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永斗收到他安插在宣府镇总兵府内的内线传回来的消息时,正安坐在张家堡外的别院内。他在总兵府内安插这个内线,原本是想要试着能不能多了解一些总兵府内的情报。

    既然他已经上了后金这条船,他便想着是否能够从明军那里多弄些情报,也好在后金大汗那边邀些功劳。他可没想到,这个内线还没给他传递什么有用的情报,却传来了这么一个让他胆颤心惊的消息。

    听完了宣化城商号掌柜带回来的消息之后,范永斗顿时感觉两眼发黑,整个人差点都瘫软到地上去了。幸亏他身边还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亲信管家,手疾眼快的搀扶住了他,才没让他摔倒在地。

    被身边管家和来报信的掌柜扶到一边的椅子坐下,两人又给他倒了一杯水,让他缓了缓精神。范永斗稍稍恢复了些精神,便强撑着站了起来,对着两名亲信说道:“这里是待不下去,小四你去准备马匹,一刻钟咱们就出关。

    吴掌柜,等我们离开之后,你再去通知联号的其他股东。告诉他们事发了,赶紧出关投靠大汗去。我在野狐岭等他们一天,一天之后,那就在沈阳会合了。

    通知完他们之后,你就赶紧回介休老家,通知我夫人赶紧带着家人南下,去汉口投奔我跟她说过的那家人。别带太多东西,带些随身细软就行,也别去理会族人。等过了这阵子,我自然会去找她们的…”

    一刻钟后,范永斗已经换下了刚刚在家穿着的貂皮外套,穿着一件老羊皮袄,脸上还抹了烟灰,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的伙计。

    他身边的亲随管家小四,已经换上了一套外出的掌柜服饰,脸上还粘了两撇胡子。他在上马车之前,对着身边打扮成伙计的范永斗问道:“东家,我们是不是直接从小北门出关?”

    范永斗在其他家丁的帮助下上了马,才恢复了些往日的气度说道:“不,我们从北面的刘家口走…”

    范永斗一行人离去之后,吴掌柜也背着一个包裹上了已经准备好的马车,他先进了张家口来远堡一趟,不到一刻钟后便乘着马车出了西门而去了。

    半个小时之后,锦衣百户林栋也带着一队人马赶到了来远堡。很快堡内就开始混乱了起来,一队队士兵从堡内跑到了四门,用拒马拦截了大道。一名赶到北门的锦衣校尉对着被拦截下来的商队喊道:“自即日起,张家口封关,一切商队许进不许出。要出关的商队现在都给我调头,不许堵住大道。”

    虽然现在已经快到冬季,出关的商队几乎不多,但是现在张家口长城外安顿了不少被察哈尔部西迁打散部族的牧民,因此即便是这个时候,还是有一些短途的商队要出关。

    一些商人虽然不敢同锦衣卫叫板,但还是鼓起勇气问了问,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开关。那位锦衣卫校尉看了他们一眼,才冷冷的说道:“那要待后建奴出关再说,难不成,你们现在急着出关给建奴送给养不成?”

    “那能呢,那能呢?”问话的商人赶紧缩着脖子退了回去,吆喝着自家的伙计向后调转车队。

    在来远堡的八家联号内,锦衣百户林栋看着商号后院内蹲了一地的伙计和苦力,不由皱了皱眉头问道:“那八家股东呢?不是说起码有4家还在来远堡的么?”

    他身后的一个总旗赶紧回道:“一刻钟之前,住在堡内的那三家人突然带着家人出关跑路了,卑职已经令人去追赶。

    他们乘坐着马车,应当走不远。还有一家在来远堡外置办了一所别业,卑职也安排人去缉拿了。等缉拿他们回来之后,卑职一定会拷问清楚,究竟是谁还敢在这个时候给他们通风报信。”

    林栋却摇了摇头说道:“没有这个必要,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无非就是不想让我们抓到他们,免得牵连到自己而已。

    但是他们不知道,我们这次办这个案子,该抓什么人,其实一早就确定了。不管抓不抓的到这些同后金私通的商人,我们都不会多抓一个,也不会少抓一个人。

    不过是几个商人,抓不抓得到都无损大局。这一次我们的目标是宣化镇,把宣化镇清洗一遍,完全纳入陛下的控制,这才是大局。

    传令下去,商号和那几家的宅院内,不管是只言片纸都要给我收集起来。跑了人不要紧,账本可不能消失了,咱们还需要这些账本去向那些山西老扣们要账呢…”

