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蒙德湖畔,拉斯小镇。
    小镇的周围原来是一个采石场,当然,如今早已废弃几十年了。
    在很长一段时间中,绝大部分小镇居民大多是过去采石工人的后裔,他们在这个小的不能再小的镇上过着世外桃源般的隐世生活,倘若不是小镇上连通了电气,甚至可能连政府都会忘记这个地方。
    不过,随着几年前贝尼特斯在小镇建了一座教堂和孤儿院后,小镇上开始出现一些微妙的变化。
    或许孤儿院的孩子们是有些顽皮,但在不少镇民眼中,她们的出现也为往日安静、单调的小镇生活平添了几分活力,尤其是领头那个叫做艾琳娜·卡斯兰娜的孩子王,更是让人又爱又恨的小恶魔。
    譬如说,她曾经偷偷拿走矿场遗落的炸药,跑去湖边炸了一大堆鱼起来。
    等到姗姗来迟的环境保护协会与警察局赶到小镇时,几乎每一户的门口都挂着好几条湖鱼,严厉的训斥自然是免不了的,但在镇民们说情下,这事最终也就以关艾琳娜半个月禁闭作为结束。
    事实上,人们在看到那个与神父一同艰难支撑孤儿院的孩子时,大多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怜惜。
    更不用说,除了偶尔的捣蛋之外,艾琳娜也为小镇带来了很多变化……
    小镇的路灯、管道、堆肥处,这些逐渐出现的新事物背后,大多都有艾琳娜和贝尼特斯的身影。
    正因为如此,当大家得知艾琳娜被人领养,并且送往了某个贵族寄宿学校念书之后,在祝福之余多少也还有些不舍,孤儿院的孩子们也仿佛失去了主心骨一般,重新变得寡言内向起来。
    当然,人们也知道,对于孤儿院的孩子们而言,在大萧条时期还能被领养走,显然是非常幸运的事。
    那名自称阿波卡利斯的老人出手极为阔绰,除了彻底翻修了教堂、孤儿院之外,他甚至还出资重新修葺了小镇的街道,以及通往外边的公路,顺便还给镇子上的每户人家送去了好几条熏肉香肠——作为来自奥地利的古老贵族世家,阿波卡利斯先生一行人可以说完美诠释了人们心中的贵族形象。
    至于艾琳娜?
    充其量也就是在偶尔茶余饭后的闲聊时,人们会唏嘘感慨几句那孩子多么幸运。
    最多再幻想、议论几句,传说中的贵族学校如何学习礼仪,艾琳娜·卡斯兰娜未来又会成为怎样知书达理的上流社会的淑女,便不会再有更多的讨论了,毕竟上流社会距离他们实在太远了。
    这并不奇怪,人类的记忆总是短暂、健忘的,尤其是关于陌生人的记忆。
    相比起离开小镇一年多的艾琳娜,小镇居民谈论更多的反而是那些刚乔迁过来的外国人。
    在与世隔绝的洛蒙德湖畔,那些因东欧剧变而背井离乡的“新镇民”,就是小镇居民眼中的世界之窗。
    随着时间推移,绝大部分小镇居民逐渐开始淡忘关于艾琳娜·卡斯兰娜的事情。
    不过,这其中显然不包括那些由艾琳娜一手拉扯大的孤儿院的孩子们。
    “贝尼特斯老爹,你这个大骗子!”
    “所以说,艾琳娜姐姐今年圣诞也不会回来吗?”
