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说,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槐诗目瞪口呆的站在旁边,还没反应过来。没搞懂为什么深津庆堂堂一个厨魔会跑到一家丹波内圈的居酒屋里来。
    而且在这之前,好像还不辞劳苦的打听了很久的样子……
    深津庆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一步一步挪到吧台前面,根本没有察觉到其他人的存在,眼中只剩下了那个错愕的女人。
    “阿桃小姐,果然是你,果然是你……”他抓住老板娘的手,已经激动的快哭了:“我终于,我终于找到你了。”
    阿桃的手僵硬了一下,下意识的缩了回来,干涩的说:“深津先生,请你冷静一些,现在还是营业时间呢。“
    “抱歉,抱歉。”
    深津庆终于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后退了一步,抬起袖子擦拭着发红的眼眶,展露出郑重又诚恳的神情。
    再度后退了一步,弯腰,跪坐在地上,深深的低下头。
    “我知道突然上门会让您很困扰,但恳请您能接受我的歉意。”他埋下头,恳切的祈请:“请您原谅我上一次的不告而别,也请您……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这是我一生一世的请求,阿桃小姐!”
    他抬起头,凝视着那一张她的眼睛,大声说:“请让我们重新开始吧,阿桃,这一次我绝对不会让你从我身边离去了!”
    鼓起勇气,说出了心中早应该说出的话:“从很久很久很久之前,我就已经爱慕着您了,请您、请您和我结婚吧!”
    槐诗觉得自己的手都快要抓不住杯子了。
    这塞进嘴里的瓜实在太大,令他有点没反应过来:这货在想什么?忽然之间上门,什么铺垫玩意儿都没有,就这么突如其来的,求婚了?
    大哥你单身这么多年不是没有道理啊!
    就算是青梅竹马的剧情也不是这样的啊!哪里有这么多年不见一上门就想要让人家和自己成亲的?
    你但凡少吃一条河豚都不至于这么冒失吧?
    最先反应过来的不是老板娘,而是旁边暴怒的渔夫高桥。
    “混账东西,你在说什么鬼东西!”
    这个魁梧的汉子难以克制自己的怒火,伸手,粗暴的将深津庆从地上扯起来,瞪着他的脸,恼怒到须发皆张,低吼咆哮:“我早就听说了,你就是那个到处打听近江女士的跟踪狂吧!竟然还敢找上门来!”
    不等深津回答,高桥便挥起拳头,要把这个上门骚扰的人渣打死在这里。
    反应过来的槐诗赶忙伸手,想要拽住高桥的胳膊。
    可比他更快的是老板娘。
    不知究竟应该称之为近江女士还是阿桃小姐,但她此刻却拦在了深津前面,阻挡着这一场一触即发的争斗。
    “请不要这样,这是我自己的私事,就让我来解决吧。”
    “我、我……我不是……”
    高桥愣住了,铁青的脸色渐渐的凝固,察觉到她神情中的恳切,好像明白了什么,神情顿时灰败起来。
    松开了手。
    委顿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低头喝着闷酒。垂头丧气的样子,像是一只被击败的斗犬。
    “阿桃小姐,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深津惊喜的望着她:“您的心里是有我的,对吗?”
    “很抱歉,深津君。”
    就在深津的面前,老板娘数度张口想要说什么,可最终却垂下眼睛,只是礼貌的回绝:“感谢你这么辛苦的来找我,能够和故人重逢真是太好了。
    但可惜,我并不答应你的请求,请您回去吧。”
    “为、为什么?难道您不清楚我对您的感情么?是因为孩子对吗?我不介意的,没有关系!我会将她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我们可以一起将她抚养大……”
    “他的孩子你不配养!”
    这句话是旁边的槐诗自己脑补的——他快受不了了,这一个两个的操作简直不是下饭的程度,简直是直接在他的嘴里种水稻了……
    他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看不下去。
    急死了。
    阿桃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他,微微摇头。
    深津的脸色一点点的苍白下去。
    “哪怕孩子不改姓也没有关系,真的,我、我……”他卑微的祈求,几乎要哭出来:“您难道不明白我的真心吗?”
    再忍不住眼泪和哽咽。
    “我只是想要和阿桃小姐共度一生而已啊!”
    “抱歉,深津君,我不能答应你”
    阿桃弯下腰,再无任何委婉的回绝:“但是我已经结婚了,有了新的家庭,有了新的家人……所以,请您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说着,她回头看向身后喝酒的高桥。
    高桥手里拿着酒杯,还没有反应过来,茫然的看过去,没有理解她的意思。
    短暂的沉默中,阿桃的眼神渐渐哀求了起来。
    槐诗叹了口气,在桌子下面狠狠的踹了这狗东西一脚,令他终于激灵了一下,恍然大悟,冲着深津瞪大眼睛。
    “混账东西,没听她的意思么!”
    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高桥提高了声音:“不要让我在这里再见到你了!”
