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天,山谷中的流匪们是既紧张又期待。

    这都一天半了,苍国士卒迟迟没有动作,一副要在山寨中扎根长住的样子。

    难不成不走了?

    就连金老大,在短暂的放松了一天后,也渐渐觉得不对劲,心绪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他拄着拐杖在寨子里走了一圈,看着忙忙碌碌摆桌子准备的吃饭的兄弟和亲眷,再抬头望望月亮,心里唏嘘万分,不禁想起了三十年前。

    那时,他还是一个三千人将,连续两年的天灾下来,流匪丛生,百姓们苦不堪言,几位皇子为了争夺帝位,发动了几次大规模的战役,死伤无数,就连带兵的将领们,也各自占据地盘,不听号令。

    半年不到,苍国四分五裂。

    可是谁也没有料到,最后竟然是一个平民出身的百夫长,带着一群敢于冲杀的士卒,一路打进了皇城,与世家门阀妥协,推翻了皇族的统治,建立了新的朝廷。

    那一年,他才三十一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迫不得已之下,带着逃亡的皇族以及几个门阀势力,逃进了这流匪山脉,落地生根。

    转眼三十年过去了,身边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曾经并肩战斗过的兄弟,大多已是风烛残年,满腔复国热情,也化为了仇恨怨念,发泄在普通的老百姓身上……

    岁月呐……

    金老大拄着拐杖,一路漫无目的的在山谷中转悠着,听听夏虫的窸窣,看看盘桓的乌鸦,摸摸树,看看周围的人,不禁痴了。

    但是同时,他心里的不安也越来越强烈。

    这种感觉很不好,没有一点打仗的样子,让他很不适应。

    “穿山甲,今天巡逻发现什么异常没有?”金老大碰到了三当家穿山甲,问道。

    穿山甲摇了摇头,拍拍胸脯,哈哈笑道:“放心吧大哥,苍国小皇帝肯定是害怕了,咱们山寨这么多年了,要是苍国能奈何得了咱们肯定早就动手了!”

    “也是。”金老大点了点头,实际上他也一直这么想,但是心里总觉得不太对劲。

    毕竟,那是五千精锐呀!

    以往上山剿匪的军队,顶多也就几百上千,在山上转一圈就回去了,何曾有过这般兴师动众?

    但是,这些疑惑和想法他也只能憋在心里,当前主要以人心安稳为主。

    突然,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那些寨主们,还是不肯带着弟兄们下来吗?”

    “哼!一群势利眼!”闻言,穿山甲脸上浮现出鄙夷之色,道:“今天下午无垢寨和八方寨的人都下来了,等下和我们一起吃晚饭,但是其余的山寨,却带着人躲到了山上,百般推辞不肯下来。”

    “算了,总归是有顾忌,不想和苍国军队撕破脸皮,任由他们去吧,我们先开饭,大家累了两天了,今天晚上让兄弟们轮班休息,明天再看看情况,还有……咦?什么动静?”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一停顿。

    皱着眉头听了一下,这种声音很特别,似乎有什么东西滚滚而来。

    然后,他趴在了地上,侧着耳朵仔细聆听。

    也就是偏头的这一下,他眼角的余光,无意间瞥见了山谷中一处峭壁上,顿时眼睛睁得老大。

    水!

    滚滚洪水,汹涌磅礴,从峭壁上倒灌而下!

    一切都太快了,水势很大,像是一头凶猛的怪兽,从峭壁上冲下来,落在山谷中,迅速向四周蔓延!

    中间,还夹杂着一根根尖锐的木梢,伴随着打水冲进山谷,像是一杆杆尖锐的长矛,无情的刺向了山谷中一个个目瞪口呆的人!

    完了!

    金老大心里升起一个念头,他猛然明白了。

    那个被大家瞧不起的小皇帝,终究是被人小瞧了,这一天来根本就没有放弃过攻打山谷,而是采取了另外一种更加高明的方法——截住上游的河道,在河道中放入削尖的木梢,待到水势足以冲淹整个山谷的时候,一举放闸!

