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族之王?
    裴叶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
    没想到除了安优优这位“天选之子”,还有个什么劳什子的异族之王,原著似乎没有这一号人。
    末世真人秀直播间的观众也在激情讨论。
    大致分为三派,赞成的、反对的、吃瓜的。
    大部分“新粉”都是赞成派。从裴叶昨晚出手以及今日杀穿乱坟岗的操作来看,即便是拿到Queen剧本,拥有节目组派送的金手指的安优优也很难做到,再加上“筱藕”还能跟女怨沟通……
    无一不在昭示她就是节目组藏得严严实实的“异族之王”。
    【啧啧啧——王炸啊,期待她跟安优优正面battle!】
    与“新粉”不同,大部分“老粉”都是反对派,基本是从这期节目开始就看着“筱藕”的。他们深知“筱藕”性格中的内敛和怯懦,比她弱小的人挑衅她,当着她的面对她阴阳怪气,她都是能忍则忍,或者用傻笑应付,被逼得退无可退才会反抗两下……看得人憋屈。
    【你说她拿了“异族之王”的王炸牌?哎呦喂,别逗我笑了。哪家的“异族之王”跟她一样窝囊废物啊?当着她的面嘲讽她都不带出手的……要是换成我这牛脾气,对手脑子都给踹爆了!】
    【对,筱藕不可能是“异族之王”,如果她是,至于混到这个地步?】
    【这也难说,谁规定“异族之王”必须霸气无双……说不定人家就是个胆小鬼呢。】
    剩下的吃瓜看热闹,也有消息灵通的观众从其他直播间跳过来——大部分还是安优优的粉丝——想看看杀穿乱坟岗的大神是什么模样,能不能跟他们的女神安优优打擂台。
    一见真人,失望无比。
    【长得也不怎么样,好丑啊,跟优优女神差太远了吧?】
    【算不上丑,跟普通人比好点儿,算是中等姿色……气质可以的,勉强能说一句小家碧玉。】
    【什么小家碧玉?自信点,她就是丑!】
    【听说就是这只野鸡蹭优优的热度?】
    【哼,连优优的脚指头都比不上,还王炸呢……她配吗?】
    【喂,你们说话也太难听了。说人家丑之前,自己先滚去卫生间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
    安优优的粉丝一片骂声,严重影响其他观众的观看体验,便有人忍不住说了两句“公道话”。
    【长得不好看还不让说了?鼻子不够挺,眼睛不够大,眉毛多久没修了?看着好杂乱,我想拿刀片给她修一修……皮肤也不够白皙红润,身材干巴巴,以后要是有孩子,那太可怜了……】
    裴叶:“……”
    她表面上没什么反应,但冷气飕飕乱放,吓得江昭三人神经紧绷。
    吃了上一回教训,拉了个吐槽小群。
    孙桃:【我的妈呀……刚才那是杀气吧?】
    方耀:【错不了,是杀气。走在她跟前真是遭了大罪了,晚上肯定要做噩梦。】
    作为异士,外出行走要时刻保持警惕,久而久之,他们对视线死角格外敏锐,感知也更加清晰。裴叶那一身冷气杀意之于他们,无异于是钝刀磨肉——明知道危险源自背后,仍要克制身体本能,用精神强行压下戒备——时间一长,连内衫何时被脊背冒出的冷汗打湿也忘了。
    江昭道:【不知道是谁惹了她……】
    先前情绪一直很稳定,自从昨晚民宿老板将那张纸条给她,她就变了。
    方耀:【谁惹了她?谁惹了她,她就去找谁麻烦啊,默默放杀气害我们算怎么回事?】
    恁娘的遭罪。
    民宿老板娘听说他们要走,本就浑浊死寂的眸子彻底没了光彩。
    孙桃心有不忍,又一次劝说老板娘搬家,换个地方继续生活。
    民宿老板娘温柔而坚定地摇了摇头,哪怕这座小城现在的活人可能连三位数都凑不齐,她还是决定留下来,守着这家民宿。江昭几人也不好再劝,只是离开时心情莫名沉重。
    因为他们很清楚,用不了多久,这座小城会成为真正的死城。
    思及此,江昭重重一叹。
    裴叶一把拍在他肩头:“小小年纪,叹什么气?”