    死寂里,深津庆的身影一点点的佝偻了下去。
    眼中的神采和期冀渐渐熄灭了。
    面如死灰。
    “抱、抱歉,是我,是我打扰了……”
    他狼狈的转身,踉跄的离去,头也不回的冲进漆黑的夜色里,消失不见。
    只有悲鸣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阿桃静静的凝视着他离去的方向,再没有说什么,许久,许久,低头擦拭了一下眼角,回过头来,勉强的向着自己的客人挤出笑容。
    “抱歉,让两位见笑了……也给高桥先生添了麻烦。”
    “不、不,俺完全没有关系!俺、俺……”
    高桥拍着胸脯,瞪大了眼睛,脸色涨红的想要说什么,急的连方言都出来了。可看着她平静的样子,却说不出话来。
    慢慢的委顿的垂下头去。
    “麻烦再给我来一杯啤酒吧。”
    槐诗叹了口气,将手里的啤酒杯递过去,回头看了看门外的方向,无奈的感慨道:“要我说那个家伙应该是个不错的人吧。”
    阿桃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高桥瞪过来,示意他少说两句,如果不是刚刚槐诗提醒了他,他现在可能要骂人了。
    “光喝酒不好,正好还有一点章鱼和豆腐,就当给两位添麻烦的赔礼吧。”
    在料理台后面,老板娘手脚利落的料理着,很快就送上了两分下酒菜来。
    在她忙着的时候,槐诗抬头,看向料理台后面的墙壁上,营业执照旁边的照片——京都中学绘画赛银赏,近江里奈
    照片里的小女孩儿抱着奖杯,笑容灿烂。
    可脸色却略微的有些苍白,刻意拉下来的袖子依旧没有挡住手背上的那一片淤青的色彩,那是打吊针打太多,血管肿胀留下的痕迹。
    “那个孩子,是出了什么事情么?”
    槐诗好奇的问道,旋即旁边的高桥瞪过来,示意这货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老板娘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摇头叹息了一声:“并没有什么,那个孩子,和您一样,客人。”
    槐诗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额头上的犄角,刚刚在包间喝酒的时候忘记盖住了,现在才反应过来。
    “其实不必在意,只不过是过去的事情而已。”
    老板娘已经平静了下来,从口袋里拿出烟盒询问二人,看两人没有反对之后,颔首说了一声失礼,才歪头点燃。
    “以前压力大的时候,染上了坏习惯,等上了年纪想要改,就改不过来了。”她无奈的笑了笑,“反正都过去了,不是吗?”
    槐诗犹豫了很久,好奇的问道:“单身母亲又不少见,重新开始不好么?”
    沉默里,他察觉到两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变得奇怪起来,就像是看着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就好像在问——你真的是瀛洲人么?
    槐诗无话可说,抬起手,拍在脑门上。
    忘记了这鬼地方的民情了……
    单身母亲在哪里想要生活都不容易,更不要提还带着一个混种小孩儿了。
    近江女士,或者说阿桃小姐并不避讳过去的事情。
    过了小女孩儿的年纪之后,什么都已经看得开了。
    用她的话来说,不过是年轻时候犯的蠢事而已。
    在年少无知的时候被花言巧语所欺骗,发现怀孕之后,对方却一夜之间带着自己所有的积蓄不知所踪。
    “医院查出来,孩子是混种的时候,父亲当时是很生气的,毕竟有辱门风,严令我去打掉,但是我犯了蠢,孩子又有什么罪呢?”
    她抽着烟,轻声叹息:“其实所有人都知道,深津君是喜欢我的,他不会在意。我的父亲是他的师傅,只要有命令,他一定不会拒绝,但那样的话对深津君也太不公平了吧?结果,因为不识好歹,我就被赶出家门了。
    和娘家断了联系之后,自己到处打工,狼狈的不像话,但深津君经常来接济我,从来没有嫌弃过……实在是让我,无地自容。”
    她说到这里,沉默许久之后,自嘲的耸肩:“有些年龄,有些事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他已经是三途的主厨了,前途无量,像我这样的人只会拖累他而已。”
    早已经功成名就的深津,娶一个带着混种孩子的女人,只会成为别人眼中的笑柄。
    槐诗摇头,劝解道:“只要你愿意,他不会在乎的。”
    “我在乎。”
    隔着烛光,她的眼瞳平静又沉默,就像是石头一样。
    仅存的最后一点尊严在轻声低语。
    我在乎。
    接下来槐诗再没有说话,收起了自以为是的善意,履行了一个客人的本分,喝完酒之后就转身上楼去了。
    高桥早已经喝的酩酊大醉,哭着喊着完了说着胡话一个人踉踉跄跄的走了,等槐诗他们再度下来的时候已经看不见人影。
    只有平静的老板娘礼貌的将一行人送出门外。
    走了很远之后,槐诗回过头,看到老板娘站在门后,拿起竹竿,摘下了门口的灯笼,低头吹灭,转身回到了店里,关上了门。
    里面的灯火渐渐熄灭。
    打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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