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了吕琦带来的消息,朱由检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他几乎一瞬间便想到了,当京城内的士绅代表们听到这件事时,会如何的群情汹汹了。

    正所谓物伤其类,人同此哀。身为河南地方豪族淮源刘家的下场,必然会引起这些士绅们的激愤。一旦被有心人利用,恐怕就连新政都要受到牵连了。

    深呼吸了一次后,崇祯心中隐隐升起的怒火顿时被压制了下去。到了此时,单纯的发怒实在是于事无补。稍稍冷静下来,他便开口问道:“详情究竟是如何的,许显纯送来的奏折没有细说么?”

    吕琦赶紧把手上的奏折送了上去,说道:“许指挥使的奏折正在这里。”

    朱由检并没有去接,而是简单的说了一个字:“念”

    在吕琦的念读中,崇祯终于完全的平静了下来。锦衣百户张献忠受命前去桐柏追查征粮官军被袭击一案,查得袭击官军的匪徒同淮源刘家有关系。张献忠前去问案,结果反遭刘家武力抗拒。

    原本以为带着500多名官军前去,必然能让刘家俯首就擒的张献忠等人,便在刘家召集起来的过千庄丁和违禁火器面前败退了下来。连张献忠自己都身中一箭,官军死伤更是惨重。

    退回桐柏县的张献忠,一边向位于开封的许显纯求援;一边整顿败军,并拉拢本地同刘家对立的乡绅,调查关于刘家庄的详细情报。

    在得到了援军之后,张献忠也从刘家庄一名逃人口中探听到了,刘家庄内部几个区域的详细地形,还有庄内排水渠道的分布。

    于此同时,刘家击退官军之后,便向四处派人援引姻亲,为自己说项。河南布政使及几位河南地方官员说动了河南巡抚,派出了官员前往桐柏县调查刘家庄被攻击一事。

    这位被派出的官员自然是被刘家买通了的,他刚一抵达桐柏县,就下令遣去了被招募来守卫县城的各乡壮丁。并勒令张献忠所部在他调查结案期间,不得有一兵一卒之外出。

    张献忠假意应承了这位官员的命令,但是当夜便调动所部人马前往攻击刘家庄。刘家主事者刚刚得到县城传来的消息,因此自觉大事已定,在庄中大摆宴席。毕竟在大明文贵武贱的传统下,前来主持调查的兵备道,已经足以节制除锦衣卫以外的官军了。

    庄中守卫的庄丁也因此松懈了下来。张献忠所部半夜抵达,休息了3个小时后,于凌晨4时左右发起了进攻。张献忠亲自带着一队精兵从刘家庄外挖开了隐蔽的水渠出口,然后在那位刘家庄的逃人带领下,摸进了庄子,打开了大门。

    由于那位兵备道的到来,便拿走了桐柏本地招募的乡兵,和一部分河南卫军的指挥权。张献忠当机立断之下,只带走了本部人马和许显纯派来的一部人马,人数不到800。

    而刘家上次击退官军之后,又招揽了一些流民,守庄壮丁多达2000余人。张献忠率新败之军,自己亲赴险地,鼓舞起了官军的士气。又因为刘家上下的松懈,因此一举破庄。

    破庄之后,这些军士见到刘家数百年的经营积累,不由就放纵了起来。而张献忠对于官兵破庄之后的发泄,采取了默认姿态,这才有了刘家的惨事。

    听完了吕琦的讲述之后,朱由检皱了皱眉头,来回踱步思考了片刻,方才停下来再次开口问道:“除了刘家庄之外,官军有没有骚扰当地的其他村子?奸*女是谁带的头,张献忠有没有参与此事?”

    吕琦低头细细看了一遍手上的奏折后,才有些迟疑的说道:“奏折上只写了陆家庄一事,臣以为官军大约应当没有骚扰当地其他村子。

    至于奸淫刘家妇女之事,奏折上并没有详写。臣委实不知,这张百户有没有参与奸*女之事。”

    朱由检回头看了看王承恩,对他点了点头吩咐道:“去把连善祥叫过来,朕有事要吩咐他去做。”

    正在检查宫中宿卫值日状况的连善祥接到命令后,便匆忙随着王承恩派出的内侍来到了崇祯面前。

    看着远处大半个太阳快要落下城头,朱由检终于想好了如何处置淮源刘家一案。他回过头便看到了肃立在一旁的内侍卫总管大臣连善祥。

    朱由检对着他招了招手说道:“连将军过来些,朕要吩咐你去河南办几件事。”

    连善祥赶紧小趋了几步,走到了崇祯面前。朱由检定睛看了他一阵才说道:“河南出了点乱子,若是处理不好,恐怕许指挥使和李都御史都要因此受到牵连,朝廷的新政也会因此反复。吕琦你同连将军讲讲事情的经过。”

    连善祥听了吕琦的简单介绍,终于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他虽然不清醒这件事对新政的影响会如何,但是却有些义愤填膺的说道:“这张献忠真是好大的狗胆,不但公然违背了朝廷体制,擅自出兵。还纵容军士行凶,大坏朝廷的声誉,可诛。”

    朱由检却摇了摇头说道:“诛什么?用什么名义诛?”

