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眼迷蒙,心境空凉。

    走在大街上,就像无根可依的孤鸿野鬼。

    素锦,德欣。

    我究竟是谁,究竟,该成为谁?

    这条路是自己选择的,到现在,居然不知道该如何走下去。

    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开,终其原因是因为我。

    无心也好,有意也罢,因果报应,最终都会应在自己身上。

    不知不觉,走到了凝香楼,抬头望一眼,被阳光刺到眼睛引起一阵眩晕。

    推门而入,暖香阵阵。

    偶尔有断断续续的箜篌声,空灵凄婉,绕梁三日。

    黑木圆桌上摆着盛开的黄蕊寒梅,茶香幽然,炉火肆意燃烧。

    一切景致都没有变化,熟悉得可怕。

    扫地人面无表情犹如行尸走肉,薄薄的灰尘扬起一阵朦胧错觉。

    今天才发现,阁里的人大多是这个样子,没有情绪生无可恋。

    走上楼梯,实木板咯吱咯吱响动,在静谧的大厅里格外明显。

    今天这里安静的可怕,有一种风雨欲来之势,想来,我就是那来势汹汹的风雨。

    蓝芷拨弄香炉,鎏金盖子咕噜滚落在地上,恰好停在我脚边。

    “公主近来安好?”她不咸不淡的声音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这种语气让我感觉更加窝火。

    “公主?这两个字我当不起。”一脚踢开鎏金盖子,盖顶的珐琅装饰分离开来。

    她似乎是察觉到我神色不对,蹲在地上把盖子捡起来。“公主是来兴师问罪的?蓝芷最近好像没有做错的地方。”

    我冲上去一把打掉她手里的香炉,沉香粉末撒了一地,沉重的木质香变为刺鼻呛人的气味。

    情绪失控,我已经在努力克制,可她越淡然安静我就越生气。

    “为什么,为什么唯独瞒着我一个人?为什么弄影非死不可?为什么让我去做这件事情?”声音已经开始颤抖,血液凝结,只要一点点火星就可以点燃积蓄已久的压抑。

    她看了看在地上翻滚的香炉,唇角却微微上扬,像是嘲笑,又像是无奈。“在她进暗夜阁的一瞬间,就注定,她要为你牺牲,注定是磨练你心智的劫数。蓝芷很开心公主最终将十七殇送到她嘴边,这件事情过后,公主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坐上阁主之位,所有的权利也会交到您手里,这不就是您一直期待的结果吗。”

    她的问句变成肯定的语气,笑意分毫不减。

    右手迅速伸出,紧紧扣住她的脖颈,我的指腹可以清晰感触到脉搏跳动地节奏,只要再下一些力道,她就要永远沉睡在这里了。

    “如果公主觉得,杀了蓝芷,就可以消气,那蓝芷甘愿承受。但是,蓝芷死了以后希望公主可以带凉西子民完成复国大业。蓝芷,死而无憾。”

    她没有露出一丝恐惧,大义凌然反而衬得我狂躁无礼。

    渐渐松开手,她白皙的脖子上印上了几道明显痕迹。

    “告诉重紫,我柳素锦为她做的够多了,该还的,也早就还清了。从今以后,我与暗夜阁不再有任何关系,如果非要用阁规来压制我,那就杀了我吧,我死了,就能离开暗夜阁。”转身,心如死灰。

    手腕被紧紧抓住,脚步挪动不了半分。

    “公主......”她的声音哑涩,“你是凉西的希望......”

    一把甩开她,力道之大让她不得不后退几步。

    “希望?”声音陡然变大,颤抖着。“如果我是你们的希望,为什么,为什么不早点找到我,为什么要让我受尽折磨以后才用救世主的身份让我膜拜?希望是昕黎的,是你们伟大的九皇子,不是我柳家庶女,柳素锦。”

    她诺诺了半天,眼神空洞。

    “凉西被灭,我从来都没感受到,你们所谓的国恨都是你们非要强加给我的,我生在北燕,长在北燕,就因为重紫救了我,我才不得不说服自己帮你们复国,可是我。”声音突停,一字一顿告诉她:“从来、没、有、想、要、复、国!”

    她被我逼着后退,直到靠在桌沿退无可退。

    半晌,蓝芷突然哈哈一笑,声音凄泠。她抓着我的胳膊,直视着我。“皇后跳城楼那天你也在不是么?他们逼得你的亲生母亲委曲求全活在北燕宫里整整三年,她明知道你也在这里,可她甚至不敢去找你,她怕他们发现你,她只希望你能平平凡凡生活下去。她不想忍受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才从城楼上跳下去,公主,你是不是没有心?是不是感觉不到疼?”

    没有心,呵,对啊,所有人都说我没有心呢。

    思绪转回,城楼上那个红衣女子轻易的印在脑海中,身姿缥缈,眉眼如画,一举一动都美到极致。

    我记得在她跳下来时,娘亲捂住嘴哭了,我问她,她却不回答。

    那是我见到凉西皇后,我的生母的第一次,然而,也是最后一次。

    “你之所以过得那么狼狈,都是拜北燕所赐,是他们一手造成的!”

