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鳯来和张瑞图顿时沉默下去了,以往内阁成员之间并没有明确分工,毕竟内阁的名分就是一个拟旨而已。

    虽然首辅的名位高于众人,但若是首辅和皇帝交恶,那么皇帝可以绕过首辅,让内阁其他成员拟旨。

    不过这样一来,不被皇帝信任的首辅必然会上疏求去,而替皇帝拟旨的阁臣也要承受巨大的舆论压力。所以,一般皇帝不会用这么过于激烈的手段。

    不过从中也可以看出,内阁阁员权力的大小,是跟阁臣同皇帝的亲近程度挂钩的,而不是根据他们本身的职责决定的。

    现在崇祯以一纸文书,想要把内阁的权力和职责联系起来,那么分管什么就变的重要了起来。

    在这种关系到权力分配的问题上,此前施鳯来、张瑞图两人之间那点同舟共济的情谊顿时就淡漠下去了。

    现在两人突然沉默下去,不是在讲究什么谦让,而是判断不出这四个新设职位的重要性。

    按照这份方案对内阁阁员进行分工,首辅的职位自然是最高,次辅同财政大臣也同样权力不弱,但是这农业、工商业、教育、交通建设就似乎有些分不清高下了。

    按理说这教育应该是在财政大臣之下,但是礼部尚书来宗道都没有入阁,这就让几人怀疑起,这教育大臣分管的到底包不包括科举了。

    大明税赋基本是出自田赋,可见这农业大臣的权力才应该是居于财政大臣之下的。但是好歹教育大臣下面还对应着一个礼部,而农业大臣下面似乎没有对应的部门,这就让人存疑了。

    本来这阁员职责的分配,应该是首辅的权力。但是黄立极可不愿意因此而招致两名同僚的怨恨。

    张瑞图资历虽然差于施鳯来,但是能力还是张更强一点。不过大明官场授予官职一向以论资排辈,而不是以能力定高下。

    如果他分配的不好,让两人之间生出怨愤来,他这个首辅也未必能顺心的做下去。

    看着这名沉默下去不是一个事,张瑞图终于打破沉默说道:“存梅兄资历比愚弟深,不如先让存梅兄定夺。愚以为,这四个职位并无多大区别,愚管哪一个都可以。”

    看到张瑞图开口之后,施鳯来也出声推让了一番,最后他还是选了教育大臣的职位。

    张瑞图对此笑了笑说道:“古语云:民以食为天。那么愚就选这个分管农业的位置吧。”

    看到两名同僚终于没有芥蒂的选好了分工,黄立极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开来。

    他随口说道:“陛下下令把中书舍人分给内阁24人,作为内阁阁员的文字助手。除了正副秘书郎三人外,每个阁员各分得一个专职秘书,协助阁员处理琐事。”

    张瑞图不由开口说道:“这中书舍人不是以往就是干这些事的吗?何必还要分出来,弄一个专职的秘书?”

    张瑞图下意识的反对到,他觉得一个专职贴身的秘书,岂不是同等于身边多了一双监视自己的眼睛。

    施鳯来也想说点什么的时候,黄立极已经开口说道:“陛下的意思是,今后内阁同陛下所用的中书舍人分开,免得有些心怀叵测之辈在中间胡乱传话,导致宫内同内阁之间出现误会…”

    归极门以西,同文华殿形制差不多的武英殿内,一身素服的王化贞正在晋见崇祯。

    朱由检看着王化贞勉励道:“虽说朕把你发落到皮岛戍边,但不过是权宜之计,日后必会调你回来。

    卿与熊廷弼意气相争,导致关外丧师失土,辽民颠沛流离,此罪原本无可恕。不过现在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朕才给卿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多谢陛下隆恩,臣必粉身碎骨以报。”王化贞涕泪交加的对着崇祯感激道。

    “粉身碎骨就不必了,朕听说东江毛镇当初是你的部下?”朱由检确认道。

    王化贞顿时止住了泪水,小心的回答道:“臣同毛振南的舅舅沈光祚是同年,当初毛振南在辽东从军,沈光祚托臣照料一二,是以臣稍稍卖了些人情而已。”

    朱由检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卿同毛镇有故,那么朕也就不担心你在东江会受到什么委屈了。

    毛镇只手空拳开创东江一镇,卫我辽民,实在是功莫大焉。然而东江孤悬海外,和朝廷沟通不便,总是有些人想要弄出些事端来。

    且毛镇同登莱抚臣口舌之争,口出恶语,也引的朝中大臣猜忌。上下相疑,则必生祸端。就算朕不猜忌毛镇,但是毛镇能不误会朝廷吗?”

