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沃尔沃牌豪华轿车在雨中停住,四个人下了车,撑起雨伞,走向会场入口位置,为首那人微胖,带金丝框眼镜,他看到安然之后,便远远向安然挥手。
    “小马哥!”
    安然惊喜过望,他实在没有想到,腾讯的小马哥竟然第一个到达。
    不久之后,小马哥便站到了安然对面,似乎是保镖的中年汉子收起伞,目光紧张的环顾四周。
    星辰科技有双然,华夏互联网界有双马,都是民间津津乐道的风云人物,更加有趣的事,安然风格像阿里的老马,一旦开口,讲话滔滔不绝,而李默然和小马哥,都是不爱说话的闷葫芦,连性格也挺像。
    “罗总呢?”小马哥环顾四周,寻找罗佳的身影。
    “在后台刷论坛呢。”安然嘟囔,“我担心大家因为害怕被制裁,而不敢前来,可他却说,怕个鸟,如果都不来话,咱们就扮一回常山赵子龙,单枪匹马杀过去。”
    哈哈哈~
    众人大笑,小马哥道:“果然是有技术便可以为所欲为啊,罗总这股子豪气干云,我们可比不了。”
    安然道:“马老板太谦虚了,谁不知道你们联手阿里和华为,正在悄悄进行另外一场战争,全球第一大数据库供应商甲骨文,已经被你们打的焦头烂额了,只怕再过几年,你们就能终结数据库领域,北美企业独大的局面呢。”
    小马哥谦虚的摆了摆手,“虽然在对抗甲骨文这件事情上,取得了一些成绩,但也不能盲目乐观,毕竟甲骨文相当于数据领域的微软,是占据绝对统治地位的巨无霸,而且话说回来,目前国内最大的玩家是阿里,我们还落后阿里集团至少一个身位,这场数据库大战,主力是阿里,我们顶多算帮凶。”
    相比阿里老马身上的江湖气息,小马哥就要谦虚多了,为人也低调。
    就在全国老百姓都关注华为,关注贸易战的时期,几家互联网巨头,悄悄办了件大事,把全球第一大数据库集团给搞了。
    2019年3月和5月,甲骨文集团连续进行大规模裁员,一夜之间,华夏研发中心基本上变成了空架子,员工几乎全部遭到解雇,甚至坊间传闻,甲骨文集团恐怕很快就要撤出华夏市场。
    这实在太奇怪了,华夏是全球最大的互联网市场,甲骨文是全球最大的数据库供应商,按照道理,本应该在华夏市场大干一番事业才对,怎么忽然就不玩了呢?
    原因很简单。
    因为华夏本土数据库供应商的横空出世,让傲慢的甲骨文公司没有了生存空间,在别的国家,甲骨文公司都很赚钱,唯独华夏大区被打的满地找牙,年终一算账,尼玛,内裤都赔进去了!
    所以说,甲骨文不是不玩了,而是玩不起了。
    互联网时代的发展和进步,让数据库变的越来越重要,大家每天在网上购物,用即时通讯工具和女朋友聊天,在网上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这些都会产生天文数字的数据,而数据库,就是对所有数据进行科学管理的工具。
    大多数普通消费者并不知道,甲骨文公司早在1989年就进军华夏了,1997年,华夏当局做出了一个在今天看来并不高明的决定,把邮电系统97工程,交给甲骨文公司来做,至此,甲骨文公司在华夏一家独大的格局正式形成。
    不久之后,华夏电子商务一夜之间崛起,甲骨文公司仗着自己的江湖地位,向阿里集团开出天价账单,马老板一琢磨,这个事情不对啊,把数据库交给一群老外来管理,不安全不说,这帮孙子还他妈的往死里黑钱,不能忍,干他!
    然而,想在数据领域摆脱甲骨文,难度不亚于在操作系统领域摆脱微软,从2007年起,阿里集团就开始大规模替换甲骨文的数据库,然而最后一台甲骨文数据库服务器下线,却已经是2013年5月17日了,为了摆脱甲骨文公司,阿里集团竟然用了整整六年的时间,由此可见其难度之大。
    目前华夏有一股风气,但凡哪一个领域,华夏还没有实现自主知识产权,没有实现国产替代,大家就会义愤填膺,指责国内公司无能,大骂相关科研人员混吃等死。
    然而大家并没有仔细想过这样一个问题,如果科研好搞的话,这世界上就不会存在科研霸权了。
    也就是华夏人够多,够聪明,又非常重视教育,勤劳肯干,否则换了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绝不可能威胁到北美的科技霸权,因为科技这个东西一旦落后,那是要用几十年,乃至上百年去追赶的,何况在追赶的过程中,老外也在进步。
    阿里集团已经是国内最牛逼的企业了,搞个数据库项目,尚且要用整整六年,换了别的中小型企业,根本连想都不要想。
    反正搞甲骨文这件事,属于阿里带头,其他巨头跟风做了帮凶,至于把甲骨文给干掉,那是不可能的任务,只要自己够用,别被人家宰成冤大头就行了。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一夜之间,风向突变,云服务的时代忽然降临了。
    从二零一五年开始,数据库全面转向云端,给阿里他们创造了咸鱼翻身的绝佳机会!
    不得不说,机会一直都有,但总是留给那些有准备的人,阿里集团从2007年就开始搞的数据库研发,终于释放出了巨大的力量,而要是当初阿里没有咬着牙搞这个项目,根本就不会有后来的反超机会。
    云数据开启了新的征程,被甲骨文公司打压多年的华夏企业,全都憋着一口气,传统数据库领域,我们拿你没有办法,到了云数据时代,我们弄死你!
