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计54万8千6百两。”连善祥说的很慢,唯恐会记错数字。

    朱由检点了点头说道:“很好,扣除朕先赔付出去的百姓损失和安抚京营的费用之外,剩下的钱全部作为京城市政设施改造的经费。”

    朱由检想了想又补充道:“对于这段时间内,京城内外锦衣卫的立功人员列一份嘉奖名单出来,名单内总旗职位以下的要占70%。

    另外对锦衣卫南镇抚司进行内部整顿,镇抚司内不干事的、圆滑的、没有能力的人员都要调离。短缺的人员从立功嘉奖的锦衣卫人员中抽调,并对所有的南镇抚司属员进行文化教育培训。

    今后南镇抚司不再归属于锦衣卫领导,而是作为一个独立的监控单位存在。主要任务是替所有毕业于陆军军官学校的士官生,及军中总旗以上的军官设立一份档案,并且还要做好接手各军军纪督察的职责。

    南镇抚司整顿完毕之后,王伴伴你先暂且代管几天吧…”

    英国公府内,在临近后花园的一座二层小楼内,英国公张维贤正裹着一件纯黑的貂裘同儿子张之极、孙子张世泽在说事。

    虽然外面寒风呼号,但是小楼内却是温暖如春。不过即便是如此,张维贤还是觉得时常有冷风吹入房内,需要裹着貂裘才感受到身上有暖意。

    站在一旁的张之极非常担忧的看着自己的父亲,父亲今年冬天的身体状况,已经大大不如以往了。

    在他看来,主要是天启皇帝的骤然去世,同新登基的崇祯皇帝对于英国公府显露出来的,那丝若有若无的不信任感,让父亲常常夜不能寐,导致身体迅速垮下去了。

    “父亲,您还是不要这么操劳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养好您的身体。至于贵族院的事,既然陛下没有把我们英国公府牵涉进去,也就没有必要去伤神了。”张之极忍不住出言小声的劝说道。

    张维贤看了看边上的炭盆,嗅着香料被焚烧后的香味,让自己的脑子稍稍清醒了些。

    “不用操劳了吗?世泽,你也这么看吗?”张维贤头也不抬,对着孙子问道。

    张世泽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祖父,过了好一会,才鼓足了勇气说道:“父亲大人说的不错,祖父的身体自然最为重要。

    不过我英国公府一向执掌北京勋贵之牛耳,这丰城侯狐假虎威,借陛下成立贵族院的机会,打压京中各元勋贵戚,实在有些不把我英国公府放在眼中啊。

    抚宁侯、东宁伯等几位姻亲已经数次上门求见祖父大人,想要祖父大人向陛下进言…”

    “闭嘴。”张世泽正侃侃而谈的时候,猛的听到了一声呵斥的声音,他下意识的抬头看去,发觉父亲张之极正脸色铁青的看着自己,他顿时收声沉默了下去。

    张之极打断了儿子的话语后,立刻向父亲告罪说道:“儿子不想父亲被牵涉进这旋涡中,所以才替父亲回绝了他们上门拜见的的请求,还请父亲责罚。”

    张维贤掖了掖裘衣,才漫不经心的说道:“干嘛不让世泽说下去,在自家人面前说出来,总比去外面口无遮拦的好。”

    听到祖父平淡的话语,张世泽比听到父亲严厉的训斥还要害怕,腾一下就跪在地板上。

    张维贤撇了眼跪在地上的张世泽,心中不由哀叹着,“先祖张玉、张辅起于靖难之役,有赫赫之军功,就连成祖皇帝也要称赞一句,刚强勇毅。到了子孙这里,却都成了唯唯诺诺的看门之犬了。”

    “算了,你也起来吧。最近天寒地冻的,多在家看看书,就别出去孟浪了。”张维贤摆着手说道。

    张世泽这才告罪起身,张维贤这才叹了口气说道:“世杰这些日子都没有回府吗?”

    张之极踌躇了一会,终于还是老实的说道:“自从陛下让他接掌锦衣卫后,世杰就一直忙于国事,未曾回府。”

    张维贤思考了一会便说道:“后天就是元旦了,世泽你下去让人准备些换洗衣物、糕饼果子,然后去看看世杰。不要让人说闲话,以为我们英国公府断了同世杰的关系。”

    “祖父…”张世泽吃惊的叫了一声,但旋即在张维贤的注视下,他屈服的答应着退了下去。

    听到脚步声下楼之后,张之极才谨慎的说道:“父亲,这会不会有所不妥?诸家勋戚之前还不清楚我们的态度,把世杰的行动只是当做受陛下指示的个人原因。

    世杰为了不让英国公府被这些勋贵们怨恨,也至今没有回府。现在世泽这一送东西,岂不是把我们英国公府也牵连进去了?”

