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告别叶语归后天色已是大暗,树丛中隐约有蝉鸣声传来。夜晚的微风格外凉爽吹得叶语芙不自觉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问向身后的彩儿:“母妃今日为何会醉成这样,又为何非要我前去才行呢?”

    彩儿低着头看上去勤勤恳恳声音细小道:“奴婢也不知,大约是今个正赶上宫内先前酿的桃花酒出窖,味道甚好,娘娘一时贪喝这才醉了罢。”

    叶语芙点了点头却不语,心中深知母妃今日定是心中藏了什么事情才会如此贪杯。但只在宫宴后发作也证明了其有着身为后宫二把手的强烈自制力存在。

    到了淑妃殿门叶语芙叫彩儿退下这才开门进去。

    “是芙儿吗,快来叫母妃看看你。”刚一踏入门槛叶语芙就听见宋薇那温婉的嗓音从卧房的方向徐徐传来。顺着声音寻去望见的是坐在梳妆镜前默默出神的母亲。

    宋薇仍然穿着在宫宴上那套水墨蓝色的窄领广袖绣山茶的绸缎礼服,却已拆去了满头的金箔珠花,一头墨黑长发就这么披散着。脸色微红似有醉态,但肢体上却没有任何症状显露。

    “芙儿,来替母妃梳头罢。”叶语芙没有言语只是点了点头,便拿起台上的象牙梳轻柔的一次次拂过那头秀发。

    就这么过了许久,宋薇依旧只是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叶语芙憋不住终是问出口“母妃,您这是怎么了。为何今夜会醉酒。”

    良久宋薇这才动弹,起身握住叶语芙的手按着她坐下,转而又盯着镜子叹了叹气问:“你说,母妃是不是老了,我方才瞧着我这眼角竟有了些许细纹,肌肤也远不如从前那般紧致了。”

    叶语芙安静的看着宋薇那张依旧美丽的脸庞安慰道“怎会,母妃这么多年在我看来你容貌未曾有过一丝变化。父皇也说您依旧和十五年前一样貌美。”

    宋薇听了突然止不住的大笑起来,直到眼泪都笑了出来这才道“皇帝,身居高位。后宫三千佳丽,有怎会注意到谁眼角的皱纹呢。芙儿你可知红颜易老倒是次要,我最惧怕的是这颗心早已不似年轻那般了。”

    叶语芙紧紧扶着宋薇的胳膊生怕她激动之下磕着碰着低声道:“母妃!父皇是最宠爱你的了!你万不可想现在这般胡想啊。”

    “哼,宠爱,谁稀罕他所谓的宠爱,我深知自己不过是姐姐的替代品罢了。不过我也并不在意,因为我爱的人从来也不是他。”说完宋薇似是想起些什么打开抽屉拿出里面的一个深红色镶珍珠匣子。

    匣子中只有一枚镶着水粉色琉璃的红色流苏木簪,那簪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却不见丝毫磨损每一根流苏都整齐的排列在盒子下面的红色手帕上。

    只见宋薇抬起双手给头发挽了个髻,然后轻轻拂过发簪。随即又拿起轻轻插上对着镜子左右端详,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拔了下来。

    叶语芙从进门开始就左眼皮直跳,隐隐觉得不能再让母亲继续说下去了:“母妃,您今日该是乏了,我扶您上榻快快休息吧。”

    宋薇摇头突然泪如雨下跪倒在地:“芙儿,我的好女儿,母妃对不起你,把你也困在这宫中,让你永远无法与自己的亲父相认。”

    亲….父?什么叫做被困宫中,无法与亲父相认。叶语芙听了这话挣开宋薇的手连连退后数步,生怕自己方才听错。

    说出的话都抖个不行:“母妃……您这是何意。您说父皇不是我父亲,那谁才是?”

    “芙儿,原谅母亲不能告知与你,只因当年我与他约定从今往后永不往来。我不能在为他招惹事端。”说完她抓着叶语芙的袖口恳求一个劲的摇头。

    “那我呢,你让我知道此事今后该如何面对着宫中之人。如何面对对我那般宠爱的父皇。”

    就这么短短的一刻钟,叶语芙仿佛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从一个尊贵的皇室公主变成了一个不知父亲是谁的孽子。她不忍再继续责怪自己的母亲。她深知宋薇这十五年来看着自己,看着皇上时所受的又是那般的煎熬。

    不管是面对一开始咄咄逼人的叶语芙,还是后来默不言语的叶语芙,宋薇都已泣不成声。本是应该欢乐的端午佳节,却在今日变成了叶语芙心中永远无法抹去的阴翳。

    叶语芙不记得昨夜宋薇拉着自己说了多久,只记得自己被身世的真相震得无法回神。在然后宋薇沉沉睡去,这才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去。

    她知道母妃有个毛病就是醉酒过后醒来会忘记之前说过的话。这也意味着那压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事实自己必须隐瞒。

