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总参谋部成立以来,兵部所管理的事务便越来越倾向于军队制度建设和退役官兵的管理上。兵部的权力和地位不但比以往大大的下降,繁琐的杂务反而增加了许多。

    身边兵部右侍郎的唐世济,即便在浴佛节这日,也忙到了午后方才离开兵部衙门。坐在马车上的唐世济,在赶赴温体仁府上的宴请时,也在车上思索着朝中这些日子发表的一些政令,究竟会给大明未来的朝局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在躲过了街头汹涌的人流之后,马车终于拐进了城西的一条胡同内。百米多长的胡同里,一共就只有三户人家,这里正是吏部尚书温体仁的宅邸所在。

    作为大明官员中数一数二的人物,温体仁在京城的住宅可不用自己出钱购买,而是朝廷分配下来的一座官邸,虽然外表看起来不够华丽,但是府邸内部的宽敞却远过于一般的民宅。当然,能够和温体仁比邻而居的也是朝中高官和贵戚,普通人可住不进这条胡同。

    唐世济的随从敲开大门之后,便有人带着他直接进入了府邸。温府的管家带着他穿过了几道夹院之后,便来到了一处花木繁盛的庭院,走进院内的唐世济一眼便见到了站在台阶上相迎的温体仁,还有温的副手谢升。

    他赶紧提着袍服快走了几步,在台阶下向着两人躬身行礼问好。温体仁赶紧走下台阶,握着唐世济胳膊说道:“美承兄何必如此见外,咱们里面叙话…”

    一边的谢升也微笑着说道:“唐兄可是让我们好等,我刚刚还在说再派人去请一请你呢。”

    唐世济再次拱手告罪,苦笑着说道:“王尚书今日家中有事,就拜托我替他办些琐事,因此才来迟了,还请两位恕罪,恕罪…”

    这处庭院乃是温体仁读书消遣的地方,虽然地方不大,但景致倒是十分的出色。打开了窗帘之后,三人就能坐在书房精舍内观赏着庭院内的各色花卉。

    不过今日温体仁请两人前来,显然不是喝茶闲聊的。唐世济走进精舍内环顾了四周一圈,才有些惊奇的说道:“我还以为今日只有我晚来了,没想到钱兄居然也没到,他可是有什么要事吗?”

    听到唐世济提起钱士升,温体仁顿时有些没好气的说道:“钱状元嫌弃我这里的茶淡而无味,急着要去给老师请安,已经先走了。”

    唐世济听的有些诧异,立刻看向了一边的谢升,想要知道出了什么事。毕竟之前他们四人之间的关系还是相当融洽的,而钱士升更是通过老师钱龙锡的关系,搭上了惠世扬、倪元璐的关系,让他们这个小团体的声势大涨了不少。

    谢升看了一眼温体仁的脸色,方才向着唐世济解释道:“此前我们支持惠世扬、倪元璐他们弹劾了杨所修、杨维垣等数人。长卿兄的意思是,先留一留李夔龙,看清了陛下对这件事的风向再说。

    结果钱兄却执意要打铁趁热,把李夔龙一党从御史台和刑部检察院驱逐出去。大家为此争论了几句,结果就不欢而散了。”

    默默听着的温体仁,这时不由“哼”了一声说道:“钱抑之如此操切,无非就是看上了李夔龙的位置罢了。今上任官首重实绩,次看年龄。抑之空有资历却无实绩,若是今年不能再上一步,便只能在他目前的位置上养老了。

    环顾朝廷九卿之位,他能够勉强胜任的,也就是御史台的长官了。也难怪他如此着急,想着让我们和他一起下水了。但是,今上何许人也?若是一个不慎,我们可就要陪杨所修、杨维垣他们一起回乡了。这等事情岂是可以强求的…”

    唐世济心中不免一动,想着温体仁问道:“听长卿兄的话中之意,陛下似乎又有所动作了不成?”

    温体仁喉咙动了动,咽下了一口口水,终于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以目视身边的副手谢升,示意他来回答这个问题。

    谢升有些无奈,但还是轻了轻喉咙说道:“反正,明日这份官职调整方案就要交由国务会议讨论了,唐兄先了解一二,也无伤大雅。

    因为二杨之事,陛下认为御史台、检察院、廉政公署职能相近,但是御史台沉珂太多,不仅效率远不及另两处新设的衙门,内里弊端也太多。因此决定彻底撤销御史台和已经成为空壳的六科给事中。

    御史台官员分配到检察院及廉政公署内,以加强这两个衙门的工作。廉政公署并升级为内政部,除了继续掌握对各部的反贪污**工作之外,还将管理警察、劳教及移民垦殖等事务。

    至于原先安插在六部的给事中,重新调出归于新设立的国家审计局衙门,主要工作就是审核各部门的预算和年终决算等工作。

    另外,各地巡按一职将于年内撤销。其职权将会分给新成立的地区巡回法庭、分省独立检察官及内政部下派的分省巡视员…

    至于人事上的变动,倪元璐调任国家统计局任职,黄道周调任国家审计局,韩一良就任内政部部长,李夔龙就任刑部检察院总检察长,宋应升调任直隶总督,马士英调任上海市市长…”

    唐世济听了顿时有些吃惊的问道:“朱恒岳怎么被免去了直隶总督的职务?”