    锦衣卫在紧张的追查宣化镇通敌案时,石门寨这边也终于从兵荒马乱中恢复了正常。吃过了晚饭之后,朱由检正想早些休息,骑在马背上大半天,他也确实是累了。毕竟他可是实打实的第一次上战场,精神压力上还是很有负担的。

    不过他还没正式休息下去,连善祥就过来向他汇报,分开关押的恩格德尔、绰尔济和一些蒙古左营的首领都已经开口,愿意同大明合作。而女真俘虏那边,也有3人开口说话了。

    朱由检顿时翻身起来走出了卧室,他重新整理了下衣服,便对着门外的连善祥说道:“那些蒙古人不过是见风使舵罢了。后金强,他们便靠向后金;大明强,他们就会投向我大明。

    估计他们见了朕,也就是说些空头大话而已,他们的部族都在后金的控制之下,怎么敢真的投靠我们。既然只是说些废话,明日再见也来得及。

    你说一说,那些女真俘虏中都有谁开口了?他们把每个人的身份都指认出来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开口了,朕还以为他们起码要撑到明天呢。”

    连善祥恭敬的回道:“吴怀的手下与其说是审问,倒不如说是在这些女真人身上用刑,以发泄怒气而已。

    这些女真人起兵之后,在辽东对我明人杀戮过甚,加上此次又是侵入了关内,因此他们觉得自己被大明俘虏后未必有活下去的机会,加上吴怀的手下一上来就用刑,因此自然没有人肯开口。

    现在我们给他们疗伤洗漱,还供给饮食,加上又分开了他们。因此有人就想要活下去,也就开口了,反正认一认尸体也不算什么大事。不过只要他们肯开口,锦衣卫自然有办法让他们一步步说下去。

    根据三人的指证,我们已经知道了这些死人的部分名字和身份。他们并不是蒙古左营的援军,而是来蒙古左营督战的。恩格德尔得知了我军援军抵达马伸桥,有攻打石门寨的意图,就派了自己的弟弟莽果尔代向后金大汗黄台吉作了汇报。

    黄台吉昨晚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便让广略贝勒褚英长子杜度贝勒领镶红旗一个牛录,计45人前来蒙古左营督战,此外还安排了汉人副将鲍承先作为他的副手。这杜度贝勒是努尔哈赤的长子长孙,虽然褚英被老奴所杀,但是褚英当年带领的部属还是被留给了杜度。

    不过老奴去世之后,即任的后金大汗黄台吉夺了杜度所领的镶白旗,给了自己的儿子豪格带领,现在两白旗和两黄旗旗号互换之后,镶白旗又变成了镶黄旗。

    杜度名下的一旗武力虽然被黄台吉所夺去,但还是有不少家丁依旧愿意跟随在他身边。因此杜度出征之时,还带了20多名家丁出阵。这些家丁也就是女真人所谓的摆牙喇精兵,当年跟着褚英征伐女真各部,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

    褚英被努尔哈赤赐死后,这些人或是投靠了其他女真亲贵,或是逃亡于后金,也有一些人就守在了杜度身边,保护杜度的安全。

    褚英被处死时,这些亲卫大约也就2、30岁的样子,到今日刚好在40上下,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这些人算是女真第二代兵马中的精锐,都是在褚英手下打老了仗的人。

    率领小队人马同大队敌军厮杀的经验甚为丰富,而这也是建州女真起兵时的常态。因此遇到了失去速度和队列的明军骑兵时,就依仗着丰富的战场经验打了第三骑兵营一个措手不及。

    他们原本是想把蒙古左营的主要首领接应出来,就退回到石门峡外去。但是他们没有料到,第三骑兵营遭遇到突袭后,居然没有落荒而逃,而是死死拖住了他们。加上来援的明军骑兵速度太快,数量又极多,倒是把自己一行人都陷进来了。

    开口的三人是鲍承先身边的一个亲卫,还有蒙古台吉莽果尔代和他的一个随从。另外,根据他们的口供,遵化城尚未陷落,遵化军民还在同后金拼死作战。”

    朱由检想了想便说道:“遵化城的消息先别散布出去,等夜不收联系上城内的军民再说。给开口的三人,生活上安顿的好一些,另外对其他人继续询问下去。

    我要知道这个褚英是怎么死的,那个杜度这些年来是这么过的,另外再问清楚这个鲍承先是什么来历,同时向后方查证这个人的资料…

    再把那个莽果尔代叫过来,让我见见。我想问问他,现在遵化城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朱由检这一召见莽果尔代,就足足谈了两个小时,直到夜深之后才放他离去。他只所以要先从蒙古人口中探听遵化城的状况,就是害怕其他俘虏会有所隐瞒。而没有利益关系的蒙古人,倒是能够更为诚实的说出自己见到的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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