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砰砰砰!

    “开门,快开门!快点……”

    兵卫呼呼喝喝,不耐烦地砸门。雨天路滑,摊上这么个鬼差事。

    一场秋雨一层凉,山上温度偏低,文悦公主有些畏冷的抱紧了双臂,想象着待会如何让山庄里的人滚出来。山路本就难行,此山路又是年深日久的,骑行犹困难,驾车更难行。况今日不顺,半路下起雨,弯弯绕绕的害他们走了这么远的路,他们王子皇孙何曾吃过这番苦,不狠狠出口恶气,不足以平心中之怨。

    萧昭毅解下披风,怜香惜玉的亲自为文悦公主披上,系好丝带。文悦公主软了眉眼,温顺如兔:“谢谢毅哥哥。”

    “哥哥你偏心,就知道对公主姐姐好。”沂水县主假意嗔怪,说得文悦粉面含羞。

    “云妹妹,将来七哥也会对你好的。”文悦公主捂嘴巧笑,眼神打趣的扫向溧阳王。“将来,只怕我要叫你七嫂了。”

    沂水县主红了脸,偷眼瞧溧阳王,羞答答的扭着身体,像一株渴望更多雨露的缠枝花:“你乱说什么呀。”

    “我是不是乱说,你还不清楚吗。嘻嘻……”

    二人笑闹,溧阳王皱眉打量纹丝不动的乌木大门,看这山庄依山走水的气势,隔墙都能窥见古木森森,当年应是豪富之家。楼阁重檐颇有天家气势,应是能工巧匠所建。

    为何连个庄名匾额都无。是刻意藏瑜守拙?

    哐!哐!哐!

    紧闭许久的大门带着沉重的声响,缓缓打开。

    叫门的兵卫未及看清开门之人,就被强烈的气力震退出去,摔了老远。

    林伯提着一方匾额赫然出现,利落的顿地而起,将匾额高悬在乌门之上。虎目扫视这些前来闹事的人,不发一言,却让门前诸人弱了气焰——此人功夫了得。

    江燿小小年纪,毫不怯场,捧着金灿灿的一块东西站在林伯身侧。一老一少立在门前,气势逼人的一一瞥过不善来者。

    场面气氛一时有些凝重,不妙的预感在溧阳王心头升起。

    唯有不明状况的文悦公主,无知的叫嚣:“冲进去,把人统统赶出来!”

    “都别动!”溧阳王断然一喝,让人惊愕畏惧,面面相觑。

    “慕一山庄。兄,焱。定统元年六月……”

    溧阳王念着匾额上金刻字迹,心想“定统元年”不正是高祖初登大位之年?高祖表字不正是“焱”?

    匾额左下的四方金印,镌刻着高祖名讳,和皇家密室画卷上高祖的私印一模一样!难道是巧合?

    能让高祖自称兄的人,只有失踪了四十年的靖王一人而已。

    “原来此庄不是没有名字,是慕一山庄哪。”溧阳王故作镇静,“这匾额总不会是高祖皇帝御笔钦赐吧?”

    “是。”林伯面不改色。

    溧阳王一震,他转而指向江燿:“你手中所奉的是何物?”因未知的原因,他的手指不自觉的颤抖了下。

    “高祖御赐之物。”江燿稳稳的站着,吐字清晰。

    “御赐之物?我家多的是。”沂水县主噗嗤笑出声,“还想拿御赐之物当护身符不成?笑死人了!”

    “七哥,别跟他们啰嗦,就算是御赐之物又怎样,咱们就是皇族,再尊贵能贵得过咱们去?让人都滚出来,今日让你们见识见识本公主的厉害。”文悦公主没在怕的。

    溧阳王反常的绷紧了全身,全部的注意力投向了江燿手中的金黄之物。看尺寸、看材质,应该是那个东西无疑了。

    “你拿的可是丹书金券?”轻轻一句话带着微微的颤抖,道不尽内心惶惶。

    “是。”

    清亮坚定的声音,肯定了他的猜想。

    丹书金券,原来真的存在!他以往只闻其名,今日第一次见。溧阳王狠狠攥起拳头,大威朝仅有的一块丹书金券出现了!

    丹书金券四字一出,任文悦公主向来目中无人,也收了几分先前的霸道。

    “七哥,他们怎么会有丹书金券?会不会是假的?”文悦公主偎向了兄长。

    “他们还不至于拿假的来糊弄。”溧阳王头脑发懵,直觉告诉他这不是玩笑。

    “二哥,丹书金券是什么?”萧昭云悄声问萧昭毅。

    “免死金牌。”他以四字概括了此物的用途。果然是藏着底牌的人,原来这就是她的依仗。别说他们萧家不敢惹,连皇族赵家都该忌惮她。

    “谁会给免死金牌?”萧昭云不信。

    “当年高祖为了奖赏出生入死的赤胆忠臣,颁了世间仅有的一块丹书金券给定王。”文悦公主接话,那是高祖出于开创霸业拉拢人心的需要。

    “这金券很厉害吗?”萧昭云不解。

    溧阳王接着文悦的话说下去:“高祖与持券人歃血结义,盟誓其子孙世代享受皇亲礼遇,在大威永世享有免死特权。除高祖本人,大威臣民见金券如见高祖,当行大礼,皇室宗亲也不例外。此事字字金刻在皇家宗庙里,上告天神,下祭后土,皇家后嗣如违承诺,‘天不盖,地不载,后嗣断绝,国祚倾危’!”

