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宁城外,朝堂大军的行营之中,贺连加与闫发成看着营寨之外的段琅李建山,两人心中也有些犯难。

    双方毕竟是敌我关系,身为敌军主帅居然只身涉险来到他们的行营,如果一举拿下或者击杀,那可是天大的功劳。从整个战局来讲,即便这五万兵马全军覆没,换来一个段琅也值了。

    贺连加叹息道,“老闫,这小子糊涂啊,他这一来,你我可就难办了。这五万人马并非你我嫡系,一旦有人密报上去,这罪名咱俩可担待不起。”

    “老贺,段琅这小子不是鲁莽之人,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先别管其他,问明情况再说。命令亲兵队护住大帐两翼,任何人不得接近。”

    闫发成吩咐了一声,命人打开营寨木栅门,把段琅迎了进来。

    看着段琅冷峻的面孔,贺连加说道,“段琅,你不该来此。”

    “贺大哥,情非得已,咱们是在这里说,还是去大帐之内详谈。”段琅问道。

    闫发成抱拳说道,“段琅,建山老弟,里面请。”

    李建山感觉营内的气氛有些紧张,跟段琅说道,“我还是在帐外等着吧,闫将军,贺大人,我们可是带着诚意而来,希望你们能平心静气的谈谈。”

    段琅明白李建山的意思,有他在帐外守着,一旦发生意外也好提前示警。贺连加也没强求,陪着段琅走进了大帐。闫发成看了看左右亲兵队,暗示了一眼,也转身走入大帐。

    营帐之内,贺连加皱着眉头说道,“段琅,你怎么这么糊涂。身为主帅,你知道自己的份量有多重吗?如果把你拿下,恐怕整个战局都能发生变化。”

    段琅看了看二人,冷笑道,“这可是个机会,如果错过了,你俩可别后悔。”

    闫发成说道,“段琅,你这是陷我俩于不仁不义。下令抓你,良心道义上过不去。不下令抓你,朝堂的罪名我俩也承受不起。不过既然敢只身前来,应该有要事相商。说吧,出了什么大事?”

    段琅点了点头,“闫将军不愧是我大夏名将,久经沙场经验丰富。不错,我历都城兵马确实出现了点意外,所以,段琅要提前发兵。怎么样,您二位可考虑清楚了?”

    “出现意外?大夏战事现在是什么情况。”贺连加急忙问道。

    贺连加与闫发成屯兵五万在此,却与宏亲王等人失去了联系。自从他们兵发惠宁城,至今也没收到宏亲王下一步的指令。虽然两人把情况报了上去,但一直没有回复。所以说,天下的局势两人一直蒙在鼓里。

    段琅看了看贺连加,“贺大哥,根据我掌握的消息,目前朝堂大军岌岌可危。亿象城宏亲王大军损失惨重,不过好在还能牵制住南平兵马。不过,想来也牵制不了多久了。我所说的意外,不瞒二位,是我夫人所带兵马暂时失去了联系。所以,明日我要带大军开拔城阳府。临走之前,我必须要得到一个准确的答复。不然,在下也不放心你们这五万兵马。虽说人数不多,却能斩断我的粮草后路。这一点,我段琅绝不能同意。”

    “段琅,前些日子李建山不是说,你们隐藏在京都的影者秘密转移我们的家眷吗?怎么样,安全离京了没有?如果安全离开,在下这就下令撤去防御,把大军交给你段琅。”闫发成说道。

    段琅脸上出现了难色,“实不相瞒,十日前我已经发出了指令。但这需要时间,目前还没收到具体的回复。不过在下相信,一定会成功把二位在京家眷接出来。”

    “没有消息?”闫发成脸色变得有些阴沉,“段琅,我闫发成来惠宁城之前,就把生死已经置之度外。家眷一日不离家京都,在下实在是无能为力。即便战死,至少还能给他们留条活路。一旦事情败露被德隆诛杀,闫某独自苟活又有什么意义。”

    贺连加也苦笑道,“段琅,老闫说的不错。宏亲王敢派我俩前来,也是看重了这一点。”

    段琅心中有些冒火,压制着说道,“闫将军,贺大哥,该说的我都说了,至于你们信不信我不勉强。在没有收到具体消息之前,在下确实不敢保证什么。但如果能相信段琅,我会尽力去做好这一切。”

    闫发成与贺连加互相看了看,两人心中非常复杂。在情理上讲,他们不愿意与段琅为敌。但身为大夏的将军,抗命即是灭族大罪。这种情况之下,两人还真不好明确的回答。

    贺连加想了想,问道,“段琅,大夏百姓遭受战火之灾,在你看来,大夏皇室真的要走到尽头了吗?”

