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抱怨了几声之后,便住了口。对于萨门托的行为,他现在也的确是有些束手无策。虽然说他可以用限制贸易的方式对这些葡萄牙人作出惩罚,但是萨门托虽然是葡萄牙中日贸易舰队的司令官,但是他的船队基地却是在果阿。

    一直以来,这只葡萄牙人的贸易舰队从中国收购货物的方式,大部分都属于走私行为。所以萨门托根本不担心中国皇帝下令对他的舰队禁止贸易,因此他一直以来都是中国官方禁止贸易的对象之一。

    他根本不觉得中国的海禁政策对他现在的贸易活动有多大的影响,他希望同中国皇帝建立友好关系的目的,还是在于能够让他的舰队深入到中国内地进行合法的贸易,从而绕开澳门那些中间商的盘剥。

    但是经过了长时间的谈判,中国皇帝显然没兴趣对葡萄牙人单方面放开出入中国内地的自由,只是允许他们在各个贸易口岸进行交易。

    中国开发贸易口岸的新政策,对于萨门托等欧洲商人来说,自然是比从前的海禁政策要宽松的多,他们也非常看好自己同中国进行贸易的未来前景。

    但是对比起葡萄牙人在印度获得的殖民利益,中国皇帝颁发的贸易新政策又显得并不是那么尽如人意了。

    对萨门托来说,他原本希望以满足中国皇帝提出的条件,来换取在中国南方最富庶的地区附近沿海的几个岛屿,建立起葡萄牙王国在中国的新果阿。

    葡萄牙人同中国往来这么久,通过传教士的行动,已经大致对中国东部沿海地区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在他们眼中已经是非常富庶的广州城,在中国只是一个新兴的粗鄙之城。在中国人的眼中,只有位于东南沿海的江南地区,才是中国最为繁华的地方。

    去过南京、苏州、杭州等江南城市的传教士,写给教廷的书信也无不证明了这一点。有些传教士由于过于震撼,甚至在书信中如此赞颂这些中国城镇和生活其中的中国人,“…同这些中国人的生活相比,我们才更像是一群野蛮人。”

    因此虽然葡萄牙人在中国的土地上建立了澳门,但是他们并没有就此感到满足,他们依然想要沿着海岸线北上,在中国更为富庶的沿海省份弄一块殖民地,赚取更大的利益,就如他们在印度大陆东西海岸线上干的那样。

    然而,代表中国皇帝同他们进行贸易谈判的使者,根本不屑于同他们谈租借土地的事,只愿意同他们谈纯粹的贸易活动。

    这便使得萨门托的兴趣大减,如果只是正常的贸易谈判,他自然就不愿意承担这么大的风险了,他更希望能把这些风险推到中国皇帝头上去了。

    而对朱由检来说,成立一条中国到印度的定期航班,他看重的不是眼下带来的商业利益,而是通过这条航线培养出,能够进行远航的水手和船长,另外他还有些其他想法。

    沉默了许久之后,朱由检便抬头对着吕琦说道:“一艘船不够,必须要有两艘。不过一艘可以现在交割,但是另一艘可以在果阿定做,在下一个贸易季风期交货。

    至于这条定期航班的股份分割,可以按照他们的意思,他们占50%,我们占50%。还可以同意他们提出的附加意见,5年后如果航线经营不善,朕会按照原价收购他们手中的股份。”

    吕琦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插嘴说道:“这样的话,他们这些番人岂不是稳赚不赔?是不是太过优待这些番商了。”

    朱由检伸出手揉了揉眼角后,才振奋了下精神说道:“不怕让他们占便宜,只要我们自己的水手和船长能够培养出来,他们现在占的不过是些蝇头小利罢了。

    同他们谈妥了之后,你从调查所挑选一些机灵些的人员,以四海商行的名义,置办一批货物乘坐他们的船去果阿。

    马六甲城以北的海域,我们还颇有些记录,但是进入了印度洋之后,便没什么人去过了。这次派人以商人的名义前往印度,朕希望能办到两件事,一是看看能不能从果阿招募一些船匠回来;

    二是调查一下,从马六甲城到果阿之间的风土人情,搜罗一些地理、物产情报,特别是了解下这印度大陆上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有多少个国家或是势力,那些欧洲人又占据了些什么地方。

    当然最好还是招募一些当地语言出众的人物回来,朕希望能够编撰一份印度大陆语言辞典出来。这对于今后我大明商人前往印度大陆经商,会有极大的好处。”