    好一个子嗣断绝!好一个国祚倾危!

    亲口说出这番誓言,溧阳王头皮发麻,全身战栗。

    “这般厉害,不是留了把柄给定王,高祖皇帝为什么不收回丹书金券?”萧昭云愈发不解。

    溧阳王避而不答。

    坐稳江山后,高祖怕生事端,废止了丹书金券的恩赐,明令子孙不得再行颁赐。但高祖仍不放心,有心反悔,又碍于誓言不敢强行逼迫定王交回丹书金券,只好密令皇家影卫暗地偷回金券,却未能如愿。

    定王归隐后,丹书金券下落不明。庆历帝即位后,曾暗地里翻遍定王府,仍一无所获。渐渐地,有关丹书金券的传说湮没在岁月里,除了皇室之人,几乎无人再有提及。

    如今,它赫然现世,其所带来的威慑、震撼,对于尊荣登顶的溧阳王不可谓不深重。

    能称高祖为兄长,能得到高祖亲书匾额,甚至还有机会拿到丹书金券的人……

    “敢问山庄主人是……”溧阳王不敢猜想这是谁了。

    “滚!”林伯宽袖一甩,言简意赅。

    “你敢对我皇兄不敬……”

    “闭嘴,行礼!”溧阳王警告的厉喝,让文悦不敢造次。

    “得罪了。”他僵硬的鞠躬谢罪,不敢再逗留,带着众人匆匆离去。

    高祖御赐匾额、丹书金券同时出现,事关重大,他需回宫禀明父皇。

    “慕一山庄……”庆历帝久久沉吟,仰天长叹。

    “是,高祖的御赐匾额在,清清楚楚的朱刻金券。”将今日见闻事无巨细的上报庆历帝,溧阳王仍不能回过神来。“父皇,慕一山庄到底有什么故事?”

    “四十年过去了,朕竟给忘记了。唉,也罢。今日朕给你说说。”

    高祖登基那年,立靖王为皇太弟,慕一山庄正是靖王的一处私庄。

    后来,靖王因为皇家擅对戚影影下杀手而心灰意冷,抛下王爵皇位,追随江氏夫妇而去,不知所踪。太皇太后为此事抑郁于心,整日以泪洗面,继而一病不起,死不瞑目。

    虽然是无心之过,但逼走胞弟、间接害死母亲是事实,高祖一直追悔自责,驾崩之时尚心怀愧疚,遗命追查靖王下落,遍告子孙若靖王健在,当迎为太上皇,敬他如敬高祖。

    靖王失踪后,他被皇家记录在册的产业都被高祖收回,由宗正寺妥善保管,以待将来归还靖王。但其他不被记录的私产却难以详尽,据说慕一山庄早被靖王送人了。

    关于靖王离去的原因,众说纷纭。传说与苦恋一人而不得有关,靖王为了她而抗旨拒婚,乃至丢下亲人与权位。

    庆历帝叹息:“若非皇叔因情失意,拱手让江山,又怎轮得到朕君临天下?”

    原来如此。溧阳王暗自嗟叹。

    “慕一,慕一,是一生只倾慕一人哪!我的傻皇叔。”庆历帝苦笑不已。

    记得那个凄清无星的晚上,皇叔醉倒在花树之下,满嘴酒气,笑得酸涩惨然,抚着他的脑袋喃喃而言:我要去找她,找她……

    从此,他再也没有见过皇叔。数十年过去了,慕一山庄在尘烟之中渐渐模糊。若非高祖御赐匾额现世,若非丹书金券叱咤而出,谁又能联想到四十年前就消失的人?

    “父皇,江琪此番如此高调,到底意欲何为啊?”

    这个女子,实在古怪。当真以为一块免死金牌,皇家就真的不敢动她了?她想的太简单了!

    “江琪?她到底是谁呢,朕不管她想干什么,她把朕的瑞安城闹得满城风雨,朕就不能容她!”

    更何况,她把这两样东西拿出来,就摆明了是来宣战的,是找赵家来复仇了!庆历帝如此认定。

    “父皇,何不传定王入宫问个清楚?”

    “不需要问他,朕也能猜到!若是换个聪明点的人手里有金券做筹码,一定会藏得严严实实的。她倒好,拿出来招摇过市!是唯恐天下人不知道她姓江,不知道她是江泰的后人!”

    “先有江家家主令牌,后有丹书金券,她此举坐实了自己的身份。有害无利,实在不明智!”溧阳王附和。

    “依朕看,她是狂妄到已经不在乎是不是明智了,她就是想让朕知道,她回来了,看朕能把她怎么样!”

    她是这样想的么?溧阳王觉得因为江琪,今天的父皇有点太喜怒形于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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