    “就是,您之前明明说过,艾琳娜姐姐圣诞节会回来看我们的——”
    “咳、咳咳,我当时是说艾琳娜可能会回来,可能。”
    在位于小镇尽头的孤儿院正厅之中,贝尼特斯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孩子们,一脸无奈。
    自从艾琳娜成为巫师之后,孤儿院之中的待遇肉眼可见地飞速上升。
    首先是霍格沃茨魔法学校那边承诺的免费三餐——每天早中晚,那些神秘的“家养小精灵”就会把丰盛的菜肴送到厨房,然后由贝尼特斯端到餐桌上宣布开饭,对外解释当然是阿波卡利斯家族的赞助。
    光是看看那些孩子们如今红润光泽的脸庞,就能知道这一年多来的变化有多大。
    而除了三餐供给,乃至于修缮一新、不亚于正常高校宿舍的房间外,还有许多看不见的改变。
    作为古灵阁巫师银行的女皇,艾琳娜动用了一点点小手段,轻松地为所有孩子赢得了来自周边各个学校的学费全免的特殊福利,在这个经济大萧条的时期,但凡是有孩子在读的学校,无一例外地都获得了来自“奥地利天命集团”的慷慨资助,唯一的条件就是必须彰显出学校应有的教学素养与品质。
    或者,更准确的来说,当天命集团进行不定期抽查时,他们能从某些孤儿的身上得到满意答案。
    在种种明面、隐性的福利之下,孤儿院孩子们未来的前景,比起之前那可要明朗太多了。
    不过,随着他们逐渐成长,另外一个问题也随之而来。
    所有人都知道,如今这些仿佛童话故事般的美好生活,其实全部来自于艾琳娜。
    在不少小朋友的心中,贝尼特斯神父其实差不多算是把艾琳娜“卖”给了阿波卡利斯家族,才换取到了那么多丰厚的补偿,哪怕领养在孤儿院中相当常见,但艾琳娜与其他人终归还是不一样。
    因此,每次在回答关于艾琳娜的问题时,贝尼特斯神父都相当的为难。
    依照此前的约定,他必须严格遵守魔法界巫师们的保密协议,不透露任何关于那个世界的信息。
    这不仅仅是因为信守承诺,更重要的一点是,倘若真的出现什么意外,谁也不知道会不会突然就从天而降几名巫师,挥动着魔杖消除他们的记忆——这不仅是保护他,也是保护那些孩子们。
    “好了,好了,圣诞的餐前祷告做了么?准备吃饭!”
    贝尼特斯提高音量,严肃地看向那些又开始闹腾的小家伙们。
    不同于英国本土的圣公会,也就是新教中最大的那个派系,贝尼特斯隶属于罗马天主教。
    虽说他大部分时候更多是把“神父”当做一份工作,但至少在圣诞节的时候,一些基本的祷告和流程仪式还是要坚守的,天主教在圣诞节教义上算是基督教几个派别之中最严苛、冗杂的那个。
    艾琳娜还在的时候,那丫头偶尔还会闹腾、任性一会儿,但现在这些小家伙可没有那个胆子。
    随着贝尼特斯将脸板起来,周围的那群小家伙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当然,仅仅是在流程和仪式上表现得恭敬。
    圣诞节的晚宴上,每个人在进食、饮水前会在心中祷告。
    这有些类似于东方过年时的新年祈祷,亦或者是在生日时的愿望一样,人们在这个时候会静静地回顾过往时光,并且祈求新的好运,不过绝大部分时候通常都是默默地在心中许愿,而不是……
    “艾琳娜姐姐,快回来吧,布朗好想你——”
    “艾琳娜姐姐,我想吃烤鹅和果汁——”
    “艾琳娜姐姐,我想吃苹果馅饼——”
    “艾琳娜姐姐,我想——”
    “……”
    贝尼特斯嘴角抽搐了一下,环顾着餐桌边上那些双手合十,碎碎念的小家伙们。
    显而易见,哪怕艾琳娜离开孤儿院一年多了,但是她在这里留下的痕迹并没有因此消散。
    按照天主教的教义,圣诞节晚宴之上本来就只有清水、葡萄酒、以及面饼——但是自从前几年艾琳娜在这个时候端出一大盘烤鱼、烤鹅、馅饼、苹果汁这些东西之后,一切就全部都乱套了。
    更重要的是,作为神父的他当时由于刚打完几场黑拳,在香味刺激下,肚子还叫得最响亮。
    “不要瞎胡闹!这可是圣诞愿望!”
