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向来有六朝古都之称,虽然依山临江景色优美,但这里的夏天依旧热的像个火炉。位于中城的金陵大学,也就是从前的南京国子监,南北有珍珠河、进香河环绕,东面则正对着钦天山,因山上建有观象台而得名。

    南京国子监原本是六朝皇宫的所在地,当明太祖定都于南京时,将此地全都划做了国子监的用地,因此南京国子监的面积要比北京国子监大的多,监内有房高达1089间,还有菜地80亩。

    不过自从永乐皇帝靖难成功,将都城从南京迁往北京之后,南京的国子监便迅速的衰落了下来。从极盛时期的近万学子,到了天启末年,监内常年就读的生员也就千余人,其中大约有三分之一生员是花钱进来混资历的。

    而随着江南经济的不断发展,青楼妓馆在这石头城内更是兴旺发达了起来。因此国子监在没有改名为金陵大学前,学风已经混乱不堪,肯在监内老实读书的没几个,大多数人不是整日混迹于城内瓦舍,便是浪荡于十里秦淮河上。

    自国子监改名为金陵大学之后,从北方下派的官员虽然强力整顿了下学风,但也导致了大多数生员脱离了金陵大学,使得偌大的一个校区内,只有数百学生就读。

    温体仁抵达南京之后,喜爱这里风景优美,又比较清静,就干脆从较为偏僻的南京督察院,搬到了国子监北面的一个小院内居住。

    前来处置南京科考一案,在温体仁看来,这是他向皇帝证明自己能力的一个绝妙机会。而想要向皇帝证明自己的能力,和稀泥显然是不成的。

    能够做的符合皇帝的心意,又要让皇帝对自己记忆深刻,温体仁很快便选择了,用较为激烈的方式去处置,那些闹起了*来的士子。

    南京科考案的起因并不复杂,不过是一堆落榜的考生酒后发泄,被一些有心人把这股气发向了代表新政的金陵大学而已。

    有锦衣卫和在复社中做卧底的吴昌时的帮助,温体仁不仅很快掌握了整件事的经过,还找到了复社诸子同考官孙肇兴之间的联系。特别是在考试前,复社成员夏曰瑚还去拜访过孙肇兴,这无疑让温体仁抓到了复社的把柄。

    于是在他主持的查案过程中,原本泼向金陵大学身上的脏水,现在全部落到了复社身上。而到了此时,对于那些落榜的考生来说,金陵大学和复社的中举人员有没有问题已经不重要。

    现在重要的是,这些空出来的举人人名额应当如何填补的问题。以张溥、杨廷枢、陈子龙、吴伟业等复社士子,虽然痛恨于温体仁以舞弊的借口划去了复社今科所中的所有士子,但是他们现在却无法号召其他考生再次声讨温体仁。

    因为现在大多数落榜考生都眼巴巴的望着温体仁,希望能够从他手中获得一个举人的功名。复社士子们只能各自四处联络,希望能够找到关系给温体仁施加压力,然后放他们一马。

    因此当文震孟和姚希孟舅甥两人抵达南京时,复社众人便特意为两人设了接风宴,还向文震孟告了温体仁一状。

    于是文震孟和姚希孟两人,不顾鞍马劳顿,第二天一早便跑来了温体仁在金陵大学的住所。文震孟来意不善,本是想要打温体仁一个措手不及,迫使他将科考舞弊一案的调查卷宗公布出来,好让他们找到案卷里的漏洞,从而重新审查这件科考舞弊案子。

    然而,在姚希孟南下之时,崇祯同样发了一封信件交给了温体仁,告诉了他关于南京科考舞弊一案的社会舆论变化,和自己对这件案子的看法。

    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之后,温体仁便加紧落实和补充了,关于这件科举舞弊案的证据和供述。

    听明白了文震孟和姚希孟两人的来意之后,温体仁便让自己的亲随取来了一锦盒,然后交给了两人观看。

    有些不明所以的文震孟,顺手从锦盒内取出了一份文件翻阅着。他只是看了上面几行文字,便有些冒汗的抬头看着温体仁说道:“这些证言难道都是真的?”

    温体仁看着手中的茶盏,不慌不忙的回道:“这下面都有他们的签名,这考官孙肇兴也好,居中联络的复社士子夏曰瑚也好,如今都已经幡然醒悟,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悔恨不已,所以才主动跑来写下了这些自白书。

    所以,本官实在不明白,文大人和姚大人这么跑来兴师问罪,非要说复社诸人涉及舞弊案有内情,究竟是为了什么?