    “我是在伤感……真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别看他们三人年纪不大,但在外闯荡的时间不短,阅历也不少。每次碰见这种小城,总会陷入世上只剩下他们几个活人的恍惚。严重的时候还会产生人类没有未来,即将灭绝的错觉。
    他才十几岁,心境却苍老得像是几十岁。
    裴叶道:“伤感?你才几岁?”
    她这个年纪都没叹自己暮年黄昏,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开始伤感了?
    “我这个年纪就不能伤感?又不是孩子了……”江昭低声喃喃,目光落向嬉笑打闹的孙桃和方耀,清冷的目光染上暖意——唯有这时,他才感觉纠缠他的疲累得到缓解,“活着真的挺累的……”
    “哦?要不说来我听听,给你当个听众?”
    江昭:“……”
    理智告诉他,这个“筱藕”很危险,喜怒不定,不是什么善茬,自己应该远离她。
    但——
    说来也奇怪,“筱藕”身上也有股说不出的令人倍感安心的气息,让他头一回有了倾诉的冲动。
    “你觉得人类还有未来吗?”
    江昭脸上仍带着稚气,眼睛却没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纯粹。
    不止是他,看似缺根弦的方耀,活泼好动的孙桃,皆是如此。
    “人类当然会有未来。”
    江昭小幅度摇头:“可我觉得没了……我经常向学校图书馆借阅其他学长学姐的任务笔记,他们很多人起初都有一腔热忱,认为这个世界会越来越好,迟早有一天能恢复黑暗纪元前的秩序。但随着时间推移,我从他们的文字笔记看到无能为力和绝望,不管怎么做,世界还是越来越烂……”
    最绝望的不是毁灭,而是拼尽一切仍旧无法阻止毁灭降临。
    江昭又道:“文献记载,在黑暗纪元之前,我这个年纪的孩子还被父母护着呢。真好啊,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作业和考试……念书要念到22岁23岁才毕业工作,或者继续待在学校考研……但我们不一样,我从四岁就开始修习,六岁成为异士,学习相关知识,八岁开始跟着历练除邪……明明所有人都这么努力,但一场黑水潮汐就能将所有努力抹去……最后,只剩一座又一座死城……”
    越靠近偏僻地方,越能感觉到那种绝望和无力。
    异士联盟越来越多异士排斥去穷乡僻壤,除了不划算,还有便是那种氛围非常人能忍受。
    待久了,人都麻木了。
    一次次努力,一次次被打击。
    仿佛人类就是命运手中的老鼠,命运这只猫要玩够了才会施舍一个痛快。
    “倘若……没有那一场污染能源倾倒……”
    江昭也是“女神欧阳翠花”的忠实读者,最爱她写的穿越重生文,每次江昭都会代入主角,做梦也想回到那一年,阻止一切悲剧的源头。若有人告诉他,他死了就能重生回去,他肯定当场抹脖子。
    裴叶却摇了摇头:“你这想法天真。”
    江昭:“什么?”
    “从表面来看,悲剧源头的确是太阳国往海洋倾倒污染能源,但真相真是如此?我们得透过现象看本质。人类有个优点就是会反省自身,也有个缺点,就是反省自身之后依旧重蹈覆辙。文献有句话叫做‘以史为镜’,很多道理前人都已经总结给后人了,但后人该犯的错误还是一个不漏。没有太阳国,你以为蓝星就真的能和平?不不不,只要野心不灭,人类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没有太阳国也会有漂亮国……你熟读文献,应该知道漂亮国那些年搞了多少事情吧?”
    江昭道:“是……但至少不会这么绝望……”
    裴叶笑着弯起双眸。
    江昭问:“你笑什么?”
    “我在笑你碰上贵人了。”
    “贵人?”
    裴叶指了指自己:“我就是贵人。看到了我,这世界就有救了。”
    江昭:“……”
    饶是好脾性如他,也有几分无语——这都什么人啊,他心情如此沉重,她还拿自己开涮。
    若是搁做方耀,早开口骂她有病了。
    裴叶双手枕在脑后,笑着大步上前追上江昭的步子。
    “年轻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我说的不是真的?”
    江昭没开口,只是冲裴叶翻了个白眼。
    “你要是救世主,我就是上帝。”
    方耀二人听到他的话,扭过头问他:“上帝?什么上帝?”