    至于那些唱歌什么的,很显然是为了吸引大家的注意力,掩盖拦截河道带来的动静。

    该死!竟然没有一个人跑去河道边瞧,河水小了都不知道么!

    金老大并不蠢,瞬息之间就想通了事情的始末,毕竟三十年前还是一个小贵族,他心里十分清楚现在的困境。

    “大水来啦,快跑!”远处,有人大呼。

    “不要吃饭了,还吃什么饭!”

    “不!龙王!一定是水龙王发怒了!”

    “怎么办,往哪里跑!”

    “救命!我被什么东西刺中了!”

    山谷中顿时乱做了一团,惨叫声,呼救声,奔逃声,不绝于耳。

    污垢寨和八方寨的人把肠子都悔青了,怎么一下子脑子发昏,要下到山谷来呢,为了一顿饭丢掉了性命,简直亏到姥姥家了!

    面对这一切,金老大也手足无措了,大自然的力量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人类能抗衡的,山寨中的人都奔走逃命了,他能怎么样,也只有逃命了……

    山谷中大部分是金刀寨的人,加上家眷一共有上千,很多人都还在屋子里的,或者在洞中说话聊天,当洪水滚滚而来的一刹那,一下子全都懵了,仅仅十几息的时间,就被卷走了几十个人。

    水冲出来的速度远远比逃命的速度要快很多,小小的山谷一下子如何能容纳下积蓄了两天的河水?不一会儿的功夫,洪水已经淹到了屋顶。

    当然,其中也有很多人会水性,勉强抱着树干什么的,能够苟活下一条性命,但是随着洪水而冲下来的那些木梢,却没有再给这些人机会,很多人都被穿肚而过,鲜血染红了大水。

    这一幕,当然还是被山上其余的十五个寨子的人给看到了,全都吓得亡魂皆冒,从心底里升起一种胆寒。

    作为流匪,本就都是些目不识丁的底层百姓,面对这样难以置信的一幕,并不是谁都有金老大那般冷静和聪敏的头脑,首先想到的自然是天灾。

    但是,这不下雨不涨潮的,哪里来的洪水?

    金刀寨,完了!

    彻底完了!

    正当各大寨叹息不已,准备撤退的时候,却见后背传来了一阵阵骚动。

    大家撇过头去看,这一看不要紧,立即吓得个半死。

    士卒!

    一个个苍国士卒正一排排的,小心翼翼的,朝着山上摸了上来!

    该死,到底怎么回事!

    太平寨主主额头冒冷汗,整个十五寨前来支援的人数加起来有一千多人,现在被训练有素的苍国精锐包围起来,哪里还有生路?

    所有的流匪都看向自己的寨主,想要找个主心骨,但是寨主……呵呵……

    “拼了!”血鸦寨主最有血性,脑子一热,提着一把长柄刀,指挥弟兄们突围。

    血鸦寨的人迟疑了一下,然后就都跟了上去。

    可是刚一交手,就被打退了。

    本来实力装备就不如正规军队,现在还被围殴,谁受得了?

    扔下几十具尸体,血鸦寨众人再次退到了山上。

    各位寨主相互对视了一眼,纷纷露出无奈之色,隐藏着无尽的绝望。

    “要不,我们投降吧?”终于,安昌寨主沉声道。

    “投降?你疯啦!军匪不两立,苍军能放过我们吗!”旁边的狼血寨寨主大吼,他和其他的寨子不同,狼血寨也曾经洗劫过苍国,注定是死敌。

    闻言,对投降意动的众人,纷纷熄灭了心思。

    对呀,军匪不两立,现在苍国军队已经占尽了优势,如何肯接受大家的投降呢?

    但是,正在这时,对面的苍国军队却纷纷停下不再前进,转而是一队队弓箭手,挽弓搭箭,对准了他们。

    吾命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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