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陛下乾纲独断之事,臣岂敢妄言!”杨在吓的一个激灵,连连叩头。

    伴君如伴虎。皇帝让你随便说说,你要是真的随便说说,那你的政治生命和肉体生命说不定在哪天就一齐到了头。

    “杨爱卿,朕还真没发现汝有什么不敢的。汝都敢在众人面前打如此诳语,若是有人传到朕耳中,朕最少也得赐汝三尺白绫!”

    杨在连连叩头,口中只道:“臣只是见那日朝堂上…”

    “好了好了,不用辩解了,起来吧。朕明白你的意思,说吧,如果你是朕,你会怎么做?”

    杨在站起来摸着袖子,想着如何既听起来真实,又不触怒这位脾气越来越差的皇帝。

    “若臣为陛下,臣则效法圣王之教,继绝世,举逸民…”

    不错,还知道把前面“兴灭国”三个犯忌讳的字去掉。朱由榔挥了挥手:“杨卿继续,此间只有朕与杨卿二人。”

    “提拔幸进之臣,其在朝中尚无根基,而又得陛下简拔,必对陛下忠贞不二。而对朝中旧臣,则或调至闲散之位,或寻机外放地方…”

    外放地方?朱由榔长叹一声。看来,杨在还是简单的朝堂斗争的思维,根本没有意识到朱由榔要做什么。不过,能看出来杨在绝非咒水之难前上表弹劾沐天波时那么逗比,而是一个有一定政治斗争经验的人。

    “待天下初定,复置五军都督府,使有功之勋贵入为大都督,位贵,权重而不可调兵。如此可避免文官不知兵事,掌兵残兵;又可抑制兵为将有之事。”

    恢复五军都督府?原来是复古主义者吗?

    琢磨了一下,当下局势还真和明初略有相似---明初勋贵武将强势,当下则大明江山全靠武人支撑,原本控制朝堂的文人基本上都剃头从了鞑子。

    “噢?文官不知兵事?杨卿何出此言?”

    “臣不晓兵事,只是以常理推断。术业有专攻,以我大明之制,督抚等决定军队的行军路线,作战时机;兵备道负责军队的粮草,而本该统兵作战之将只有在督抚决定作战时才有权利。臣窃闻,选择何时何地作战是战略,而作战时如何指挥则是战术。若是战略不对,战术再好,又有什么用呢?”

    嗯,听起来挺有道理的。后世的某岛国就是这个样子,战术一流,战略三流,最后从太平洋上一路滚回老家。

    “自西军归顺本朝以来,军中大小事务事实上操于各将之手,因而大明能够在广东等处进行反击。可见,文官领兵,祸害无穷矣!”

    朱由榔点了点头,眼中露出赞许的目光。

    “若王师能复滇,黔二省,可于滇都开设恩科,招揽两地士子。陛下宜亲往科场,出题选才…”

    “杨卿,汝之前对朕说的那些,为何觉得朕一定会相信呢?”朱由榔打断了他的话。

    杨在磕了一个头。“本朝自洪武以来,便设锦衣卫监察百官。臣就是不说,陛下一会儿也能知道了。”

    “算汝聪明。”朱由榔开怀大笑,“朕欲复设宰相,不知杨卿如何看?”

    “太祖皇帝曾言,言复设宰相者立斩。臣不敢妄自置喙!”

    “噢?太祖皇帝还说,百姓家藏大诰可以减刑呢,可他老人家一登天,大诰跑到哪里去了?朕在潜邸时曾想寻一本来,可以潜邸之丰厚藏书,都没有一册《大诰》。”朱由榔随口瞎编了一句。

    杨在伏低着脑袋,连大气都不敢出。

    这老油条,被朕吓怕了啊。也罢,朕就打一巴掌,再给他个甜枣吧。

    强忍住现在就任命杨在为宰相的冲动---这是把这个脑子还好使的人架在火上烤,朱由榔像一个十级戏精一样控制着说话的气息:“爱卿以清贵之职发惊人之语,真是令朕始料未及。若大明千千万万的士人,人人有爱卿一半见识,我大明怎会落到今日这境地?”

    “微臣不敢当陛下谬赞!”嘴上这么说,杨在的脸上倒是得意的很。

    “不过,朕闻本朝士人有清谈之风。故朕欲小试卿之锋芒…”

    “微臣愿为陛下赴汤蹈火!”

    朱由榔眯着眼睛盯着这个老油条,瞬间生出了让人堆个火堆,架个大锅让杨在跳进去的想法。

    “中兴多缅人,汉人不通缅语甚是麻烦。为政一乡则需会算数,不会算术不能知一乡之大略。杨爱卿,这几个月,汝就学学缅语和算数把。若是自己觉得好了,就来见朕,朕来亲自考校于你。”

    朱由榔从抽屉里拿出两本让人手抄的小册子。如果杨在能脚踏实地的做到接触最基层的政务知识,那么他就一定是个能吏。现在的大明,需要的也就是能吏,而不是什么都要靠师爷的废物官员。

    杨在只是愣了一下就双手接过小册子,小心的收在怀里。“臣必当挑灯夜战,不负陛下所望!”

    ……

    “杨伴伴,今日朕有何日程?”睡眼朦胧的朱由榔被内官轻轻叫醒,低声问道。

    自从移跸中兴城以后,朱由榔就改变了李国泰单独值班的惯例,而是由李国泰、李茂芳、沈犹龙、李崇贵,杨强益五名在历史上死于咒水之难的内官轮流值班,以免自己再被马吉翔那种坑货“隔绝中外”。习惯了皇帝身份的他越来越小心谨慎起来。

    杨强益弯下腰,用还算男性的嗓音说:“陛下今日上午要去见那吴逆三桂,下午要去将作监接见工匠等…”

    朱由榔一面侧耳倾听,一面盘算着今天应该用什么样的面容,姿态,语气来面对这些人。沉浸在思考中的时间总是流逝的很快,不知不觉间,朱由榔就在禁军的护卫下迈过了行宫的门槛。

    吴三桂自从被押回中兴城后,就一直被押在城中的监牢里。没有人劝说,也没有人对他用刑,狱卒每日也只是按时给他送饭。身处暗无天日,阴暗潮湿的地牢,吴三桂只感觉自己身上都要长满蘑菇了。

    迷迷糊糊的醒来,又迷迷糊糊的睡去。在这方寸之间循环往复,吴三桂已经没有了时间观念:“外面现在是几月了?四月?五月?还是更久?”

    没有人告诉他。

    不知过了多久,这死一般的黑暗和寂静,突然被打破了---地牢的门吱吱呀呀的被打开。

    强烈的光线刺入吴三桂的瞳孔,激的他连忙闭上眼睛。

    在这一片灿烂的光明之中,朱由榔捂着鼻子,小心的走进地牢。

    耳旁响起了炸雷一般的声音:“吴逆三桂,皇上驾到,还不速速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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