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看清楚了?”

    “回主子,确认无误。奴才一路跟随,本是应该在路上动手,可是天未歇晚,奴才怕人多眼杂更耽误了事情,只得待到天黑时分她回来时动手,可奴才不曾想到,她身后一直有阳景宫的宫人尾随,奴才不敢动手,只能跟着,没想到最后那阳景宫宫人又将她带了回去。”

    “居然是阳景宫。”方宝宝略一迟疑,“你可认得那阳景宫宫人?”

    “奴才认得,那是太子身边的随侍宫女喜笑。”

    “倒是冤家路窄,前些日子太子在前廷之上与我父亲为难,如今这阳景宫人又阻你行事,当真是让人厌烦。”

    “那主子我们接下来?”

    “你先下去吧,给我盯紧了阳景宫,一旦那个贱婢出了阳景宫的门,马上把她处置了,记得要干净,别留下痕迹。”方宝宝眼眸流转,精致的妆容下却是流淌着杀意的森森白骨。

    “那个…对不住啊…”喜笑打开暖荷塞在门缝处的荷包,抽出一张写满了字的纸,仔细瞧了瞧,果真是写满了各种中药的名字,各种剂量也算是清楚。

    “你既然看清楚了,那我便回去了。”暖荷见喜笑看过了药方,也不提之前被冤枉的事情,只是语气稍显冷淡。

    “那个…你先等一下…你先换一身干净衣服吧,这样你家主子也不会因此责罚你。”

    暖荷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将“我家主子才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责罚我”咽回了肚子,刚刚埋在雪堆里衣服上沾了不少的雪,后来喜笑不问青红皂白便将她带回了阳景宫,一身的雪都化作水渗进了衣服了,一块又一块的水渍叠加,看起来着实狼狈,若不换一身干净的,等回去蔷苑轩主子定会忧心了。

    喜笑看着暖荷欲言又止的样子,误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忙说道:“没事,咱们两个身量倒是差不多,太子往常给我做的衣服还有几件尚未穿过,还是新的,我带你去挑一挑你喜欢的换上。”

    暖荷看出来喜笑是想要弥补之前冤枉她的事情,也不再推辞,只是在心中暗暗想着,这阳景宫的主子着实体恤下人,这内务府也是见风使舵的厉害,想想自家主子每年的衣服都是有数,而这阳景宫的宫女竟然还有穿不了的衣服,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喜笑见暖荷一路无语,以为她是还在为刚刚的事情心里不舒坦,便主动挑起话题:“你叫什么名字?你家主子是哪一宫的娘娘?”

    暖荷本就不是斤斤计较的性子,如今看着喜笑故意伏低讨好的样子心里也不舒服,便收敛了刚刚的情绪:“我是蔷苑轩中宁才人的贴身婢女暖荷。”

    “宁才人?”喜笑略一思索感觉并不是很熟悉,“我叫喜笑,是太子的随侍宫女。”

    二人不过说了两句话便到了喜笑的房间,掀开厚厚的门帘,入目便是一具绘着四式美人图的条屏,绕过屏风,暖荷看着屋里的摆设,正中是一套四方的枣红梨木桌椅,旁边不远处是铺着不知何种毛皮制成的软垫的紫藤编制椅,窗前横着一张贵妃榻,榻上立了一只小巧的梨木玲珑桌,这桌上摆了一副棋盘,只可惜这棋盘上空无一子,倒是摆了一只空着的白瓷瓶。

    暖荷记起刚刚喜笑发现自己时手里是捧着一束腊梅的,这应该就是用来插腊梅的花瓶了。

    暖荷看着喜笑这的房间大小竟与自家主子的相差无几,而各种器具摆设的贵重程度更是远超自家主子,更遑论是自己的小窝了,真真是牙酸。

    喜笑看着暖荷的反应倒不以为意,几乎所有第一次进她屋子的阳景宫之外的人都是这般反应,久而久之,她倒也不会觉得不自在了,毕竟更惊讶的还在后面。

    喜笑走至一个大箱子旁边对着暖荷说:“我还没穿过的衣服都在这里面了,你随意挑一件吧,我去外面等你。”

    说罢,不等暖荷回话,便径自走出了内室。

    见此,暖荷只能依言打开箱子,本以为应该也就几件全新的,不成想,刚刚掰开扣鼻,箱子盖便弹了起来,暖荷动了几下,认命的发现里面满当当都是新衣服,料子也是她从未穿过的,果然应了句老话“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暖荷并不挑拣,拿起最上面的衣服将自己湿淋淋的衣服换了下来,整理完毕就走了出来。

    “喏,你试试合不合脚。”喜笑见暖荷出来还穿着之前的鞋子,便又给她拿了一双。

    “不用了。”暖荷并不想太过麻烦,但是看着喜笑认真的样子,只能接过,“那,谢谢你了。”

    “不用客气,回去帮我向你家主子问个好,劳烦她记挂着太子的身体。”