    “别说了!”我捂住耳朵,大口大口地喘气,心头压着巨石,疼痛伴随压抑渗透身体的每一处。

    慢慢地,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抬头问她:“你不过长我两岁,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你怎么会知道,知道凉西皇后心中所想?”

    她的眼神躲闪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阁里那么多老人,你随便问问,大家都知道。”

    她越是镇定,就越是有可疑之处。

    我刚要发问,她就喊到:“来人!送客。”

    她转过身背对我,不愿意再多说一句。

    下人上楼,打扫地上的沉香碎末。

    虽然心中有惑,到也不愿意再多问,抬脚就走出房间。

    楼下来了一两个喝茶的散客,坐在靠窗位置。

    我戴上斗篷的帽子,遮掩着走出大门。

    天色已经暗下来,自己无处可去。

    以往总是要在日落前赶回皇宫,好像那里才是家之所在,现在想来也是可笑可悲。

    街上的人匆匆回家,小摊小贩走的也差不多了。

    口中呼出白气,在眼前缭绕半圈方才散去。

    复国?呵,与我何干?

    晃神一瞬被撞倒,刚要发怒,看清只是一个醉汉罢了。

    不远处正是一家客栈,外边简陋普通,里面确实人潮熙攘。

    这会子,想是知秋寻我寻不到该气坏了吧,让她寻去吧,我再也不想回去了。

    “这位姑娘,打尖还是住店啊?”店小二笑吟吟地迎上来。

    我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正中央的喧哗吵闹。

    “来两坛好酒。”

    店小二愣了愣,迟疑地问道:“两杯?还是......”

    我冷冷看他一眼,掏出一锭银子砸在桌上,反问:“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

    他赶忙点头答是,从后面拿来两坛未拆封的酒和一个大碗。

    店小二殷勤地给碗里填满酒才小心翼翼离开。

    酒味浓重,闻之而醉。

    世人皆说,一醉解千愁。今日,就不醉不归吧。

    一饮而尽,辛辣充斥喉咙,腹腔犹如烈火灼烧一般,连眼泪都盈满眼眶。

    越痛越辣,就越觉得痛快。

    一碗,接一碗。

    我甚至感觉不到酒味的醇香,只觉得疼,从嗓子里一路通达心底。

    眼泪越聚越多,争先恐后从眼眶里涌出来,滴落在碗中,泛起点点涟漪。

    我也想跟正常人一样生活啊,不去算计别人陷害别人,我多想像娘亲说的一样做一朵素白如雪的芙蓉,纯良无害,心性天真,喜欢自己想喜欢的人,讨厌自己想讨厌的人......

    呵,是自己想的太多了,我终究只能生活在黑暗里,终究是别人所谓无心之人。

    既然无心,那便无心吧。

    客栈前边来了一个拉二胡的小姑娘,唱着温婉江南调子,咿呀咿呀声音酥软。

    她稚嫩的面容让我联想到了银月,那个才不过十六岁就终结一生的女子。

    招了招手,店小二乐颠颠跑过来。

    “客官有什么吩咐啊?”

    我把银子塞进他手里道:“给那个姑娘打赏。”

    他瞪大眼睛,“姑娘真是心比人还美啊。”

    自嘲一笑,撑桌起身,一个不稳差点后仰摔倒。

    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才走出客栈,外面已经完全黑了。

    脑袋沉沉,天旋地转。

    一路走一路转,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就是停不下来。

    笑着笑着,眼泪又流下来,打湿衣襟。

    兜兜转转,来到护城河边,河水滔滔,翻涌不停。

    眼前出现一个身影,模模糊糊,我眯了眯眼睛,指着他:“北、宇、瑾、辰?”

    等他慢慢走近,我才清醒过来。

    是墨银。

    他面无表情,我感觉到冷意逼近。

    “你来做什么......”我说话的语气底气不足,心里知道是亏欠他的,才会感觉恐惧。

    “我?”他癫狂一笑,冲上来死死捏住我的脖子。“我要让你为她偿命。”

    “咳咳咳……”一时间呼吸不上来,眼前更是昏黑一片,喝过酒后身子瘫软,一点点反击的能力都没有了。“听,听我,解释。”

    “她信你,我信你,可你却送她上了黄泉路!我没有别的要求,我只需要她活着,可你,连这一点余地都不留给我,你心如蛇蝎,不应该活着!”他力道越来越大,推我靠在桥上,轻轻一推,倒头就载下去。

    水,冰冷刺骨。

    我看不见,也听不见,只剩下昏黑一片。

    意识渐渐模糊……

    这样也好,就此沉寂罢……

    (沐沐:没错,这是新的一卷了,我们女主马上进入感情戏了,该谈恋爱咯,双十一临近会献上甜文~求不弃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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