熄灭,只要心灵还未死亡,智慧的光辉就永远不会消亡,那是超越一切,伴随着整个世界恒久至终点的力量。
    叶暝的心念似乎是打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现实世界中,他猛地睁开紧闭的双眼。
    虽然睁开眼,叶暝却并不依赖着视觉,他的双瞳茫然,身形却是毫无凝滞,一个闪烁便来到秋水心身边。
    “这!”
    秋水心面色一变,叶暝的变化出乎意料,在秋水心的心觉直接中,象征着叶暝的心念就像是跳出黑夜的太阳,突然开始燃烧起灿烂而辉煌的光芒来。
    而在叶暝的心中,秋水心那永远平静,如古井无波的光芒,在这一刹那间出现了一丝波动,这小小的一丝波动,在心觉的世界中仿佛是一场飓风,搅动得混沌的世界呼呼作响。
    抓住了,就是这个破绽!
    叶暝一步踏前,右掌在空气中拐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弧度,轻巧地按到了秋水心的胸前。后者原本完美的闪避路线,在惊讶中出现了一丝短暂的停顿,正是这个停顿,让叶暝的恰恰命中他的身躯。
    两者简直就像是配合无间的队友,共同打出了这次碰撞。
    秋水心连退了好几步,空气中的虚影也消失不见,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有些讶异地连连摇头。
    “真是惊人,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秋水心道,“不……比起在心觉上的进步,你的意志力才是最让人惊叹的,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耀眼的心觉化身。”
    “你说啥?”叶暝耸了耸肩,他从心觉之海中退了出来,正想动一动脚步,却觉得整个人都像是虚浮了一样,身子一软,差点没栽倒在地上。
    “很正常,”看着扶住石头的叶暝,秋水心淡然道:“刚刚离开心觉状态,都会产生这样的感觉,再使用自己的感官来探知周围,反而容易产生违和感。”
    叶暝点点头,这种感觉确实有些古怪,若是要说起来的话,就像是周围一下子被杂七杂八的东西填满了,原本一条通畅宽阔的马路,现在全是阻碍,让他有一种窒碍感。
    “有些时候,我会宁愿沉浸在心觉之中。”秋水心看着周围的一切,“那是一个直指本源的世界,没有那么多的虚伪与遮掩,让我能洞悉一切。”
    “我倒不觉得……”叶暝站起身子,“确实,那个世界好像更简单,更单纯,但这个世界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么多的不同,才会显得丰富多彩吧。”
    伸手抚摸身边的石块,叶暝道:“对于我们来说,这些东西也许是无意义的,但所谓的知性,所谓的心,不正是从这些无意义的东西里寻找意义吗?”
    “倒是有趣……这样的想法,也只有人类这样的知性生命才会拥有吧。”秋水心不置可否地道。
    “是啊……正是因为这样‘无用’的想法,也许才是人类的心灵凌驾于这个心觉世界之上的原因呢。”
    秋水心哈哈大笑起来,“叶暝啊叶暝,与你交谈真是有趣。”顿了一下,他道:“那么,跟我来吧,我会教你,如何去掌控自己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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