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北京已经是一片桃红柳绿的景致了,而西苑内更是花团锦绣,一片百花盛开的景象。刚刚返回京城的王化贞便在这西苑临湖的花园内拜见了皇帝,湖边小轩四面封闭的门扇已经被卸下,挂上了春夏所用的竹帘,两人端坐在小轩内观赏花卉湖景,鼻间又传来微风携来的淡淡花香,连王化贞都觉得若是能够躺在这里睡上一会,真乃是人生一大乐事。

    小轩内的木制高台上,崇祯和王化贞对案而坐,边上的炭火小炉上则温着一壶开水。两人面前摆放的,正是今年江西产的明前茶,茶汤清冽,滋味甘甜。王化贞在朝鲜待了这么久,都已经快忘记好茶的味道是什么了,但是两盏茶下肚之后,他记忆中的味道便完全苏醒了过来。

    在这样轻松的环境之中,王化贞很快就收起了身上的拘束感,向皇帝一五一十的汇报了他在朝鲜这六年来的作为,及他自己对东江镇和朝鲜的观感和判断。

    倾听完了王化贞的汇报之后,朱由检稍稍沉思了一会便对他说道:“王卿这六年来真是辛苦了,不过这辛苦还是值得的,现在东江镇对朝廷来说已经没有什么误解了。毛帅此前还写信给朕,对于王卿的离去颇为不舍,他是生怕朕给他派去一个多事的官员啊。”

    王化贞马上解释道:“毛帅性情耿直,肚子里一向藏不住什么话。不过臣以为他这话也只是想在陛下面前抱怨几声,倒并不是对朝廷委派的官员有什么意见。”

    朱由检笑了笑说道:“朕心里是清楚的,但是其他人可未必会这么想。东江镇毕竟是在敌后,将帅不合又怎么能够打仗?

    这东江巡抚之设,本是为了帮助朝廷了解东江镇,也是代表朝廷处理东江镇的后勤和民政事务。如果东江巡抚反而造成了东江镇和朝廷的隔阂,那倒是画蛇添足了。

    再说了,现在朝廷在敌后已经再是只有东江镇一个点,而是沿着鲸海建立了数个镇守府,此刻还只设置一个东江巡抚,也未免小家子气了些。

    所以朕打算废东江巡抚一职,设北海都护府,将库页岛镇守府、永宁镇守府、北海镇守府及扶桑镇守府纳入治下。至于东江镇这边则设一东江总督,令毛帅担任总督一职。王卿以为如何?”

    听到皇帝的主张,王化贞心里也不由苦笑了一声。皇帝此举看似给了毛文龙更多的权力,实质上却是大大降低了东江镇的地位。以往的东江镇可以说是和辽西镇地位相等的存在,且因为他这个东江巡抚的关系,还间接的管制了旅顺、朝鲜、济州岛的民政事务。

    现在皇帝撤除了东江巡抚,旅顺则归于登莱巡抚,济州岛归于济州府,朝鲜归于驻朝鲜大臣,毛文龙这个东江总督便只能管理铁山郡即皮岛等一系列岛屿了。但是东江镇的战船又归于东海巡检司管理,毛文龙这东江总督今后最多也只能做个土霸王,再想向以前那样动不动威胁朝廷,恐怕是不成了。

    王化贞心思转了数次,口中却平静的回道:“臣以为,陛下之策甚好。毛帅也必将感念陛下之厚待…”

    对于王化贞的态度,朱由检还是很满意的。不管王化贞自己愿意或是不愿意,东江镇也好,朝中的其他派系也好,都已经将王化贞视为了东江镇在朝中的代表。如此一来,东江镇就补上了最后一块木板,成为了体制中的一只军事集团。

    在此前,除了东江镇之外的其他边军系统,在朝中都有着自己的文官代表,因此大多数问题都能在朝廷内部解决。但唯有东江镇当初不过是一群残兵败将的冒险,派出他们的官员又是广宁之战的罪人王化贞,所以东江镇想要什么都必须自己出声去争取,而无法依赖朝中的文官们。

    对于军事集团来说,和文官们玩弄政治,总还是用武力胁迫更有效一些,所以东江镇一直是被文官们视为坏了规矩的军镇。对于这样难以被文官们控制的军队,自然是要以打压和缩减实力的手段为主了。

    不过崇祯登基之后放出了王化贞,又设立了东海巡检司分东江镇的兵权,总算是一步步将东江镇引入了朝廷体制之内。到了这个时候,东江镇反叛的可能性已经几乎没有了。也许东江镇的个别人会有反叛的可能,但是对于东江镇这个组织来说,反叛朝廷所付出的代价已经是组织上下不可承受之重了。

