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站在车门旁边,阳光有些刺眼,胡来不得不眯着眼睛看他,郭白看起来很认真,她与他拉开了些距离,也摆出了一副认真的样子。

    “你想听什么实话?我都说给你听。”

    “我是说,你可以信任我……”

    “老大,”她出声打断他的话,转移开了话题,“我想再去案发现场一趟。”

    郭白伸手便拉开了车门,他倚靠着车门边,看着安然坐在副驾驶上的胡来,抿了抿唇,“我想说,我可以保护你。”

    “怎么保护?”胡来明显来了兴趣,眼眸中闪着亮晶晶的光。

    “比如,现在充当胡大警官的私人司机。”

    郭白关上门,绕到另一边上车,坐到驾驶座上后,胡来还是一直盯着他。

    “姐您看什么呢?”他顺手戴上墨镜,发动汽车。

    胡来转移开了视线,看着前方不停前进的道路,柏油路上反射着粼粼金光,“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有些记不清了,午夜梦回,只望见远方一片黑暗。”

    “记不清?”

    “我的大脑在刻意回避一些事情,就像是自我保护的一种机制,避免我更加的精神错乱,我只知道发生了一些事,离开了……某些人。”

    赵明光躺在沙发上,身边是七横八竖的一堆酒瓶子,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瞧见一个女人的影子。

    片刻之后,视线清晰起来,他认出来了,那是昨晚的那个女警官。

    “警官,你要搜什么就自己搜,我就不招待了,您随意。”

    赵明光无力地摆动了一下胳膊,随即就被胡来拉住,她用尽了力气才把这烂醉如泥的醉汉拉起来,“我问你,昨晚李广几点出去的?”

    “……记不清了。”

    “那你是几点到楼上的?”

    “不知道。”

    “那我换个问法,”胡来在乱七八糟的沙发上给自己刨了个空,坐在了他身边,“你觉得,谁最有可能杀李广?”

    周围似乎在这一刻安静下来,低气压笼罩在两人的上方,赵明光的表情渐渐变化,扭曲成阴鸷,他凑到胡来耳边,低低说话:

    “韩可爱。”

    “……给我一个理由。”

    赵明光向后倒去,又往嘴里灌了一口酒,又哭又笑,“和她逃不了关系,李广问我借钱,给她买包,买衣服,买化妆品,他不知道,那女人早就爬过我的床了!不过我嫌她恶心,让她滚了。”

    “后来呢?”胡来继续问。

    “还他妈有什么后来,吴用那孙子也追那女人很长时间了,说不定就是他们两个联合好的,警官,你还能不能破案啊,要是不能,我来好不好!”

    赵明光忽然凶神恶煞地扑上来,胡来站起身,轻松躲过了他。她轻轻一推,赵明光就向后面直直倒下去,继续醉他的酒。

    胡来向二楼浴室走去,环顾一周后,她在浴缸旁边蹲下,这个浴缸很有特色,四脚上都雕着栀子花,坑坑洼洼的,在其中一个角上,花瓣之间的缝隙里,有一点点黄色纤维状的东西。

    胡来把它在指尖捻了捻,确定那就是麻绳的纤维组织。

    “到底是激情杀人还是预谋杀人?”胡来把纤维装进证物袋里,起身站了起来。

    她走到窗台前站着,郭白正站在墙根下面,盯着发现凶器和乙醚手帕的水管看,水管和墙壁的接缝处已经生了不少青苔并且蔓延出去,他伸出手,拇指和食指拢成一个圈,对准一个地方渐渐收拢,在那里,有一块被踢掉的痕迹。

    郭白蹲下身子,捡起了一小块被踢落的青苔。

    尹远洋虽然脾气躁了些,可办事效率还是挺让郭白满意的,在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李广的底细和疑点后,又被郭白调去查吴用和刘健。

    在领居们的印象,李广隔三差五就会领不同女生回家过夜,就算是在和韩可爱确定交往关系后,身边的女人也一直没断过。

    郭白的脑海中一直盘旋着胡来的话——“三个人的修罗场”。

    凶手是在李广外出吹风的时候用乙醚迷昏他,用袋子装起来,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运到二楼浴室,最后从水管滑下来逃走。

    这一些系列的行动都要有个前提,凶手要有力气,矫捷并且心理素质极强。

    郭白走进房间,房间里空无一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突然,床底下伸出了一只手,郭白被这只手吓了一惊,紧接着意识到这是胡来的手。

    胡来从床底下爬出来,手里紧握着一只扣子,棕色的纽扣,应该是袖子上的。她把袖扣交给郭白,自己坐在床边给自己掸着灰。

    “凶手用了一根麻绳,从浴缸下面穿过去,一头绑着装着李广的袋子,一头他自己往下拉,等到袋子完全进入窗户,他再借着水管爬上来,行凶过后再借着水管滑下去。赵明光没有撒谎,他确实进来过,那个时候李广还没有被杀,凶手就躲在床底偷窥着他。我们现在要找的,是这颗袖扣的主人,还有,手套和麻绳。”

    郭白忽然想起一直存在感很低的一个人,“刘健。”

    刘健当晚的角色是探险者,他可以有手套,有刀,麻绳,可是……他有什么动机要杀死一个多年好友呢?!