    张维贤抬头看着自己的儿子,突然呵呵的笑出了声来,好一会才停止了下来,这让张之极有些不知所措。

    张维贤眼泪都笑出来了,直到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笑声,张之极赶紧上前轻轻拍着张维贤的后背。

    张维贤呼吸平缓下来之后,才说道:“我们从一开始就已经卷进这个旋涡里了,可笑的是之前我还想站在岸上隔岸观火。”

    “父亲这话怎么说?”张之极有些诧异的问道。

    张维贤指着面前案上的报纸说道:“难道你没有看这些天的大明时报吗?几家勋贵为了一己之私,侵占军屯、克扣军饷,还煽动乱兵入城。

    这种时候再不同这些勋贵中的败类划清界限,向陛下表示英国公府的立场。难道你要让陛下认为,我英国公府是在以沉默表示不满吗?”

    张之极脸上抽搐了下,强自镇静的说道:“父亲是不是多虑了,陛下对您,三日一问疾,十日一赐药,可谓恩宠至极。

    世杰又被任命为锦衣卫都指挥使,这还是百多年来勋贵子弟第一次出掌锦衣卫。

    且陛下虽设贵族院,却亲自诏定我英国公府不受贵族院管辖。以上种种,不都说明陛下依重父亲,更甚于前代吗?父亲现在是否是想的太多,魔障了?”

    张维贤顿时有些不满的沉下了脸说道:“你是不是还想说,我老糊涂了?”

    “儿子不敢。”张之极赶紧告罪道。

    “你到现在还看不清形势吗?陛下越是敬重于我,则京城勋贵越是疑我和陛下同谋。

    抚宁侯、东宁伯这些人上门,不是想要让我为他们求情的,而是想要推我出来同陛下打擂台。

    武清伯身为外戚,又是陛下的长辈,被他们推出来对抗陛下,结果如何?降爵收劵,连都下第一名园都被陛下顺手拿了去。

    陛下对待自家的亲戚长辈犹自不讲情面,何况我的这些外臣?”

    张之极小声的辩解道:“我家当不同于其他勋家,我家世代忠于皇帝,且执掌京营久矣,陛下岂能自断根基?”

    张维贤顿时陷入了沉思之中,这正是他所参详不透的地方。他实在是无法找到皇帝对付自己的理由,虽说陛下以和京中无关的一名南方武将来整顿京营,但是在京营内经营了这么多年的英国公府的影响力,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清除掉的。

    正因为各家勋贵煽动起来的京营兵变,没有得到英国公府的支持,所以才会出现了乱兵居然不带武器闹兵变的怪事。

    各家勋贵在军营中安插人手,克扣军饷,甚至于倒卖军用物资,在张维贤眼中,这实在是算不上什么的过错而已。

    在这个家丁制泛滥的时期,不管是勋贵还是武将,能够放心依靠的,只有他们身边高薪厚禄养起来的家丁们。

    而军队中的普通士兵,除了用来凑人数检阅部队,或是被勋臣武将拉去修建房子,或是被朝廷拉去修建城墙和宫殿、皇陵等大工外,就是用来克扣军饷的私人奴隶。

    不克扣这些普通士兵的军饷,要让勋贵和武将们怎么养得起自己私人的家丁部队?

    那些普通的士兵上了战场之后,没有立刻逃亡就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壮士了。

    被敌人冲击一波而没有溃散的,可以称之为老兵了。形势不利,还能不抛弃主将逃亡的,更是精兵了。

    要让勋贵或是武将,带着这样的军队上战场抵御敌人,这无疑是让他们去送死。

    正是因为如此,军官克扣军饷用来蓄养家丁,这实在是一种勤勉于王事的行为,不仅不应该受罚,还应该嘉奖才行。

    但是现在这位少年天子,不知道是受了谁的蛊惑,不仅不拉拢依靠他们这些勋戚不说,还大刀阔斧的对京营进行了人员裁减。

    大多数勋贵或是勋贵门下的家丁,在整顿中被驱逐出了京营,这不由不让张维贤感到惊惧。

    他有些不明白,如果陛下排斥勋贵和高级武官,到时候发生战事,陛下要指派谁去掌握这只军队。

    在崇祯的京营改制中,英国公府受到的损失最大,但是相比较其他勋贵的处境。张维贤很清楚,崇祯对于英国公府也是最为优待的。

    正是这种优待,加上他入冬后缠绵的病痛,让他一直犹豫的没有站出来反对崇祯的改革措施。

    到了阳武侯等人被抓之后,皇帝对于勋贵的武力威胁,顿然把一直犹豫不决的张维贤惊醒了。

    不过到了这个时候,他发觉不仅仅勋贵中人对他持着怀疑态度,崇祯也因为他模糊不清的立场,而疏远了英国公府。

    至于崇祯对于他病情的关怀备至,则更让张维贤感到焦虑。当日汉宣帝对大将军霍光生病痛哭不已,然而霍光死后,霍光亲族就被皇帝给诛灭了。

    他张维贤虽然有拥戴之功,但是却没有大将军霍光的权势,怎么敢承受崇祯如此殷勤的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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