    于是一夜之间,国内企业上演了疯狂大逆转的戏码,而曾经不可一世的甲骨文公司,因为缺乏对云时代的足够重视,从此一泻千里,溃不成军,恐怕在不远的将来,甲骨文真的要变成枯骨喽。
    如今的全球云数据霸权,由三家华夏企业,阿里,华为,腾讯和三家北美企业,亚马逊,谷歌,微软共同把持。
    从当年寄人篱下,到如今绝地反击,中美六强平分天下,华夏这帮互联网企业,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没想到竟然是你第一个来了。”罗佳和小马哥握手,请他到沙发上坐,以腾讯的江湖地位,自然是有资格入贵宾席的,剩余大多数企业,由于位置有限,只能委屈他们上体育场的看台。
    “谁让我上了你的贼船呢。”小马哥抱怨道:“起点和B站都卖给你了,又听了你的忽悠,扎进了半导体的坑,进去以后我他妈的才发现,怪不得没有企业喜欢搞半导体,这玩意何止是坑,纯粹巨坑啊!”
    “中芯国际的唐博云是你老朋友了,他们竟然给我们开出五纳米制程流片,一次九亿美元的价格,这也太离谱了吧?”
    罗佳无语,腾讯是个纯粹的软件和互联网企业,没什么硬件基因,根本不明白硬件这个东西有多烧钱,更不知道在硬件这个巨坑里,九亿美元真的不算多。
    罗佳正打算向小马哥解释,这时候忽然传来沙哑的声音,“九亿美元可以啊,我们五纳米流片也是九亿。”
    顺着声音望去,只见是任总,他没有打伞,西装都淋湿了。
    大家都是老朋友,任总也不客气,坐下后接过罗佳递来的毛巾擦了一把脸,对小马哥说,“硬件一直就是这么玩的,要不然你以为,我们华为集团一年几千亿的研发资金都去哪里了?”
    罗佳耸了耸肩,“别看中芯国际收了你们九个亿,其实一次流片走完之后,他们不仅不赚钱,还会稍稍赔上一点呢,而且根据我们和中芯的规划,下一步我们就该推一个纳米以下的次世代制程了,到那时候,流片成本起码翻三倍。”
    听了这话,连任总也无法淡定了,“忒狠了吧?七纳米流片四亿美元,到五纳米就变成九亿了,而你们的下一世代制程,竟然要三十亿?”
    “而且这是一次三十亿啊,缺乏经验的半导体团队,很少有一次就能流片成功的,记得我们在开发七纳米麒麟980的时候,一共流了三次片呢。”
    罗佳耸了耸肩,“成本就在那摆着,我也无能为力,就拿我们的五代光刻机来说吧,动用了几千名最好的工程师,月产量却只有一台,而我们的子公司星辰光学那边,还有几百人的工程团队,专门组装透镜,这些都是成本。”
    “半导体实在太特殊了,就算这个世界上没有我们星辰科技,流片费用也早晚要攀升到三十亿,甚至一百亿,我们只不过是让进度提前了而已。”
    小马哥此刻已经听傻了,而任总微微点头,罗佳说的不错,如果随便哪个阿猫阿狗都能玩,那也就不是半导体行业了,这个东西的门槛之高,普通人很难想象。
    等阿里的老马来了之后,罗佳便向他们三家道贺,恭喜他们在数据库领域取得的成绩,甲骨文的老板埃里克森,一直以来具有强烈反华倾向,罗佳并不喜欢他。
    当然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在西方白人精英里,不想遏制华夏发展的人,恐怕连一个都找不到,反华是正常的,不反华才是稀有动物。
    罗佳很高兴,尽管面临被制裁的风险,但老朋友们还是来了,这份情谊无论如何都要记下。
    然而没过多久,罗佳便看到安然红着眼睛,从外面走进来,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怎么回事?”罗佳问。
    “雨越下越大了。”安然答非所问道。
    “然后呢?”罗佳又问。
    安然坐下,用手抹了一把脸道:“实在是没有想到,你最好自己出去看看吧。”
    罗佳一怔,抬腿便向外走,任总他们愣了一下,随即也跟过去,发布会尚未开始,此刻他们都在休息室里喝茶。
    唰~
    出了休息室,便是演讲台,雨果然又大了许多,然而在这大雨滂沱中,四周的看台上,人影此起彼伏,短短一个小时内,竟是来了数万人,他们安静的坐着,将被雨水打湿的外套脱下来,搂在怀中,用手绢或者纸巾,擦拭脸上的水渍。
    一刹那,罗佳忽然有种泪流满面的冲动,要知道,今天在场的每一个人,到了明天,他们所属的企业,便会登上北美黑名单,成为被制裁和打压的对象,究竟是怎样的信任,让他们不顾风雨和危险,从四面八方赶来。
    “我的天哪…”任总浑身巨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过了足足几分钟,他才回过神来,重重拍了拍罗佳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好好干吧,毕竟他们这是把身家性命,全都押在你身上了啊。”
    罗佳微微一怔,随即点头,眼中隐隐有泪光,眼神却愈发坚毅。
    星辰科技创立第五年,五月二十一日,大雨,一万四千六百三十七家受邀企业,冒着滂沱大雨,冒着被北美制裁的风险,齐聚沪都八万人体育场,竟无一人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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