    连善祥有些诧异的回道:“河南巡抚命河南兵备道彻查淮源刘家之案,张献忠所领兵马同样受河南兵备道节制。违背兵备道的命令,擅自出击刘家庄,这是有违朝廷令制。

    光是这一条,便已经可以处置张献忠了。更不提,此战中官军违纪甚多,张献忠治军不力,也足以处以军纪了。”

    朱由检却叹了口气说道:“朝廷要处置张献忠及其所部,必然要昭告天下,难不成朕还要替淮源刘家平反不成?

    给刘家平反之后,朕要不要给其他已经定案处置的河南士绅平反?河南新军、卫军和陕西边军受朝廷驱使,对付河南地方豪强,乃是出自朕意。

    这些军队在河南执行公务的过程中,岂会没有违法之事。为了此事重处张献忠等人,岂不是让朕失去了军心?”

    连善祥默然了一阵,才小心的询问道:“那陛下的意思,可是让臣前往河南掩盖此事。”

    朱由检沉吟了一下,才缓缓说道:“这么大的事情,想要掩盖估计是掩盖不住的。再说了,若是不对犯错军士加以惩处,朝廷律法的威严何在?

    官军攻克刘家庄一事,肯定是要宣扬出去的。但是刘府阖家男丁并不是被官兵所杀,而是刘家闻听河南巡抚派兵备道前来督战攻取刘家庄,自知所犯罪行国法难容,所以召集全家大小聚集一堂,纵火*了。”

    连善祥的呼吸不由一窒,但终究没有出声,继续听着皇帝继续说下去。崇祯继续对他说道:“你此去河南,第一件事便是找到河南巡抚同那个兵备道对好口供。此战的功勋,便落在那位兵备道身上。

    第二件事,刘家剩下的人员尽快迁往台湾,准许他们带走随身财物,但是田产及其他家产没官。没收的刘家财物分为三份。一份留给地方,用以赔偿刘家这些年来巧取豪夺的本地苦主,多余的财物则用于本县的水利、道路修建。

    一份交给河南巡抚,除了奖励有功之臣外,剩下的便用于兴修河南水利工程。另一份则交给平乱官军,奖赏有功将士和抚恤死伤军士。”

    说道这里,朱由检不由有些迟疑的停顿了下来。连善祥不由小声的说道:“陛下的吩咐,臣已经记下了,若是没有其他吩咐,臣这就回去收拾行装,明日便出发。”

    朱由检想了想,还是说道:“不,你一会先去吴怀那里,向他借一个骑兵大队,要上过战场见过血的老兵。

    河南官军既然能被张献忠鼓起勇气,以少击多,攻破了刘家庄。可见,张献忠已经得了这只军队的军心。你带上一只精兵前去,紧要关头可以震慑不轨之军将。

    军队原本就是主掌杀伐之事,战场上杀红了眼时,出现杀戮过甚,也是情有可原。但是有两件事,朕是不能容忍的。

    第一,攻破刘家庄后,对妇女进行奸淫的军士,不论官职为何,一律处决;第二在刘家庄外,对地方百姓处以骚扰的,一律从重治罪;至于其他罪行,你下去后可以酌情处理。

    此次对于河南军队的惩处,只许在军队内部进行通告,不得对外泄露。至于张献忠,如果他没有参与奸*女的事件,就把他带回来,让他去学校学学规矩。如果他参与了这一事件,就不要留他了。念他也算有些功劳,就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秘密处决了吧。”

    虽然觉得皇帝此举有些小题大做,但是连善祥还是认真的答应了一声,然后便随着王承恩下去,领取诏书去了。

    啰啰嗦嗦的交代了一大通,当连善祥下去的时候,天色虽然还有些亮光,但是太阳却已经下山了。

    朱由检在原地驻留了许久,直到天色有些发暗,有些看不到远处的景物时,才对着身边的吕琦说道:“回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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