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英话音刚落便有人将行刑用的夹板端了过来。

    方宝宝看着木盘上用绳子串连起来的还带着些许血迹的几根小木棍,似有些不解,“这就是你们要用的刑具?”

    李英听出了方宝宝语气中的怀疑,忙拿着东西上前去解说:“娘娘,这便是拶指所用的刑具。您别看这东西构造简单,其貌不扬,它可曾撬开了不少人的嘴呢!您看,它用五根长七寸,径圆各四分五厘的圆木贯以绳索制成,施用时将这夹板伸开,将受刑人的手指、脚趾放入木棍中间,找两个人在两边用力收紧绳子便好。轻便又省力。古语有云“十指痛归心”,十指连心这一关不是什么人都能扛过去的,再者,这拶刑最大的好处就是不见血色,最是符合娘娘您的要求。”

    “如此,李公公费心了,依本宫看,你如此一个机敏的人,又对皇上忠心不二,呆在这阴寒的慎刑司倒是委屈了。等事情水落石出,本宫定向皇上禀明你的功劳。”

    “多谢娘娘提携,奴才定不敢忘。”李英听到方宝宝这番话心中大喜,虽然他在慎刑司大大小小也是个管事,但实际上若是遇不到几件腌臜事,有人送银子打点的话,一年到头也就只是宫里发的那点俸银,远不如外面的油水更丰厚些。

    如今,虽是冒着得罪阳景宫的风险,可到底是抱上了漪澜宫的大腿。

    思及此,李英对着方宝宝便更加用心谄媚,见方宝宝面上有些不耐,随即挥了挥肥腻的大手,冲着站在旁边的两名奴才喝道:“愣着干什么,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赶紧上刑,若是让娘娘在这里待久了染了寒气,小心我扒了你们的皮!”

    李英身边的一个小奴才见势不好,附耳过去,低声道:“可是李公公,她是太子府里的人,昭阳王也派人打过招呼,如此行事,不是明摆着与那二位爷作对吗?”

    “太子如何,昭阳王又如何,这宫里是皇上的天下,褒妃娘娘是奉了圣旨来审问的,总是太子与昭阳王都在,谁又敢拦着?”褒妃身边的红香趾高气昂。

    “娘娘恕罪。红香姑娘说的是。”李英回手便给了那小奴才一个耳光,“这里什么时候有你说话的份了,没有规矩的东西。”

    “罢了,他也是为了你好。”方宝宝抬手制止了李英又要落下去的手掌,倒不是她宽宏大量,只是,她看向喜笑,如今已经有了这么一个烂摊子,不好再节外生枝。

    “还不快谢过娘娘。”待小奴才向方宝宝行过礼,李英一把拎起他的后领,一脚踹了过去,“还不快滚!”

    小奴才踉跄着跑了出去,与此同时,立在喜笑两旁的太监也骤然收紧了夹板上的抽绳。

    方宝宝似乎都能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可是喜笑依旧是呆呆的坐在行刑的罪椅上,仿佛被夹着的不是她的手指,而她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不愧是跟在太子身边的人,果真是多了些旁人没有的骨气,李公公,这姑娘好像感觉不到,倒不如将脚趾也夹上吧。”

    李英看着喜笑苍白的小脸,心中升起一番不忍,“喜笑姑娘,你就招了吧,还能少吃些苦头。如今,太子殿下在外赈灾,也是顾不得你,等他回来,你也早已成了一堆枯骨,倒不如早些招了,省了彼此的气力,也为你自己留一份体面。”

    喜笑自始至终都不曾拿正眼看过李英,也不知听没听进。

    “李公公,天要下雨,拦之不住,娘娘还在这等着呢,快些审吧。”

    有一阵夹板收紧的声音,这次喜笑没能忍住,哼出声来。

    “娘娘,您看,什么硬骨头,就是没吃过苦,不知道疼罢了,如今不过是多加了一个脚趾,就忍不住了。”

    “喜笑,你到底为何杀害暖荷,你可与宁才人自戕一事有关?若再不招认,你这双手脚怕是留不住了。”

    喜笑不曾开口说什么,只是闭上了眼睛,任他们问询。

    夹板不断收缩,放松,周而复始,喜笑却再不曾出过半点声音。

    “李公公,这拶指也没你说的那般有效,你莫不是在哄骗本宫吧?”