    “贺大哥,闫将军,相信以您二位的眼光,应该能看清楚当前的局势。说实话,宏亲王最厉害的兵马,已经被冯准朱文俊二人带走避开战火。他们这样做可不是保存实力,这种抗命行为可是极重罪,想必二位可以看出他们的意图。另外,百姓遭受洗劫朝堂却无动于衷,德隆已经失去了民心。大夏二十三座城池郡府,即将宣布效忠我历都城。二位将军,就算没有南平和西越,你们觉得德隆还能坚持多久?”

    闫发成与贺连加心中一震,闫发成问道,“段琅,你说的可是真的?”

    “闫将军,我段琅在大事上开过玩笑吗?墨兰城蒋竹明,下渡府张广智,他们原本就是我的人。”

    “不可能,他们可是于禁的门生,应该对你恨之入骨才对。”闫发成吃惊的看着段琅。

    段琅冷笑一声,“他们受于禁临终所托,这些年一直暗中与我交往密切。目前于禁的家眷都在墨兰城,不但是他,包括庞刚樊城,也都在那边安家。只需我段琅振臂一呼,这些人即将宣布脱离朝堂。”

    两人愕然的看着段琅,他们相信段琅说的是真的。这种事可不是儿戏,以它当谎言必会遭人嘲笑。就目前的局势来说,段琅也无需借助这种谎言来抬高自己。

    闫发成暗暗一咬牙,问道,“段琅,不知转移我们的家眷,还需要多久?”

    “这可不好说,毕竟我也不清楚目前京都的情况。但我保证,迟则一个月,快则十来天,应该能办妥此事。不过丑话我也说在前头,二位的亲属家眷众多,只能暗中一点一点转移。如果太过明显,恐怕会让监天院察觉。”

    闫发成看了看贺连加,接着说道,“只要能把妻儿安全撤离,我闫发成就再无顾虑。老贺,赌一把,大夏没什么指望了,莫不如跟着段琅轰轰烈烈的干一场。”

    贺连加犹豫了一下,“可是,这营中还有五位千总,十几名标统,要让他们跟随,也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说通的。”

    闫发成脸色一肃,“只要你老贺答应,这事交给我。”

    段琅颇为意外的看着闫发成,他没想到闫发成的决意,居然远远超过与他相交多年的贺连加。只要闫发成肯投靠,段琅相信他自会有办法。闫发成身为大夏名将威望甚高,对整治兵马很有手段,这方面贺连加相差甚远。

    贺连加犹豫不决之中,终于点了点头,“段琅,我们的家眷可都交给你了,希望你能信守承诺。”

    “贺大哥放心,在下定会竭尽全力去办此事。”

    “段琅,时间上还来得及。我马上派亲信人员前去亿象城,就说我们大军被你打散了。这一来一回,即便朝堂查明真相,恐怕也要一个月有余。希望能在这段时间之内,把我等家眷安全撤离。”闫发成说道。

    段琅抱了抱拳,“二位尽可放心,在下绝不会虚伪的应付。既然二位答应下来,那在下这就回去准备派人接收兵马。明日一早,兵发城阳府。”

    闫发成也抱了抱拳,“段帅请回,在下整治完兵马,即刻撤除防御等待接收。”

    段琅欣慰的松了口气,能够兵不血刃的收服这五万兵马,对段琅来说是最好的结局。从此之后,朝堂之内再也没有相交之人,他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别看当年吴光照也曾派出藤甲卫帮过段琅,但现在人家贵为相国,早已与历都城彻底决裂。

    段琅走出大帐,看着段琅轻松的表情,李建山暗暗松了口气。二人抱拳告辞,大营之中不少暗中窥伺之人,既紧张又疑惑,但没有军令他们不敢乱动。

    惠宁城城头之上,王福重等将军看到段琅安全归来,顿时爆发出一阵阵欢呼。段琅当即下令,命令卢正山耿志山二人,准备接收兵马,把他们暂时编入步战营之内。

    闫发成不愧是有威望的大夏老将,在他辣手斩杀了两名千总之后,再也没人敢站出来反对。闫发成激情高昂的发表了一通演说,激励五万兵马跟随段琅大干一番。或许,他们这些人中,将来会有人成为开国将军。美好的前景加上当下的局势,让这些年轻人爆发出赌命一般的嚎叫。