    许是一夜未曾睡着,昨夜离开宋薇宫中又恰好赶上一场大雨。叶语芙只觉此刻身子沉重脑袋也是阵阵晕眩。

    烟儿起早准备唤公主起床沐浴更衣。在门外唤了四五声都不见回应只好硬着头皮开门进入。

    到了床边刚想开始教育此刻还不起床的长公主。但一进去看见的是叶语芙裹在杯中露出一张潮红的小脸,嘴中还不断的喘着粗气。一双眉紧紧的锁在一起,神情十分痛苦。

    然后伸手一摸,果然不出所料,长公主竟发了高烧。那额上的温度简直是要灼伤人的手。吓得烟儿连忙传唤太医。

    不出一刻叶语芙房中便聚满了人,宋薇顾不得头痛也未来得及梳妆便匆匆前来。坐在床边看着躺在塌上呼吸困难的女儿心痛的不行。

    太医院艺术最高明的林太医也是听到传讯匆匆前来。隔着帕子模叶语芙的脉搏,过了大约半刻这才开口:“无需担心,长公主只是受凉引发的高烧。待我去开几个方子然后服下,在静养七曜方可。”

    宋薇这才放下一颗悬着的心,抚着叶语芙额角的碎发又帮忙换了冰毛巾。这才想起自己此刻仪态有失起身想去换套衣裙。

    睡梦中,叶语芙好似听到了许多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说着快快醒来。她无法分辨那些都是属于谁的声音。只因她此刻并不想醒来,醒来以后她又是那个尊贵无比的长公主,她不能表露出任何脆弱也无法同他人倾诉。

    公主不同于皇子,皇子在成年过后会根据功绩大小分封土地此称号,从今之后逍遥自在。但是公主必须要有最端庄的礼仪教养,容不得万分半分差池。叶语芙无法想象有朝一日如若父皇知道真相后回是怎样的雷霆大怒。

    转眼月以悄上枝头,守候在闺房内的人以早就离开。叶语芙在黑暗中缓缓睁开双眼歪着头盯着红木茶几上那一簇跳动的烛火。房外宫女混乱的脚步声也清晰地传入耳中。额上的冰布帛传来丝丝的凉意消散了热气。

    随着一阵微风拂过烛火被吹得弱了几分,随之传来的是窗户被打开的轻微响动。叶语芙吓了一跳,抬起无力的身子半倚在床上盯着被推开一个缝的纸窗。

    窗户外探出的竟是叶语归的头,他穿着一身黑衣打了个手语询问是否可以进去。叶语芙点了点头就望见他身子一晃,嗖的一声便跳过了那到他脖颈高的窗框。

    叶语芙咳嗽了两声用手捂住了嘴这才道:“七皇弟,这大晚上的你怎就跑到我寝宫来了。若是被人发现可就不妙了。”

    叶语归拎着一个黑色包裹缓缓打开后,竟是一碗青菜粥,粥上还飘着丝丝白气一瞧便是刚做好,他又轻轻吹了几下这才放心的递给叶语芙:“皇姐你今日病了,宫中上下乱作一团,听说皇上下朝就直奔而来,我又怎会不知。快把这粥喝了,喝完我就走。”

    叶语芙递过那粥,瓷勺轻轻盛了些许放入口中后,然后良久未言。叶语归盯着那碗脸色有些微红看她半晌未言小声的问道:“是不合你胃口吗,我第一次做粥怕是没掌握好火候。”说完一下抢过那粥尝了一口,随之被咸的咳嗽了好几声。

    “咳,咳。皇姐这粥这么咸你怎么也不和我说。我明日一定给你做一份好吃的来。”

    叶语芙只是又夺回那碗,扶着碗底叶语归还来不及阻止就看着一碗粥全被饮下。叶语芙喝完后笑了出来:“无碍,无碍。这盐多了有助于发汗能让我这病好的更快些。”

    然而这刚笑完叶语芙便收了脸色,轻轻的把碗放在一旁。良久才忧伤道:“你知道吗,七皇弟我昨日得知了一个秘密,让我痛苦不已的秘密。但是我却不能和任何人倾诉。”

    叶语归微楞吐出的话却让人格外安心:“那你就大哭一场,我可以陪着你一起。你就把我当个木头抱着就好。”

    许是真的需要发泄叶语芙抱着叶语归那瘦弱的还不及自己的肩膀,低着头无声的流泪直到他左边肩膀都湿了一片。

    “七皇弟,如若我今后再也无法保护你了可怎么办。你不会怨我吧。”

    叶语归拍着她的肩膀声音还略带稚嫩但语气却异常的坚定:“怎会,如若不是皇姐你。我可能现在还在那冰冷的寒归殿中,甚至早在几年前就死了。你是我最敬爱的人。我永远把你当我的姐姐。

    叶语芙轻轻地点了点头抱着叶语归的双手又紧了几分。

    良久才从喉咙里冒出一声重重的回应:“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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