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渐散去,有暗灰色的光线透过窗纸照进房间,却只给四面蒙上一层淡淡的阴影。

    彻夜无眠,上官玉辰的思绪在那轻描淡写的“柳蓝无影”四字中,从恍惚到清明,又从清明到迷茫,最终化为不敢面对的逃避。

    一个婢女端着洗漱的温水从外面进来,将脸盆和漱口杯放到盆架上后,方才朝他屈身道:“奴婢伺候公子梳洗。”

    上官玉辰知自己此时继续呆坐下去定会引起公仪无影的怀疑,遂不得不强敛心绪,沉声道:“不必了,退下吧。”

    那婢女应声退离房间,他闭了闭眼,起身麻木地整理好自己。

    木屋外耸立着的那棵梧桐树高大而挺拔,只是时下已经不复郁葱,风一吹,金黄的叶子纷纷洒洒,说不出的萧瑟凄然,而背立在树旁的那一抹墨影看上去那般恬静,华贵的紫金冠下,乌发在落叶中扬起泼墨般的弧度,令人禁不住有种陷入画中的错觉。

    上官玉辰走到木屋门口时,正好看到这样一幕,脚步下意识停住,但此刻竟觉得没有勇气直视眼前的身影,遂偏开视线,而嘴角缓缓抽起一丝苦笑。

    一直以来,我竟错得如此离谱。

    云安城外的那场交锋,你该是有多怒,有多恨?

    他深吸口气,而苦恼却像顺着那吸入身体的空气蔓延至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纠缠不休。

    昔日的风宁至灵至纯,她的目光是那般的清澈动人,叫人无法防备地陷进去。而战场上那银面下的瞳眸,一片狠决的戾气,充满了嗜血。

    究竟要有多深的痛与恨才能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转变,令自己竟无法联想那是同一双眼睛?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想象,一想,就是比无星无月的夜色还要深沉痛苦。

    性情大变!

    “你在想什么?”

    上官玉辰蓦然醒过神,回过头,这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已转过身来。

    “还不进宫啊?我可等着你办好我的事呢。”她浅声问道。

    他故作镇定地笑了笑,道声:“这便进宫。”

    说罢,大踏步匆匆离开。

    公仪无影一脸莫名:“……”也用不着这么着急吧?

    ……

    ……

    一天,很快过去。

    黑漆漆的夜空镶嵌着几颗碎星,在广袤的夜色中,无限寂寥。

    上官玉辰久久伫立,遥遥看着不远处屋内一星灯火,心绪微微波动,已经这么晚了,厅里的灯还亮着,她有没有休息?

    迟疑片刻,他定了定心神,缓缓朝木屋走过去。

    距离不远,却仿佛走了很久很久。

    方一踏进屋门,听到一个淡淡却熟悉的声音:“怎么这个时间才回来?”

    上官玉辰不敢与她对视,于是微微垂睫隐下眼底的躲闪,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随意,反问道:“这样晚了,怎还未休息?”

    “等你的消息。”公仪无影喝了口水,许是因那容颜,自己心里不自觉有了一丝牵挂,竟一直等到现在。

    此时屋内光线虽不明亮,依稀却还是能看出他神色有异,她放下茶杯,问道:“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上官玉辰忍了忍,不自然地说道:“王宫有些不太平。”

    公仪无影眉头一凝,立刻问道:“怎么回事?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进入王宫?”

    “过两日吧。”上官玉辰回答得有一丝心虚,没等她再开口,赶忙道了声:“早点休息。”

    然后他转身头也不回地疾步回了自己的房间,转瞬就关上了房门。

    公仪无影隐觉古怪,想去拍门,可转念又顾及到此时夜已经很深了,而且自己也确实有些倦了,反正他已经回来,明日再问也是不迟,于是也回房休息。

    避过了她的追问,没有点灯的房间里漆黑一片,湮没男子痛悔交杂的眸光。

    躺在床上,他十指紧攥成拳,试图平复心里剧烈的不安。

    无影,对不起,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找到血灵草,当你知道一切真相之后,你会与我反目成仇吗?

    心里自嘲地苦笑。

    想自己戎马沙场,征战几多,打下这战神之名,然而五年前的这一战,却真真是败得一塌糊涂。

    甚至是,连心,也败了。

    冰冷的银面、嘲弄的目光、嘴角犀利的讽刺、她决然拔剑而满是鲜血的手,还有那一地的红色,总在眼前挥之不去。

    那一刻,她身上、心里该是忍受着多大的剧痛?

    不配风宁真心相待……

    呵……

    倾尽心力想要呵护的纯澈笑容,原是被自己亲手毁去,不惜所有只愿捧在手心的一生挚爱,却真真实实被自己亲手重伤,甚至差点死在自己剑下。

    上天真是对他开了个巨大的玩笑。

    何其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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