    朝堂大营撤除了拒马防御,贺连加与闫发成摆出迎接阵型,正式归顺于段琅大军的建制。城内外一片欢呼,段琅命灶营大锅煮肉,欢迎新军的加入。

    次日一早,段琅让贺连加带领两万兵马回归五粮城,帮着崔志亮驻守。其他人等,浩浩荡荡奔赴城阳府方向。

    就在段琅接收闫发成贺连加大军之时,城阳府内,澹台明月也在审问着郑泽昌。他没有逃离出去,出城不足五里就被张奇峰率领人马包围起来。为了不引起城内其他商贾的慌乱,入夜之后才被谷凡带回府衙。

    澹台明月目光冰冷的看着郑泽昌,恢复了少许力气的张如明,也靠在一把躺椅之中,撇着嘴看着郑泽昌。

    “小子,没想到老子还活着吧。麻痹的,你那一碗酒,让老子少吃了多少肉。说!是谁派你来的,是德隆,还是张昭那混蛋。”张如明带着微弱的气息骂道。

    郑泽昌面色平静,到了这份上,即便后悔也来不及了。反正是个死,莫不如当一回英雄好汉。看到郑泽昌不说话,谷凡上前一刀,扎进了郑泽昌脚踝的骨缝之中,疼的郑泽昌一声惨叫,脸色顿时变的蜡黄。

    澹台明月冷哼一声,“如果你想坚持,本军师可没工夫陪你玩下去。不过我刚认识了一位采蜂人,他对各种毒物很感兴趣,正需要一名试毒之人。本军师保证百日之内,让你尝试各种毒物,蛇毒,蚁毒,包括一切蠕动之物,你会知到什么是生不如死。”

    郑泽昌浑身颤栗,别说是让他试毒,就是刚才谷凡那巧妙的一刀,就让他有些承受不住。

    “大人~我说~我全说,但肯请大人绕小的一命。”郑泽昌不再坚持,他知道自己做不了英雄,只能叩头求饶。

    “饶你一命?那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价值。不过,只要坦白的说出来,本军师答应给你一个痛快。但是,你敢欺骗本军师,下场将会更加悲惨。本军师会让你尝遍酷刑之后,再去试毒。”

    “不敢~小的不敢。大人~小的也是奉命行事,不敢不为。”郑泽昌哆嗦着说道。

    这些年的商贾生涯,早已让郑泽昌忘记了当年侦辩司的苦训。小小的刑罚,顿时让他内心崩溃。郑泽昌不敢想象那些酷刑,他宁愿来个痛快,也不想生不如死。

    “奉谁的命令?快说!”谷凡怒喝道。

    “是~是我们阁主~萨先生。”

    “听风阁~萨多?”澹台明月一下子站了起来。

    “是~是他。”

    “他人呢?是否还在你的府中?”澹台明月急忙问道。

    澹台明月心说怪不得下毒手法这么高明,原来是这个老家伙。她看过当年萨多对影者的审讯记录,爱屋及乌,澹台明月对萨多也是极为痛恨。如果能活捉萨多,也算能了却段琅及师父韩风的一个心愿。

    “他~他也被你们带回府衙了,就是~我的那个老车夫。”郑泽昌颤抖的说道。

    澹台明月一怔,赶紧问道,“车夫关押在何处?”

    谷凡道,“关在马厩那边,有两名兵卫看守。”

    “不好,快去马厩,此人精通用毒和易容,别让这家伙跑了。”

    澹台明月话音一落,谷凡迅速向外冲了出去。澹台明月命人继续审讯,她与刘喜等人也快速奔向府衙的马厩。谁也想不到,堂堂的听风阁二阁主,居然会伪装成一个老马夫跟随出城。如果不是澹台明月担心走漏风声下令全部带回,说不定萨多早就被人放走了。

    澹台明月来到马厩,却发现谷凡等人正四处搜索着。而那两名看守的兵卫,却脸色发黑倒在了地上。

    澹台明月四下看了看,谷凡上前说道,“军师大人,马厩之中没有发现其他人,看守马厩的马夫也被毒杀。”

    “快,派人保护好上官大人,任何人不得接近。刘喜葛力,立即带人封锁府衙所有进入门户,询问有没有人外出。夏雷,马上通知梁大人来我这里。靳如实,动用府衙之内所有护卫人员,全力搜索。萨多这老家伙精通医毒,却不通武功,他应该还在府内。”