    温体仁叹了口气说道:“恒岳兄去年入冬以来身体就一直不好,多次向陛下告老,想要回乡安度晚年。陛下已经准了。”

    唐世济沉默了一会说道:“陛下这一招顺水推舟用的真是好啊,把倪元璐调出了刑部,就算二杨被赶出了朝堂,袁老大人培养出来的那些嫡系,恐怕也不是惠尚书能够轻易指挥的动的。这样一来,刑部依然还是李夔龙、田尔耕占据优势。

    黄道周虽然也是袁老大人的门生,但此时回到朝中除了分走倪元璐在袁党中的影响力外,并不能给我们带来太多助力。且他在外太久,对于朝中形势可谓一无所知,我担心他回来之后也未必会倒向我们这边。

    直隶总督掌控京畿要害,宋应升区区数年内从一介举人提升到如此要职,自然对陛下忠心耿耿。这一番调动之后,陛下在河北地方的掌控可谓是稳如泰山了。

    钱抑之此时想要我们联合惠世扬、倪元璐他们清除刑部李夔龙一党,恐怕是难办了…”

    唐世济的分析,其实在场的三人心里都很明白,特别是温体仁自己更清楚,皇帝发布这些人事任免时到底在想什么。

    走到了现在这个地位,温体仁说自己没有再进一步的**,恐怕他连自己都骗不过去。但是想要跨越这最后一步,他又发现自己距离内阁首相的距离到底有多远。

    在没有担任吏部尚书时他还不觉得,但是等到他就任了这个位置之后,便意识到崇祯登基这几年来对于官制上的改革,实际上并不亚于国初时太祖重新厘定官制的力度。

    虽然在这场改革中,许多官场上的潜规则被变现了,比如内阁对于六部的约束,首辅对于内阁的领导权力。但是改革之中,某些权力潜规则也被借机消除了。吏部对于内阁的牵制权力,户部对于六部的约束权力,司法部门和军队的独立,使得皇帝同样加强了对于整个国家的控制力。

    也正因为看到了这一点,天启朝激烈的党争,在今日反而难以发生了。因为朝中各派的大佬现在已经很难跨部门发展自己的势力了,除了科学进步党和东林党外,其他的政治团体已经越来越和某一部门的利益结合了起来。为本部门争夺利益的动力,远过于此前为政治团体争夺势力更为现实。

    能够通过钱士升同刑部的袁党联合起来,固然让温体仁颇为意动。但并不代表,他愿意拿目前的地位去陪钱士升赌一把,看看陛下是否愿意放弃李夔龙一党。赢了,得利最大的是袁党和前东林党人;输了,损失最大的却是他自己。

    因此温体仁终于还是强硬的拒绝了钱士升,准备跟随着皇帝的脚步走下去。他思索了许久之后,不由对着唐世济说道:“美承你可愿意调入刑部检察院,去任职副总检察长?如今的兵部已经没有多大的前途了,倒是刑部检察院未来大有前途,我们可不能不在里面没人照应啊…”

    就在宫外这些大臣们四处联络密谈时,朱由检倒是很是悠闲的带着家人在城外畅春园踏青。崔呈秀、冯铨、孙之獬等近臣也陪着他出城游乐来了,在过去几年崇祯这还是第一次弄出这么大的排场。

    虽然今日本是为了踏青游玩而来,但是坐上了游船看了一会风景之后,朱由检便忍不住将孙之獬叫了过来,对着他说道:“最近这两日大明时报刊登的社评,朕看着很是不满意,你可知道朕说的是什么吗?”

    孙之獬的思维倒是敏捷的很,赶紧回道:“陛下可说的是,关于我朝击败巴达维亚及平息叶尔羌汗国内乱的文章吗?”

    坐在船头的朱由检倚着栏杆点头说道:“正是,不是我朝单独击败了巴达维亚,我们也不是为了香料才去进攻巴达维亚的。

    就算是,也不能这么直白的写出来。否则今后东协的权威何在?我大明的仁义又何在?

    你回去后重新找人写几篇,先发表当地土人被荷兰人欺压的事件,然后是这些土人向东协请愿求援,大明和东协各成员本着人道主义向荷兰人提出的警告,然而荷兰人却蛮横无理的拒绝了,这才有了东协和巴达维亚的战争。

    要多写一些英国人和西班牙人在战争中的勇敢事迹,将他们在这场战争中的作用完全报道出来。至于大明军队的表现可以少写一些…”

    孙之獬顿时有些纳闷了,他小心翼翼的询问道:“可是陛下,为什么要夸大那些西洋人的战功,这会不会让我国的将士们寒心?”

    朱由检看了他一眼后说道:“难道你以为这场战争已经结束了?不,我们同荷兰人的战争才不过是开始,所以不能让荷兰人把注意力都放在大明身上。你刊登出文章的报纸,朕会让人送去荷兰本土的,所以你要找人好好写。

    另外,平息叶尔羌汗国内乱的文章一笔带过就好。大明时报应该多刊登一些,西域地方同我中国之间的关系。让国民知道,从前那里是我们的土地,而不是告诉他们,那里是叶尔羌汗国的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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