    好了,两位大人也看过了我的证据,现在不妨拿出你们的证据予我也瞧瞧吧?看看本官是不是真的冤枉了他们复社诸人。”

    文震孟脸上阴晴不定,他来之前可没想过,考官和复社中人会认罪。毕竟昨日几位复社领袖为他两人接风的时候,还是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显然他们对于这几份自百书也是一无所知。

    不过现下到好,他急冲冲的赶来,为复社中人打抱不平,反倒让自己掉坑里去了。

    文震孟看了一眼身边同样震惊不已的外甥,终于还是硬着头皮向温体仁说道:“既然陛下让我接任南京礼部尚书后,和你一起查问此案,那么本官想要亲口问问这些人,这些自白书可是他们亲手写下的。”

    温体仁放下了茶盏,对着文震孟说道:“文尚书想要查证一遍这些证据,也是理所应当之事。

    这案子滋事体大,涉案之人不是官员就是士人,所以本官为了稳妥起见,这几人都关在了镇守太监府内,也免得他们外出同其他人串供,两位大人这就和我一起去拜见下曹公公吧…”

    一个半小时之后,文震孟、姚希孟、温体仁、曹化淳四人,坐在了南京镇守太监府内的一处凉亭内。

    已经粗略的问过了几位证人的文震孟和姚希孟两人,面对桌上的酒食毫无兴趣。但是他们却不能就此告辞离去,否则这件科举舞弊案,他们就再也难以出声了。

    虽然文震孟一向不待见宫内的阉人,但是对于曹化淳,他还是保持了一定的礼仪。因为这位南京镇守太监和昔日的太监王安颇有渊源,而王安又是当年东林党在宫内的奥援,所以双方也算是有着特殊联系的友人。

    文震孟勉强喝下两杯酒水后,终于忍不住对着斜对面的温体仁说道:“既然温侍郎已经收集了这么多证据和证人,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温体仁拿着青玉酒杯把玩了一阵,方才开口回答道:“既然两位大人也认为证据确凿,那么自然是早点将科举舞弊案了结,然后补上空出的举人名额,让这些士人安心回家为好。”

    文震孟皱了皱眉头说道:“难道你真要将复社成员全都落榜?这是不是太过了些,人家好歹也是十年寒窗苦读才中的举人,总不能因为几份行状,就把所有人都赶下船吧?

    本科解元杨廷枢,身为名门之后,品行才学都是一时之选,本官已经看过他的科场文章,名列本场第一,实在是没什么可说道的。”

    温体仁微笑着回道:“复社中人同气连枝,他既然身为复社领袖,复社的人出了问题,他自然是要承担起责任来的。更何况,此次带领落榜士子闹事的,怀疑金陵大学学生舞弊,正是从复社的聚会上发起的。他们怀疑别人舞弊,现在查到了自己身上,不应该坦然接受吗?”

    姚希孟立刻为士子们求情道:“当日复社中人为庆贺杨廷枢中了解元在富乐院内设宴,据说参加宴席的人员到有大半不是复社成员,就算风潮是在这次宴席上掀起的,也不代表就同复社有关。

    而且,复社成员都是我江南各地的士林领袖,其中就有不少浙江人。长卿兄总要顾及下乡里之情吧?

    更何况陛下也并无赶尽杀绝的意思,对于涉及舞弊案的考生也不过停考1-3年而已。对于那些诚心悔过之人,难道你就不能放一马?”

    温体仁犹豫着看向了曹化淳,这位老太监顿时笑了笑说道:“律法无情,但是人还是有情的么。都是读书人的事,自然还是三位大人拿主意,杂家坐在这里也就是当个见证,三位大人不必顾忌杂家的想法。”

    温体仁想了想,便说道:“也罢,既然两位大人这么说了,我总要给两位大人这个面子。

    其他我也不多说,只要复社中人愿意诚心悔过,写一份悔过书给我,我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当然,只有最先悔过的七人才有资格,其他人便回去再读几年书吧。另外,那个张溥不再宽容的名单之内。”

    文震孟和姚希孟都有些疑惑,两人一前一后的问道,“为何要写悔过书?”“怎么只有七个名额?张溥为何不能宽容?”

    温体仁毫不客气的回道:“不写悔过书,如何知道他们是真有悔过之意?做错了事情不接受惩罚也就算了,总要有个认识态度吧?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陛下的确给了九个名额,不过我已经分发了两个出去,一个是在乡间协助办理了农学院的陈子龙,另外一个是首先向本官悔过自白的夏曰瑚。

    至于那个张溥,心思机巧,一边组建复社以增长自己的名气;一边又借助复社朋友的关系收买考官,企图操纵国家抡才大典的取士,这样的人不应该让他回去读读书,用圣人经典洗洗他的狡诈心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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