    江昭黑着脸,没好气道:“不干你们事。”
    裴叶看着江昭背影微微眯眼,眼底有一瞬异色划过。
    一行四人上了官道,方耀掏出他的车,打开导航,朝着目的地一路疾驰。
    方耀、孙桃和江昭三人轮流开车,裴叶坐在后排没事儿干,大部分时间抱着双臂睡觉,清醒没事儿干就看看末世真人秀直播间的弹幕打发时间。
    黑暗纪元三千多年,各国势力和地盘经历了数次大洗盘。
    华国的版图也从原来的大公鸡扩张成一只背着超大包裹的大公鸡。地盘虽大,但九成都是人烟稀少的荒地,不是怨气浓郁、污染严重导致无法耕种就是不适合生存。
    华国九成人口都聚集在一成地盘。
    第二天,车外景色逐渐从苍凉荒芜转为郁郁葱葱,偶尔还能看到三五人影。
    第三天,随处可见的车子和活人,处处透着人间烟火气,居然还碰上一回堵车。
    第六天——
    方耀收起车,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冲着十字路口立着的广告牌大叫。
    “老子终于回来了——”
    孙桃揉着酸胀的脖子,也没精力去管方耀的中二行为,这几天都在车里度过,肌肉酸胀难受,骨头僵硬像是被人拆了又装、装了又拆,走两步都能听到嘎吱声。
    江昭对他俩道:“你们先回学校休息,我去任务中心。”
    孙桃和方耀不赞同。
    “也不是很累,还是一起去吧。”
    任务中心是每座城市的地标建筑,占地面积极大,整体建筑呈现一个倒扣的半圆。
    此处人潮稠密,人来人往,若非他们中间有不少先天畸形,长相怪异,乍一看跟黑暗纪元前的华国一线城市差不多热闹。裴叶跟着进去,一边分心听他们与人交流,一边抽空观察四周。
    几分钟后,确认裴叶就是雇主要找的“筱藕”,工作人员将任务状态改为完成。
    大概三个工作日,奖励就会发放至三人小队的公共账户。
    “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裴叶见三人起身,也迈步跟上。
    方耀:“不是‘我们’。我们要回学校交作业,准备上学,你要在这里等雇主过来接你走。”
    裴叶:“……”
    雇主?
    那个叫赵油的胖子炮灰?
    “我必须在这里等?”
    “也不是必须,如果你有落脚地方、身份证明或者钱,去哪儿都没人拦着。”
    裴叶:“……”
    这话真是扎心了。
    “我还以为你们会收留几日……”
    话未说完,办公室大门被人大力从外向内推开,一张白胖白胖的大脸闯入视线。
    “藕姐,你——”
    巨大响声吸引屋内众人的注意力。
    裴叶看着来人,试探道:“赵油?”
    这人长着一双小眼睛、一张大圆脸、十几颗雀斑,留着鸡冠头,戴着布灵布灵的钻石耳环,形象跟直播间那些人说得一模一样——不,比他们说的还要风骚——赵油今天还穿着花衬衫和花裤衩,脚上趿着一双花纹人字拖,手上脖子带着手指那么粗的金首饰,形象一言难尽。
    来人视线在屋内扫了一圈,瞬间锁定裴叶。
    “我的天,藕姐你可终于回来了——”
    大步上前张开双臂,一副准备大力拥抱的架势。
    裴叶毫不留情地掏出机关腰扇,用长柄抵住赵油的额头,眼神警告他保持距离。
    “藕姐?”赵油怔在原地,面露疑惑。
    江昭在一侧解释:“我们发现筱藕的时候,她好像受了很大的打击,失忆了。”
    “失忆了???”赵油声音陡然拔高,不可置信地看着裴叶,声音微颤,“真、真的?”
    裴叶抿唇不语。
    但看向赵油的眼神的确是陌生的。
    后者张开的双臂僵在空中数秒,不得不垂了下来,失魂落魄般坐在长椅上,半晌才抬头,眼泪汪汪地看着裴叶,委屈十足:“你、你、你失忆了——失忆就失忆,怎么能把我也忘了?”
    裴叶:“……”
    话说,原主跟这位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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