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汉很明显被他们的话打动了,但又有些不大好意思,“可是我离开了,高大人,你和你夫人又不认识路……再说我儿子就在柳中牧场,那我们就是一家人,怎么能丢下你们自己回去呢!”

    高别驾道,“正因为是一家人,我怎么能放心让你丢下生病的老人跑到吐蕃去呢?”

    他说,我们有地图,只要按着图走就是了,去不了吐蕃我们还可以回来。但老人就不同了,也许正等着你拿钱回去治病。

    向导道,“那就要再往前、过了白龙堆才有人家。”

    又走到天黑时,高峻和樊莺两人才见到了老者所说的白龙堆是什么样子。

    他们摸着黑、走到了巨大的迷宫里来了!到处是奇形怪状的土崖,有的状如树林,有的形似土城,有的恰似猛兽抵伏于地,而他们就在一两丈高的土崖间隙里穿行。

    罡烈的夜风呼啸着从东北方远处刮过来,推着他们前行。樊莺有些紧张,将自己的骆驼紧紧地靠着高峻的。陈老汉道,“樊夫人莫惊,这里别说有什么野兽,连草都不长。”

    放在往常,樊莺一定不大服气地反问,我怕了吗?但这次她没有吱声。

    陈老汉没少从这里走过,对路径十分熟悉,他带着两人找了一处背风之处,土崖如城墙一般高大,“就在这里过夜吧。”

    三人下来,牵了驼、马到土崖下,将三头牲口的缰绳拴在一起,在背风处卧下。

    陈老汉从骡背上取下装了饲料的口袋,敞开口放在地上让骡子吃了、又将袋中的饮水倒在手中掬了让它喝过,这才掏出干粮自己吃,“骆驼就好在这儿,侍候它们吃喝就省下了不少气力。”

    沙漠中的夜晚,更确切地说,是沙漠中与师兄单独相处的夜晚让樊莺十分兴奋。

    她忙着从驼背上解下牦牛皮的睡袋在地下展开,睡袋的外面是普通黄牛皮,里面是温暖柔和的牦牛绒毡,三面缝得密不透风。

    樊莺先合衣钻进去,只把头露在外面,她很享受高峻把干粮递给她、把水袋递给她,再将睡袋的上盖掀起来替她遮住零星的风沙,侍候得很是周道。

    再听他们聊天,就更觉着有趣。

    老汉说,这片白龙堆方圆四五百里,原来就是孔雀河下游的一大片绿洲。孔雀河从上游冲下来的泥沙,在这片上千里的洼地上淤积起来。

    听老人说,以前这里人烟密如牛毛,有楼兰古城,有国王,城外村多的是,驴、马、骆驼也多的是,湖边芦苇、柳树、胡桐、白草任哪儿都是。人们打渔、放牧,日子过得别提有多滋润了。

    “早在汉代时,丝绸之路就是从楼兰古城穿过的。李广利伐大宛经过这里时,曾经留下几百名军士屯田。晋朝时楼兰城还有大汉朝的西域长史,屯田的人数也更多,那些柳中县、交河县和蒲昌县的人,多半是这些屯田人的后代!”

    二人想像着老者所说的昔日景象,越发看眼前黑黝黝、遍地分布的土崖间所发出的风声如泣如怨,充满着神秘感。

    只是在一百五十多年前,孔雀河的河水就流不到这里了。

    孔雀河是高峻、樊莺去康里城途中遇到的一条河流,原来曾经流到过这里。“可是为什么又变成了眼下这种吓人的样子呢?”樊莺问。

    老汉道,都是没有了水的缘故!两位想,这么一大片地方,西边是葱岭、南面是昆仑山、阿尔金山,西北面是天山,只有东北方是通往阳关、玉门关的低谷和沙地,风就常年从那里刮进来了!

    他说在白龙堆的东边不远,在他小时候还是一片望不到边的大湖,老人们说叫“盐泽”,又叫“蒲昌海”来,方圆九百多里。只是自从没有河水再注入,又被东北风累月地吹着,只七八年的光景,那片湖已经一滴水都没有了。

    夜风也渐渐猛烈、拂衣而凉。

    老者去他的骡背上解了铺盖,竟然也是一条口袋似的东西。布面,里面却衬着羊皮。他钻进去,从里面用带子扎严了口子,不大一会儿就没了动静,酣声也被风声掩盖了。

    高峻最后再检查了一下三头牲口,它们安静地卧着,他们各带之物、大氅都牢牢地绑在驼背上。骡子夹在两匹骆驼中间,想必也能取暖。

    他掀开睡袋,一点一点地钻进去。樊莺往一边贴着给他腾出地方,他的胳膊碰到了她的身体,樊莺没有吱声,但呼吸有些急促起来。

    等把睡袋的盖子从里面系好,外边呼吼的夜风就隔绝开了。

    两个人恰好躺在里面,但活动的空间就不大多,樊莺只能枕在他的一条胳膊上才行。

    睡袋里密封而且舒适,高峻把身子摆放妥当之后,便立刻在黑暗中凑过去嗅她的头发、蹭她的脸颊、再寻她的嘴,津津有味地吃出声来。樊莺不吱声,不反抗,借机品他嘴中的味道,再与他相拥。

    随后他没被枕着的手也不老实起来,先是隔了衣服,然后不知怎么地就钻到她衣服里面去了,上下其手但并不粗鲁,樊莺渐渐抑制不了轻哼出声。

    但高峻却住了手、与她低语道,“柳玉如没安好心,成心让我难受,简直越有想法越难受呢!动不了呢!”

    此时樊莺就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还想怎么样呢,不识好人心,我回去后要告你的状,再谢谢柳姐姐,给我们弄得这样暖和……不宽又不窄,正好。”

    她感觉高峻怒气勃发的什么地方漫漫平复下去,便再往他怀里钻了钻,两人都睡了。

    后半夜的时候,睡袋的外面狂风大作,樊莺惊醒过一瞬,耳边听着沙子一阵一阵像雨一样泼洒在睡袋的牛皮面上,沙沙地响。

    风声如吼,她感觉着师兄的呼吸与风声正是两个极端,也没有往日夸张的酣声。她以为他还醒着,于是伸手到他胸口上摸索到平稳有力的心跳,于是再放心地睡去。

    他们早上醒来的时候,陈老汉正蹲在地上眼泪汪汪。

    他那头骡子,夜里让大风刮跑了。明明缰绳都系在一处了,骆驼还老实地卧着,它却跑掉了,这是他家中少有的重要财产。而且上边捆绑的东西一块丢了,他只剩了一条睡袋。

    樊莺安慰道,没事,找不到就算了,大不了让师兄给你想办法。

    她把自己那头骆驼上的东西解下来,仔细绑到高峻那头骆驼上,“老伯,我们快赶路,去找地方写信让你带回去。”

    她与高峻同骑一头骆驼,老汉骑一头,一路上也没见到骡子的踪影。

    天再黄昏时,他们见到了一处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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