    王化贞的表态基本上已经可以代表东江镇的态度了,朱由检对于王化贞的态度很是满意,他这才接着说道:“直隶总督朱燮元去年冬日染上了风寒,之后身体一直不是很好,所以向朝廷递交了辞呈。朕希望你来接替他的职位,直隶总督镇守津门,位置极为重要…”

    崇祯八年4月10日,威德尔率领的英国舰队抵达了香港岛,距离他们3月8日从马六甲城出发的日子,刚好过了32日。

    由于驻守珠江口的虎门驻军阻止携带武器的英国船只进入珠江,只允许英国人乘坐香港到广州的驳船分批进入广州,这规定一度让英国官兵极为不满。但是刘兴祚修建的虎门炮台及整训过的虎门守军守备俨然,加上英国东印度公司的代表从中周旋,双方终于没有爆发过于激烈的冲突。

    而且威德尔等高级军官很清楚,广州并不是舰队此行的目的地,北京才是。他们最为重要的任务是见到中国皇帝递交国书,而不是仅仅一次的远洋贸易。因此最终威德尔等军官决定缩短在香港的停留时间,尽快北上前往京城。

    舰队在香港逗留了七日后启程北上,15日后舰队抵达了上海。比起戒备森严的广州,上海港对于这些外国人显然就包容的多了。虽然他们依旧被束缚在洋泾浜和苏州河之间的外国人居住区内,但是这里有着各种酒吧和大量来自日本的陪酒女,足以让这些长途航行的船员们释放出压力,这无疑让舰队的上层人士和上海的地方官员们都松了口气。

    上海港的高速发展,也让随舰队而来的英国商人们赞叹不已。这是一种和伦敦完全不同的城市建设方式,城市的扩大都是经过规划再建设,而不是像伦敦那样,地主把土地出租给外地人,任由那些外地人乱搭乱建,使得整个城市变得杂乱而无序。

    且他们也观察到,中国的官府显然比英国的政府体制上更为完善,官员的职责也更为明晰。而且因为中国的科举制度,使得地方官员的选拔更为有序,不是像欧洲那样由贵族世袭或是取决于国王的喜好。

    不过他们也注意到,正因为中国官府的体制过于完备,使得皇帝的权力过于强大了。地方的贵族和商人难以公开反对皇帝的意志,这使得朝廷如果颁发了不合时宜的政策,也很难在短时间内纠正过来。

    他们还听说,就在距离上海不远的太湖地区,皇帝派出了少量的军队和警察,就将该地区的贵族和乡绅都逮捕了起来,而这一地区看似强大的贵族和乡绅,居然连一次像样的反抗都没有组织起来。

    就这一点上来说,他们又是极为畏惧这种中央集权的体制的。在这样强大的皇权面前,贵族和商人只会被碾压的粉碎。这些英国商人们经过一番仔细的讨论之后,认为英国应当学习中国的考试制度,从商人和平民中选拔人才,但是不能学习中国的官府体制。即便这些商人都是亲近国王的王党,他们也不愿意国王拥有肆意践踏自己的权力。

    威德尔舰队在上海修整了半个月,随即再次启航北上。9天之后舰队抵达青岛,在这里他们终于见到了类似于欧洲战舰的明级战舰,随即两艘明级战舰护送舰队北上天津,五月十七日威德尔舰队抵达了天津。

    在近十天的航行中,威德尔和部下们终于确定,中国人所拥有的明级战舰不仅外形和欧洲的战舰相似,这些船只的性能也同样出色。而越靠近天津,明级战舰的数量就越多,显然这一类型的战舰建造已经为中国人所掌握了。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威德尔和他的部下们才终于认可了,中国的确是一个拥有了跨越大洋能力的海上强国了。除非欧洲各国集合最新式的千吨以上级别的战舰,否则他们很难在亚洲战胜一个能够制作明级战舰的东方强国。

    不过他们的预估很快再次破碎了,在舰队成员停留天津等待皇帝召见的期间,威德尔等人被邀请去参观天津造船厂,以对正在兴建的湖河级战舰进行评估和提出建议。

    看着天津造船厂内正在兴建的两艘千吨级战舰,威德尔等人再次动容了。这两艘正在建造的千吨级战舰虽然还是采用了西式的软帆,但是他们的外形却有了极大的改变,显然这些中国工匠们在欧洲战舰的结构基础上再次进行了变化。

    取消了船首楼,又降低了船尾楼,以威德尔为首的英国海军军官们顿时意识到,中国人的改建方式,相当于削弱了贴舷战,而指望以火炮决定胜负。

    35岁的罗伯特·布莱克虽然还很年轻,但是从事海上航行和贸易的年限却已经超过了七年。站在威德尔身后的他,并没有如其他海军军官一般对于中国人的改造贬低不已,他反而觉得中国人改建的战舰更适宜于远航和未来海上战争的作战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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