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营长!新兵八连集合完毕,应到98人,实到98人,请指示!”
    “报告营长!新兵九连集合完毕,应到93人,实到93人,请指示!”
    “报告营长!三营步兵八连集合完毕,应到64人,实到64人,请指示!”
    ……
    每个连队的方块里不断有穿着迷彩服,挎着望远镜和手枪的盒子的连队主官跑出来。
    一连串报告声后,营长腾文冀有条不紊下达了最后的指示:“各连带入预定防空地段隐蔽!”
    防空地带?
    这是什么鬼!?
    队伍动起来,庄严只能一脑子浆糊跟着跑。
    不过,他对那个背着个大铁壳还能跑得飞快的老兵心生敬畏,那玩意至少几十斤。
    营区里早已经停满了一辆辆披挂着伪装网的汽车,甚至有的车上还架起了一支支高射机枪。
    到处都弥漫着严阵以待的紧张气息。
    “严肃,严肃……”庄严一边跑,一边扯严肃的衣袖打听:“你说是不是真的打仗了?”
    “不是……是……”
    “谁在说话!是不是你,庄严!”跑在队伍前面的尹显聪回过头,狠狠瞪了一眼庄严:“就你话多!”
    庄严吐了吐舌头,再不敢吭声。
    登了车,每个排坐一辆。
    黑暗中,车外的景物模糊不清。
    车子沿着公路一直走,然后开始拐进山里。
    这些东风牌军用卡车的速度极快,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开出了塞车的感觉,新兵里很快有人开始干呕。
    坐在车尾的庄严悄悄掀开车尾的篷布朝外看了一眼,发现车辆行驶在狭窄的山路上,一侧的车轮几乎碾着路基在疾驰。
    最让他魂飞魄散的还不止这些。
    整个营的车队居然都没开大灯,只是开了个小行车灯。
    虽然清晨也有了一点点光线,可是这么开简直就是玩命!
    “我勒个操!”
    他吐了吐舌头缩回车里,低声惊叫起来。
    “庄严,你鬼喊什么!?”尹显聪就坐在庄严的对面,发现者小子鬼头鬼脑到处看,立即呵斥道:“你再敢动一下,我让你下车跟着车跑!”
    在薄薄的晨雾中,车队终于在山里停了下来。
    “各连队带开,进入预定地域隐蔽!”营长腾文冀并没有集合部队,而是朝着停在山腰上的每辆汽车高喊道。
    下了车,庄严又根着自己排的队伍开始朝山上跑。
    清早的露水将作训服打湿,里面热,外面凉,滋味很不好受。
    “停!”
    跑了几百米,阿戴叫住了队伍。
    “进入阵地!”
    阵地?
    庄严周围环视一周。
    山腰上,车队已经消失了,看不到那些车到底藏到什么地方去。
    “四班的跟我来!”
    尹显聪带头,四班的新兵们只能糊里糊涂又在灌木丛中穿梭。
    很快,领头的尹显聪拨开了前面的一丛灌木,露出了一个红砖砌成的入口。
    “下去!”他说。
    进了缺口,庄严这才看清,原来这里是一条深达两米的战壕。看来周围这种战壕不再少数,都建在杂乱茂盛的草和矮树下,人跳进去,什么都看不到了。
    这座看来普通的山上遍布了军事掩体和壕沟,大家在黑暗中前进,在黑暗中无声隐蔽。
    壕沟是水泥混合砖块结构,已经有些年份,墙上长满了各种蕨类和青苔,脚底下是湿滑的泥,踩上去跟溜冰似的感觉。
    尹显聪举起了手:“停!我们就在这里隐蔽,不要吭声,要避光,不准发出声响。”
    “呼——”庄严吐了口气,他现在隐约知道,这不是什么打仗,兴趣是一次演练而已。
    至于演练什么,他也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
    不过大年初一一大早被人拉到山里,扔在这个又冷又湿的鬼地方,换做是谁,心情都不会太好。
    他提起头,发现头顶已经被灌木完全遮蔽,连天都看不到。
    战壕内一片漆黑,只是隐隐约约能看到脸。
    班长尹显聪在什么地方,庄严自己都不知道。
    “大过年的……”
    庄严低头招了招,总算找到一块石头,拖过来一屁股坐上去,拔枪靠在肩膀上,低声叹气道:“当兵的连过个年都过不安生……”
    春季的山上,植物散发着一股清香,枝叶上挂着晶莹的露水。
    所有新兵们一个挨着一个,抱着枪,背着装具,透过那些沟边的杂草去看那一点点天空,天上还有星星,巴眨着眼,一闪一烁,煞是好看。
    远远的,也不知哪的山村里出来了一两声零落的鞭炮声。
    忽然,庄严听到有人抽泣的声音,轻轻地,压抑地,一阵阵地……
    庄严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看,壕沟里太黑,结果什么也看不到。
    尹显聪压着嗓子问:“谁?谁在哭?”
    庄严看看左右,可惜他也看得不清不楚,也不知道谁在哭。
    庄严然后听到一阵装具碰撞发出的声音,很明显,尹显聪朝这边过来了。
    “哭什么!”
    果然是尹显聪的声音。
    “班长……我……我好想家……”
    这个声音有点哑哑的,似乎在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庄严听了,忽然莫名其妙地觉得鼻子有点儿发酸。
    谁不想家啊?
    他用肘碰了碰旁边的郭向阳,小声问:“老郭,谁在哭?”
    黑暗中的郭向阳朝这边挪了挪,尽量把声音压到最低说:“小恒在哭……”
    “唉……”庄严轻叹了一声。
    老郭口中的左晓恒也是四班的新兵。他在排里年龄最小,才16岁。
    起初大家都觉得他的矮个子、娃娃脸和一身白净净的嫩肉是天生的,直到有一天洗澡时,终于有人发现了小左身上的秘密。
    “我操!你们看!你们看!左小恒的**没几根毛!”
    那时候,新兵营的天然浴场只有那口露天的大井。
    洗澡的时候天是盖,树是墙,无遮无掩。
    天气再寒冷,北风再凛冽,新兵们也要去那里洗澡。
    在南方零上四五度的低温下,你一桶,我一桶,打起井水往头上浇,真的冷得受不了就唱歌。
    荒凉的野外,冰凉的井水,还有士兵们裸露的肌肉和想家的歌曲,野性中透出一种男人独特的性感。
    左小恒的年龄在那一次夜浴的月光下彻底暴露了,当时的情形只能用轰动来形容,所有人彷佛发现了一个现代版的花木兰。
    在大家威胁要拔光那为数不多的几根茸毛的无奈景况下,左小恒第一次坦白了自己只有16岁的事实,一并交待的还有家乡收了他几条精装白沙烟的武装部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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