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22

    大恶,而难起大爱大恨,终不能大悲大欢,等喜怒哀惧全消,为‘人’的一生也就结了。

    对他而言,或许早就结了吧。

    “吾心欢兮笑如狂,吾心悲兮哭似癫,悲欢行将不已处,长歌一曲天地间!”

    窗外忽地传来哑嗓高唱。

    齐谐好奇地探出身,借着月光低头看,是一个躺在路边晃酒瓶的老乞丐。

    “老先生好雅兴。”齐谐对他喊。

    乞丐脖子往上一仰,花白须发遮了大半张脸,只见嘴咧开:“谬赞,谬赞!相会即是缘,不如共饮一番?”

    齐谐点了头:“那您等着,我找瓶好酒便下去。”

    老乞丐扬手吞一大口酒,再唱。

    “何苦吟那春将晚,又骂万物欣欣然?哎嘿,还偏把生当死看,只作壁上观!”

    ☆、满

    雨很大,应该没有客人。

    这种天气倒是“满”最喜欢的。

    那是青苔似的东西,蓝蓝绿绿的,一下大雨就长起来,其中较常见的一种叫砖满,平时藏在地砖和墙砖缝里,雨天就发芽,从砖的边缘往外漫,好像踮直了脚也够不到桌面的小孩,只有一双好奇的小手趴在桌沿。

    虽然这么形容,满对人类来说却没有那么可爱,它阴湿气太重,若是不小心粘到身上,不仅要感冒似的鼻塞头疼,就连情绪都会莫名地低落几级。

    此时清早,齐谐靠在窗台上,看着墙面被雨淋深,那些小东西从红砖缝里旺盛地长出来。

    该去开门了。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门外的丁隶问,甩着伞上的水。

    “看见了。”齐谐指窗户。

    “那真巧。”丁隶说。

    “桂花茶?”齐谐问。

    “行。”丁隶把伞撑进厨房。

    “刚下夜班?”

    “你怎么知道。”

    “不然你早上九点前能起来才怪。”齐谐一脸嘲笑。

    “明明是你这个六点半准时起床的人更奇怪。”丁隶刚坐下,第二个动作就是伸手进口袋。

    “抽烟的话出门不送。”

    “就一根。”他眨巴眼睛。

    “出去,抽完再回来。”

    丁隶抓着烟盒下了楼。

    他自信演技天下无敌,就连父母离婚当天也能和同学照常说笑,可是不知为什么,每回阿静只需一眼就能看透自己,无论是说着很高兴时的不高兴,或是装作无所谓时的有所谓。

    这一次,丁隶相信也是一样。从刚进门他就察觉了一切,包括自己颧骨上的淤青。

    但是他故意不问。

    抽完一根,第二根,丁隶也不知道在跟谁赌气,如果非要说一个对象,大概是他自己。

    一截烟灰掉在地上,雨幕被混凝土雨棚切出一个几何形的凹陷。

    哗啦哗啦哗啦哗啦。

    在窗边布好茶席,齐谐悠闲地坐下,将一只盖碗递到他的面前。

    丁隶揭开盖子,白雾飘上来,桂香。

    “我心情不好。”丁隶低声,“接了个急诊,小女孩,四岁。心脏穿通伤,抢救无效。”

    “所以家属就动粗了?”

    “嗯。”

    “孩子死了难免不理智,你尽力了就行。”

    “毕竟是死在我的手术台上。”

    “都当了多少年医生,还没习惯呢。”

    “嗯。”

    “别想太多。”

    “嗯。”

    丁隶一口没喝,用盖子拨拉着茶汁,几片桂花始终不肯沉下去。

    齐谐忽然笑了:“台词套完了?同样的话跟医院的护士也说过吧。”

    “……”

    “其实你没有心情不好啊,我看你心情很好嘛,别那样看我,我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本来他们家长自己没看好孩子,揍你有什么用?不过话虽如此,挨打时却不能还手,生气也不行,要露出沉痛的表情才有诚意,旁边的小护士看到了,主动拉你去处理伤口,这时再摆出一副自责的样子,听听她们宽慰的话,享受一下关心,顺便还能加一点感情分,是不是啊,丁医生?”

    丁隶愣了愣,也笑了:“你没放糖,桂花茶要甜的才好喝。”

    “在你背后的柜子里。”齐谐指了指,“一开始就知道你得加糖,所以故意没放。”

    丁隶扭身拉开柜门,拧开糖罐。

    “所以现在你开口要了,我告诉你在柜子里,你找到罐子,倒三四颗进去。这些我都知道,但还是让它发生了。”齐谐往他的杯子里续水,“这就像一个过场,你明白所有程序,却不一定非要避免它。”

    丁隶看着糖块渐渐缩小。

    “你说心情不好,对方会问为什么,说自责,他会答不是你的错,这是正常的情形。可惜你太会和人打交道,太了解做出什么举动后别人会怎样回应。正因为这样,本来可以自然发生的事,在你这儿就变成了有计划的台本,对方的一切回应都好像是你导演所得,而你的本能举动,反倒像是在索取回应的做戏,到最后,就连自己的真实想法也被逼退到这种思维后面,怎么也听不见了。”

    齐谐微笑着说完,抿一口茶。

    丁隶时常觉得自己像不小心弄坏东西的皮孩子,因为害怕责备,把它藏到了床底下,却始终没法心安理得,自以为做了天大的坏事。这颗种子埋下去,会长出几株草,有的叫罪恶感,有的叫抵触情绪,有的叫惶恐和傲慢。

    但是,每当他刚掩上土,齐谐总能轻易挖开,让弄坏的东西重新暴露在太阳下,再用轻松的语气随意就戳穿这种心思。——他好似一台转译机,把难以告人的想法解读成浅显明朗的话语,让丁隶觉得,那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并非不能原谅的罪行。

    等到同样情况发生,他就不再需要一个床底,而是能鼓起好好面对的勇气。

    “茶喝完了,借沙发补个觉。”丁隶伸了个懒腰,“这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

    齐谐莞尔,指他背后:“肩膀上有灰。”

    “哪?”他习惯性掸两下。

    “没了。”

    丁隶转过身,齐谐在他看不见的角度伸出手,拈起那只掸落的满,放到了窗外。

    一团蓝绿色,扁扁的,一弓一弓地钻进了砖缝里。

    ☆、檀香

    刑警队长路过办公室,被黄缨逮个正着:“刘队,专案组缺人吗?”

    刘队立刻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不缺!”

    “要帮忙的吗?添个猴儿还添三分力呢,何况我这么个大活人。”黄缨笑嘻嘻。

    “那大活人我问你,上次叫你查的培训公司怎么样了?”

    “早就查完啦。”

    刘队一伸手:“报告呢。”

    “上礼拜搁您桌上的。”

    “你那是报告吗,才几个字就糊弄了?再小的案子也不是这么办的啊,你以为过家家呢,随便找几个人打听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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