    贝尼特斯皱起眉头,有些严肃地沉声说道。
    “你们至少许一些长远的,认真思考过的目标,而不是这种……”
    “可是,贝尼特斯神父您之前说过,如果我们乖乖听话、认真学习的话,那么我们的愿望就会传递到上帝那边让我们实现,过去一年布朗一直有好好听话,而且这确实也是布朗现在最大的愿望。”
    艾琳娜离开之后,十一岁的布朗成了孩子们之中最大的那个。
    他转过头看向贝尼特斯,一脸认真的解释道。
    紧接着,布朗继续双手合十开始许愿。
    “艾琳娜姐姐……”
    “这些愿望——”
    “贝尼特斯神父,您难道不希望艾琳娜姐姐回来吗?”
    就在这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说道。
    贝尼特斯转过头,正好对上九岁的艾尔那双宛若翡翠宝石般的绿色眼睛。
    “或许就是您没有许愿,所以上帝才没有听到我们的声音——您是这座教堂的神父,人们都说您才是那个可以沟通天堂的人,如果您和我们一起,那么艾琳娜姐姐说不定就能回来了。”
    “……怎么可能——”
    贝尼特斯颇为无力地看了眼周围那帮孩子,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吧,好吧,其实我也想艾琳娜回来。但是……唉……”
    自从艾琳娜离开后,他才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了带孩子的艰辛。
    很多时候,并不仅仅是在吃穿住行这方面的照顾,那些幼稚、真诚的想法,才是最难拒绝的。
    但是另一方面,贝尼特斯比任何人都清楚,艾琳娜在“那个世界”之中所肩负着的责任。
    那位奥托·阿波卡利斯先生告诉了他许多事情,而其中总结起来一句话就是——艾琳娜正在学会如何成为巫师世界的魔法女皇,而且更离谱的是,她现在甚至已经被封为什么“妖精女皇”了。
    从前苏联到英国伦敦,从澳大利亚到美国纽约……
    艾琳娜要考虑的事情遍布世界各地,她的每一项决策都可能影响上千万、乃至上亿人的命运。
    哪怕仅仅是兼任“英超”的幕后第一股东,贝尼特斯都感受到了快要窒息的压力,更不用说艾琳娜了。
    艾琳娜·卡斯兰娜,倘若真如阿波卡利斯先生所说,她是被选中的什么魔法界未来的女皇陛下,那么这么忙也是正常的,哪怕是失去实权的英国皇室,在圣诞节大多都不能安心吃饭呢。
    不过,忙点也好。
    至少艾琳娜终于可以展开翅膀在世界自由翱翔,而不是困居在落后偏远的苏格兰高地,陪着他一同去操心孩子们明天要吃什么,又或者谁被欺负了、谁生病了、谁又遇到不懂的作业了。
    “好吧,我希望艾琳娜能回来,至少明年圣诞节可以回来。”
    在一众小家伙们的注视下,贝尼特斯无奈地说道,耸了耸肩。
    作为成年人,作为一名兄弟会成员,贝尼特斯从来不相信什么祷告。
    如果上帝真的有用的话,那么当初就不是兄弟会收留他,并且供他读书考试,成为一名神职人员,他至今仍然记得自己当初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是如何被西班牙那边的教堂人员们无情驱逐的。
    事实上,他非常赞同艾琳娜之前说过的那句话。
    这个世界并没有什么救世主,又或者,每个人都可以是救世主。
    而现在艾琳娜正在尝试着拯救更大的世界,他不应该、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去成为那孩子的累赘。
    贝尼特斯收回逐渐发散的思绪,看向周围的孩子们,声音微微一沉。
    “这样就行了吧,现在你们可以吃饭了吧?吃完就赶紧回到各自床上睡觉——”
    吱嘎——
    就在这时,原本紧闭的大厅木门突然被推开了。
    贝尼特斯下意识抬起头看向门口,他剩下的声音全部被堵在了喉咙中,变成了奇怪的呜呜声。
    “呼,我就知道,他们现在绝对还在祷告什么的……”
    艾琳娜得意洋洋地说道,在她身后还有三个比她稍微高些的小女生。
    她过身,朝着坐在不远处的那名中年男子,以及一众呆若木鸡的小家伙们挥了挥手。
    “圣诞节快乐!你们刚才的愿望,我全部都听到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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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好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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