    李英看着喜笑早已扭曲变形的手脚,一遍暗叹这丫头有骨气,一边又觉得棘手,“回褒妃娘娘的话,奴才哪敢啊,实在是没想到这丫头的骨头这么难啃。不过娘娘放心,慎刑司里的手段多的是,定能问出娘娘想知道的东西。”

    “来人,将前几日刚刚打磨好的银针拿上来。”

    红香听到银针这两个字,不禁开口:“她这手已经是废了,怕是感知不到痛了。”

    “红香姑娘有所不知,这银针不是用来插入指甲缝的,而是拿来绣花的。”

    李英拍了拍手,一个瞎了一只眼的老嬷嬷便拿着针走到了喜笑身旁,自顾自地说着:“这姑娘的皮子倒是白净细嫩,若是绣上一朵大红色的芍药,必定是美极了。”

    那老嬷嬷“桀桀”的笑着,回荡在这监牢里,和着不知哪里传出来的空荡荡的脚步声,硬生生把众人一身的鸡皮疙瘩激了起来。

    “这个老嬷嬷奇奇怪怪的这是谁啊?”红香一边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一边向李英询问。

    “这是前朝时候就留在冷宫中的一个老嬷嬷,从前是在主子跟前专门管束惩戒宫女的,现在慎刑司的许多手段都是由她带出来的,着实是个人才。像是银针入体、拶指这些都是拜她所赐。”李英说到这里,眼底流过一丝光亮。

    “这样的人也就配留在这种不见天日的腌臜地方。”红香对于这个瞎了一只眼略显恐怖的老嬷嬷甚是嫌恶。

    李英听到毫无顾忌的这番话,脸色略显阴沉。

    “红香。”方宝宝虽未觉得红香的话有多越矩,但现在终究还是要用到别人,便出声喝止。

    红香悻悻地转过头,突然发出一阵惊呼,原来就在他们说话间,那老嬷嬷早已穿针引线将针扎入了喜笑的体内,红香就这般看着那银针从喜笑细腻的皮肤中破土而出,复又扎入,如此反复。

    那老嬷嬷虽看上去衣衫褴褛,粗苯不堪,但捏着针线的手却犹如飞舞的细蛇,甚是灵活,片刻之间,一朵含苞待开的芍药跃然出现在喜笑的侧颈上,试探而出的红色嫩瓣,环绕守护的翠绿花萼,层次分明,栩栩如生。

    直到这朵花的最后一针收尾,老嬷嬷才看向喜笑,仅存的那只混沌的眼迸发出光亮,“我老婆子在这宫中绣‘活’,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有灵性还结实的皮子。一朵花完工,竟未听见你一声痛呼,着实难得。”

    方宝宝皱了皱眉,看着那朵完成了的妖艳芍药花忍不住对着刘英开口:“本宫看着这所谓的刑罚也并没有什么出彩之处啊,难不成这么大的慎刑司就这点不为人提的手段?”

    “娘娘您稍等。”刘英眼中升腾出些许不耐,“疯婆子,别磨蹭了,赶快的。”

    “啧啧,可惜了…”

    老嬷嬷重新拈起一根针,正要绕到喜笑颈后去绣另外一朵盛开的芍药花。

    “本王竟是来迟了。”昭阳王悠悠然走近,步伐看似轻缓,却在倏忽之间到了喜笑跟前,从不离身的玉骨扇挑起喜笑下巴,稍稍一侧便看到了含苞的芍药,“久闻前朝绣师‘绣生不绣死’,今日一见,倒是名副其实。”

    “王爷谬赞了。是这姑娘的皮质好,滑而不腻,若是绣成,必叫人叹为观止。”

    “只怕是绣不成了。”

    “唉,难得一见的好皮子,如此当真是可惜了。”老嬷嬷死死盯着喜笑脖颈上的芍药,眼神里写满了惋惜和不甘,仿佛她眼中看到的只是一件未完成的艺术品,而非一个有温度、有生命的人。

    “奴才李英给昭阳王爷请安。”

    “褒妃娘娘,别来无恙啊。”晟睿脸上挂着一抹耐人寻味的笑。

    “听闻王爷向皇上领了赈灾的职,却因流连酒色误了启程,皇上大怒勒令王爷禁足,非皇诏不得出府。却不知如今王爷出现在这慎刑司可有圣谕?”

    “褒妃娘娘说笑了,莫说这慎刑司,便是褒妃娘娘你的寝宫,我就是随意出入,也无人会阻我半分,皇兄也不会降罪于我。”昭阳王挥了挥手,便有侍卫搬来了椅子放在了喜笑身旁,昭阳王大刺刺的坐了上去,大有与方宝宝分庭抗礼之势。

    “本宫自是知道皇上仁慈宽厚,更与昭阳王你手足情深,只是如今我奉旨问讯,昭阳王这般闯入怕是不妥。”

    “无甚不妥。不过就是替我家侄儿顾看一下阳景宫的人。褒妃娘娘您接着审便是,不必顾及我。”

    方宝宝恨得牙根痒痒,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无奈道:“接着审。”

    那老嬷嬷虽是瞎了一只眼,心却不瞎清明的很,昭阳王摆明了是来给受刑的这丫头撑场子的,谁还敢上手?

    方宝宝心中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眼看着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加上前些日子曾被昭阳王羞辱过,新仇旧恨,着实是咽不下这口气,正想着对策,忽然又听到慎刑司堂外留守之人的见礼“淑妃娘娘吉祥”。

    方宝宝暗笑一声,今天晚上蛇鬼牛神倒是都到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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