    吕琦答应了声,随即又对崇祯请示道:“陛下,同萨门托进行的贸易谈判中,对方希望能够同我们签订一个长期贸易协定。

    对方认为,我大明需求的棉花和硝石等物虽然廉价,但是一旦开始收购,便会形成大量的囤积。而按照现在的航海技术,这个贸易季节运出的货物,必然是上个贸易季节囤积的货物。

    因此他们希望,我们和他们签订的货物数量、价格,应该每三年商议一次。合同到期前一年,开始谈判下一合同期的贸易内容。”

    朱由检并不觉得萨门托提出的要求有什么不对,此前葡萄牙人进行远洋贸易的货物都是高价值的金、银块,钟表、毛呢、棉布等手工业成品。

    对于从印度大陆运输棉花、硝石、黄麻等原材料,作为大宗商品运往中国,他们也还是第一次。

    因为这些原材料的价格两地相差的并不是很大,如果稍有波动,贩运的商人便会亏本。再加上海上航行毕竟有风险,冒着同样的风险,船队自然会选择高价值的货物进行贩运。

    不过现在毕竟已经不是大航海刚刚开启的年代了,除了跨越大洋的航行之外,从印度大陆到中国之间的航行,船队都已经非常熟悉了,风险也已经降到了相当低的程度。

    对于从印度大陆到中国之间的航行,自然气候和地理水文已经不在是船只最大的威胁,反倒是出没在这条航线上的海盗,才是对他们最大的威胁。

    限制了葡萄牙商船不能扩大从印度大陆到中国的贸易规模的,是印度大陆出产的高价值货物太少,而中国产出的高价值货物太多,他们支付不起收购中国货物的货价,而不是印度大陆和欧洲的中国货物市场已经饱和了。

    此外欧洲人趋之若鹜的香料,在中国并没有那么疯狂的追捧,毕竟中国疆域辽阔,各地的饮食风俗大相径庭,香料只能作为一种调剂品,并不像欧洲人那样视为生活的必需品。

    在这个时代,除了中国以外的地方,对于来自于中国的丝绸、瓷器、漆器都视为珍宝,而来自中国的茶叶,也随着这些商人的传播,开始在世界各地流行了起来。

    但是一个出产了这么多珍贵货物的国家,除了金、银之外,居然对于外界的货物几乎一无所求,这样一个自给自足的社会,实在是太让那些跨越远洋而来的欧洲殖民者感到憎恨不已了。

    但是中国毕竟不是那些欧洲殖民者在其他地方遇到的野蛮民族,他们想要用武力打开中国的贸易之门,最终都一一失败了。因此,他们不得不把自己从美洲、印度大陆掠夺来的财富,用于交换中国出产的货物。

    但是这些财富不仅仅是中国所需要的,欧洲各国的君主和贵族们同样需要。因此中国和欧洲之间的贸易规模,因为贵金属的不足,只能限制在目前的这个规模上。

    现在中国皇帝想要用印度大陆出产的,廉价而又丰富的棉、麻等原材料来当做交换中国货物的贵金属,这自然是一个极好的提议。

    萨门托现在唯一担心的,便是中国皇帝收购了一两趟这种廉价的原材料后,便中断了这种亏本的买卖,这对于他来说损失就比较大了。

    “每三年重新商议一次合同,可以接受这个条件。但是对于棉花、硝石的数量、价格,朕以为可以确定价格,但是并不要限定数量,不过要指定这些货物的交割港口。

    今年杭嘉湖地区因为海溢,百姓受灾较为严重。虽然朝廷免去了这些地方的税赋,但是也需要给予一些救灾的措施,好让这些地区的经济生产尽快恢复下来。

    杭嘉湖地区一向是有名的桑棉种植区,几乎家家都会纺纱织布。京城虽然开办了许多棉纺织厂,但是织布的效率实在是过于低下,且织布技术也远不及南方。

    朕以为,不如把北方的棉纱运到南方,然后在杭州、湖州等地设立织布厂,一来可以解决京中织布效率的问题,二来也能顺便赈济浙江灾民。你把朕的意思同徐省声说说,让他看看如何操办这事。

    这样,如果明年这些葡萄牙人真把棉花运来了,就直接在上海或是舟山进行交割好了。想来,以江南的纺织人力,就算是再多的棉花也够消化了…”

    朱由检同吕琦交代着,同葡萄牙人进行贸易交涉的事情时。黄立极同几名亲信也正商议着,手头上的政事。

    当这些政事堪堪商议完后,这些亲信都纷纷起身告辞,唯有张瑞图留了下来。

    黄立极用手搓了搓脸颊,让自己清醒了些,却突然看到了尚未离去的张瑞图,他不仅有些诧异的问道:“长公你可还有事情要说?”

    原本有些犹豫不决的张瑞图,听了黄立极这一问,反而镇定了下来,对着他拱了拱手后说道:“我范兄,兄弟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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