    王化贞这才发觉,皇帝虽然赦免了他的死刑,但是这东江镇也未必是什么好去处。

    王化贞心一横便说道:“臣此去东江,必要说服毛振南改邪归正,重新恭顺于朝廷。不过臣以为,毛振南家小现在俱在杭州老家,其母族沈家又是杭州甲族,其跋扈之意或有,但是反叛之心必无。”

    朱由检看了王化贞许久,才平静的说道:“毛镇心思几何,朕无意去猜。古人云:听其言,观其行。只要毛镇还在同建奴作战,朕又有什么可怀疑的呢?

    东江镇兵额2万8千人,一年20万两军饷,20万石米粮,固然是少了一些,且东江镇还有近20万辽民要养活,毛镇的日子也不容易啊。

    去年五月毛镇上奏:去年五月间,臣曾具疏请内臣一员,并请旧抚王化贞出海督臣。朕想着既然毛镇如此念旧情,也就让卿去走一趟了。”

    王化贞又是感动又是惶恐:感动的是,毛文龙居然还没忘记自己,试图救援自己。惶恐的是,自古以来文臣同大将之间的交好,都会被人主所疑忌。毛文龙的做法,会不会让皇帝对两人产生不好的怀疑呢。

    朱由检打断了想要为自己辩解的王化贞说道:“朕不会因此而有所猜忌,我大明若是兵强马壮,边镇又岂敢有异心。若是大明虚弱的不堪一击,去一毛文龙,岂无后来者?

    卿此去辽东,只要做好两件事,这东江镇的辽东军士及难民也都是我大明之子民,然而东江镇地方苦寒,想必也难以养活陆续从建奴手中逃脱的难民。

    因此卿此去东江,一是要代朝廷安抚好东江难民,凡是老弱孤寡皆安排船只带回天津安顿,军士遗孤遗属优先安排。

    二是要求向朝鲜助粮。朝鲜国王居然敢引导建奴攻伐上国之兵,并同建奴在平壤会盟,宣布与后金结成“兄弟之盟“。这是对大明的背叛,不可不罚。

    原本朝鲜每年借东江粮10万石,今后每年增加至20万石。济州岛本是我大明之国土,太祖赐朝鲜之地。今日大明便以收回济州岛以作为惩罚。借铁山地区以安辽东之民,日后辽东之乱平息之后,再做归还。朕给你一个大明驻朝鲜国大臣的称呼,方便你行事。”

    王化贞有些汗颜,他不由小声说道:“陛下,今日大明和朝鲜之间有后金相隔。对于朝鲜可谓鞭长莫及,东江镇虽然仰仗毛镇奋勇,将士效命,但实质上是和朝鲜相依相存。

    如果逼迫朝鲜太狠,使得朝鲜君臣倒向后金,则东江镇就独木难支了。更何况,大明朝鲜乃是宗藩关系,若是太过刻薄,传扬出去恐怕陛下之声名…”

    “如果朕的声名能换来20万石军粮,多活我几个东江军民,那么不要也罢。

    你此去东江,先带着一只兵马占了江华岛再说。听说朝鲜前废王光海君及其子就囚于此地,你先把光海君解救出来,在去和那个李倧谈借粮借地还土的事。

    若是李倧同意了,那么大明可以册封其朝鲜国王之名,并劝说光海君退位让贤,而济州岛就当做光海君的养老之地。”朱由检思索着这些天来恶补朝鲜事务得出的方案。

    王化贞伏地久久未能出声,朱由检不由奇怪的问道:“卿何以不说话,难道朕的计策有什么问题吗?”

    王化贞冒着冷汗回答道:“非也,陛下之策计算精妙,恩威并施,朝鲜国王必然不敢不服从于陛下之意。

    但是李珲袭爵外藩已十五年,于兹矣,倧即系亲派,则该国之臣也。君臣既有定分,冠履岂容倒置。且以臣篡君,以侄废伯,此乃大逆不道,毁坏纲常之举。

    今日陛下为其正名之事,日后传回国内,陛下恐怕会被朝野所非议啊。”

    “这日后的事吗,日后再说。人快渴死的时候,连毒药都要先喝下去,我东江军民嗷嗷待哺,谁还管的上日后之事。

    你去东江之后,就同毛镇商议办了这件事,和朝鲜国王谈判你做主,夺取光海君的行动,则以毛镇为主。告诉毛镇行动一定要快,没有找到光海君之前,不要暴露自己的目的。

    此外你此去东江,朕已经命黄运泰准备好了5万石大米,3万匹布,此外宫内再拨付5万银两,犒赏东江军民。从明年起东江镇粮饷会增加到,30万两白银,40万石米粮。”

    对于这位少年天子毫不顾惜声名的举动,王化贞也只能黯然感慨。不过他也知道,这么做对于朝鲜是个坏消息,但是对于东江镇的辽民和军士来说,却是一个好消息。

    “臣王化贞,此去必为陛下完成此任,否则绝不生还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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