    “好的,那我先回去了。”

    养心殿。

    “邱公公,这是御膳房准备的小食。”

    邱平将放着小食的传盘接了过来,而后摆摆手,示意这奴才离开,转身,轻轻的推开门,走了进去。

    “皇上,这呼耶酋的酒极烈,您从晌午批奏折到如今去到蔷苑轩听了询问这中间滴米未进,如此下去,龙体必然有损,这是御膳房送来的小食,金丝燕窝粥,黄金白玉卷,翡翠糕,都是皇上您往常爱吃的,您就吃两口吧。”邱平苦口婆心。

    “下去吧。”

    “皇上,您就算是为了天下苍生着想,您就吃两口吧,哪怕就是垫垫胃也好啊。”

    墨晨枫似是听到了极可笑的事情:“呵…天下苍生?与我何干?”

    “这…”这话邱平却是不敢接下这话。

    “退下吧。”

    “喳。”邱平转过身尚未走出养心殿的大门,便听来身后一阵瓷盘果蔬落地碎裂的声音,似乎还伴着皇上的低笑声,“呵…如今如你所愿,朕身上背负了天下苍生,可朕当年许的愿呢?你当真是从不在意…”

    “邱公公,皇上这是怎么了?”福忠用手指了指养心殿。

    邱平当即用拂尘敲下了福忠的手,神色严厉,声音却是轻不可闻:“你是嫌脖子上的这颗球太重了,不想要命了,竟敢拿手指着皇上!今儿个是我在这里,若是旁人见了,治你一个大不敬,神武门外的菜市场就是你的归宿!记住了吗?”

    福忠名字虽憨厚,但为人却十分机灵,知晓邱平这是在提点他,当即跪了下去,脑袋“咚”的一声磕在了地上:“多谢邱公公提点,若公公不嫌弃,奴才愿跟在公公身旁伺候,效犬马之劳。”

    “起来吧,皇上自从蔷苑轩回来还未曾吃些东西,你再去御膳房,叫他们警醒着些,再做些皇上平日里爱吃的小食送过来。”邱平说完沉默了一下,不待福忠离开便接着说道:“另外,记得告诉御膳房的厨子,多做一道琉璃翠心糕,里面的夹心中要调放些山楂与薄荷。”邱平看着福忠一脸不解迟疑的样子,伸手在他头上敲了一记,“都记下了吗?”

    “奴才都记下来。”福忠仍是一脸不解,终是决定开口询问:“求邱公公指教,这琉璃翠心糕奴才知道,可是从未听说过有人会往里加山楂与薄荷啊,这都加在一起,做出来得是什么味道啊?”

    福忠一脸的疑惑取悦了邱平,邱平也是看出这个福忠伶俐机敏有意提拔他,便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过来,附耳言道:“这是前皇后所创,山楂在中药中属消导药,主要治疗消化不良、积食,并且生山楂具有活血化瘀的作用;而薄荷味辛,性凉,中医说归肺、肝经,有发散风热,清利咽喉,透疹解毒,疏肝解郁和止痒等功效,且能烹茶解酒,如今这两样加在一起,既能解了皇上的酒气,又可为皇上开胃健食。当年皇后娘娘可是费了好些时候才调好各方比例专门为皇上做出来琉璃翠心糕。”

    “那我为什么从未听说过,并且这琉璃翠心糕各宫主子都常用,却从无一人提起过皇后娘娘的这一段美事啊?”

    “你才进宫多久,如何会知道当年皇后娘娘与皇上之间发生的事情。并且,皇后离开的这些年,皇上虽未明令下达,但是差不多所有在皇上面前提及皇后娘娘的人都受到了惩罚,轻则几个板子,重则丢了性命,这些都已经成为这宫里不言说于口的约定俗成,自此,我们这些宫里的老人都不再提及,你们这些刚进宫不久的小猴崽子们又能从哪里去知道这些。”邱平想起曾经的皇后便觉得一股暖意自心间扩散开来,直至温暖了受寒风侵蚀的四肢,邱平的眼神中带着迷离的回忆,“皇后娘娘是我见过,最聪明,也最善良的主子。”

    “这么好?这宫里还有能让公公您如此赞颂善良的主子?”福忠将信将疑,这宫中他虽来了不久,但是这宫中人吃人的事却见识了不少,尤其见过那些脸上挂着或温婉、或天真笑容的人转身之间背过人便似揭掉了一张倾城画皮,露出茹毛饮血的阴狠面孔,真真是变脸奇术。

    邱平被福忠的问题醒过神来,是啊,谁会相信这埋着无数白骨的地方会长出一朵不染纤尘的雪莲花呢,就连皇上都不曾信过,想到这,邱平的神色转冷,“问这么多是想挨板子吗?耽误了皇上龙体,仔细你的皮!还不快去。”

    邱平看着福忠退下,转头看向养心殿,却是在心中暗叹,纵使高贵如天子,终究也不能事事如意,早知今日,又何必苦苦相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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