    “如果我没记错,刘健和李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那么对于后来出现的赵明光,会不会有敌意,认为是他横在了自己和李广之间呢?”

    手机铃声响起,郭白接听了来电,尹远洋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

    “老大,我现在在刘健家里,他不在家。”

    “他强闯民宅。”胡来在一旁吹着耳边风。

    郭白朝胡来弯眸,问道:“你查到什么了没有?”

    “他居然曾经练过泰拳,还得过几个小奖?我从他的床头柜里,发现了好几本日记本,这孙子真够可以的,跟个娘们儿似的,记的全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是和李广,赵明光有关的,怨气很大啊。”

    “什么怨气?”

    尹远洋叹了口气,“我给你念一段——今天阿广认识了一个新朋友,他的名字是赵明光,不知道为什么,阿广好像很喜欢他,所以今天一直在和他说话,都不理我了。”

    “还有一段:我烦透了赵明光,如果他死了就好了!这是今年写的。”

    郭白挂了电话,提出了一种可能性:

    “如果是刘健,那他一开始想杀的人是赵明光,他认为赵明光横插一脚,但是中途发生了一些事情,他改变了主意,那是……”

    “《友谊万岁》,是赵明光和李广在一起唱的,没有他的份,李广说要出去吹风醒酒,其实是刘健约他,如果我是刘健,我就会问他到底谁是他最好的朋友,李广的回答伤了他的心,刘健认为这么多年的感情都付错了人,就把给赵明光准备的东西,用到了李广身上。”

    郭白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拨通了尹远洋的电话,“去立刻把刘健找到,一定要保证他的生命安全!”

    天台上的风很大,从边缘刚好可以看清楚这座城市,刘健安静地坐着,俯瞰着这座城市。

    尹远洋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刺激到他,只能离他远远的,郭白和胡来赶到的时候,双方就这么安静的对峙着。

    “刘健。”郭白喊。

    刘健回过身,那男人正带着人慢慢向他靠近,但也不敢太近。

    “你为什么要杀他?你们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吗?!”

    刘健笑起来,眼鼻唇都在笑容里泛红,最终掉下了一颗泪珠,“你哪里会懂,你们不懂!”

    “你爱他。”

    胡来一马当先,朝他走去,停在了离他大概五米远的地方,“你爱他,对吗?”

    “你……你知道?”刘健望着这个女人,眼神里盛满了怀疑和警觉。

    “胡来!”郭白大喊,想让胡来往后退,那是一个连最好朋友都能用刀切开喉咙的杀人犯,对于她来说太危险了!

    “你向他坦白了?”胡来没有理会身后的男人,继续问着。

    “我说我爱他,他嫌我恶心,他们一起高唱友谊万岁,情比金坚,可是是我先来的!我自打会走路就认识他,凭什么他不爱我!!”

    刘健抓住栏杆,大力地摇晃着,随时都有可能掉下去摔成肉泥。

    郭白顾不得其他,向前跑去,把胡来护在了身后,“刘健,别激动!”

    刘健狞笑着,从口袋里抽出一把匕首,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他从未如此清晰的感受过自己的血液,此刻这些血液就像炙热奔腾着的浆液,因为刀刃的寒凉而躁动着。

    “别激动!把刀放下!!”郭白低声吼道。

    “永别了,这个世界……”

    “砰!”

    刘健整个人被踹翻在地,刀也飞落到一边躺着,郭白迅速的把手铐给他拷上,他朝下望了一眼,发现消防队已经在下面拉好了救护措施,人群围了一层又一层。

    爱是什么?胡来看着车窗外徐徐飘过的街景,又望向正在开车的郭白的侧颜。她不知道答案,或者是疯狂,或者是灵与肉的抵死纠缠,又或者,只是在风波过后,一个安静的侧颜。

    无关性别,无关身份,只在于两个人是否心有灵犀,可我们总是在对的时间遇上错的人,又在错的时间,遇上对的人。

    经过比对,那枚袖扣就是当晚刘健外套上的,也在他家里找出了手套和绳子,他本人也在审讯中供认不讳,承认一开始想要杀的是赵明光。后者站在窗外,看了他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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