    澹台明月吩咐完毕,众人立即行动起来。不大一会儿,梁毅来到了后院。得知具体情况,梁毅也不禁吓了一跳。刘喜派人告知,他们抓回郑泽昌之后府门就已关闭,没有人员进出。靳如实也派人查看了府衙高大的围墙,没有发现绳索等痕迹。而且靳如实命人把守四面围墙,防止有人翻越。

    澹台明月坚信那萨多还藏在府衙之内,当即让梁毅下令,所有人员全部集中在前院空地之中,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找出萨多。

    城阳府的府宅虽然不是很大,但也是前后两座大院落,外加左右相连四所小院。真正搜索起来比较困难。而且府中家眷下人杂役等众多,萨多精通易容,每个下人都要仔细辨认才行。

    澹台明月当即派人通知张奇峰调集兵马前来,她知道府中现有的护卫不足,向天还带了一部分秘密潜入郑泽昌府邸。除去封锁四周围墙及保护她与张如明的人,剩余兵卫手恐怕难以找出萨多。澹台明月不敢掉以轻心,此人善于用毒,不抓住此人,恐怕吃饭饮水都是个问题。

    就在兵卫去请援兵包围府衙之时,老知事赵培德的房间之内,萨多正用冰冷的目光盯着赵培德的尸首,取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小心的剥下了赵培德的脸皮。

    赵培德身为府中知事,也是梁毅最信任的大总管,府衙中有自己专属的卧房。萨多来城阳府很久,对于府衙中的布局早已了解。击杀了马厩看守之后,他知道目前只有这位赵培德,或许能够走出府衙。别看萨多不通武功,杀人的手法却是繁多。不知不觉之间,就能让人中毒昏迷。也该着萨多走运,这些天事务繁忙,赵培德一直住在府衙之中。毒杀了赵培德之后,萨多立即施展手法准备易容。

    府中响起了集结的响板,下人和衙役们在睡梦之中被吵醒。人们纷纷走出房间,向前院空地集结。

    后厨的几个下人刚走出来,就看到知事‘赵培德’迎面走来。

    “大人,出了什么事?”一名下人恭敬的问道。

    易容成赵培德的萨多脸色苍白,这种贴面时间不能很久,他不必尽快离开才行。

    “不必多问,你们几个,拿上水桶,跟我走。”萨多吩咐道。

    几名下人不明白什么情况,但赵培德是府中大总管,他的话可不敢不听。

    萨多低着头,领着几名拎着水桶的年轻人向后门走去。后门正被葛力带人把守着,看到有人过来,葛力大声问道。

    “站住,府们已经封闭,你们是干什么的?”葛力警觉的看着众人。

    萨多咳嗽了一声,“在下赵培德,刚才梁大人说府中潜入了毒杀上官大人的刺客,怕井水之中被下了毒,让在下带着后厨人员出去打一些干净的水源。请问你是?”

    葛力举起灯笼看了看,昏暗的灯光之下,赵培德脸色显得阴森苍白。葛力见过他,知道此人是城阳府仅次于梁毅的实权人物。

    “原来是赵大人,在下是军师大人亲卫随从葛力,奉我家军师之命再此把守。赵大人,您还是等天亮之后再出去吧。”

    “原来是十八亲卫之一,在下久仰大名。我倒是无所谓,不过梁大人说上官大人刚刚脱离危险,怕他那边缺了水源。既然是军师之令,那还是等着吧。”萨多欲擒故纵的说道。

    一听这话,葛力还真怕安神医需要用水施药。萨多的话非常切合实际,葛力也知道萨多精通用毒。更何况这赵培德是信得过之人,出去打水并非什么违背原则之事。

    “既然是梁大人的命令,那这几位,赵大人可都熟悉?”葛力看着几名下人问道。

    “放心吧,赵某非常熟悉,陌生人我可不敢带出去。”

    葛力举着灯笼仔细看了看,发现这几个都是年轻人,即便萨多易容,也不可能易成年轻人,更不可能易成相熟的人。

    “来人,开门,赵大人请。”

    后院之门打开,葛力让开了道路。萨多暗暗松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几名下人,迈步向前走去。就在萨多抬脚刚要迈出之际,葛力忽然喊道。

    “等等~!”葛力说着,手持腰刀走向了萨多。

    萨多心中一惊,右手悄悄握紧了手帕。手帕之中藏着毒粉,只要迎风散开,至少可以毒杀了此人。萨多心说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虽说对方不怎么重要,但好歹也是名声赫赫的十八斩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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