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在院子的冰堆下拿出一块瘦肉,趁着尚未化透的时候,细细切成碎末,姜和两朵泡开的蘑菇也同样切碎,陶锅里放上清水坐到小灶眼儿上烧开,放进去把中午剩下的粳米饭倒进去,大火煮沸,把瘦肉末先放进去,煮得变白后,再把姜末、蘑菇末统统加进去,一边转成小火熬着,一边用木勺子不断搅拌,很快肉粥的香气就散了出来。

    张嫂子夫妻、高家夫妻,连同几个孩子急匆匆赶过来时,嗅着院子里又飘满了香气,都忍不住笑了。

    以前瑞雪差不多隔个两三日就要琢磨一样好吃食,但自从赵丰年生病,她连饭都吃得极少,又怎么有心思琢磨新吃食。现在又恢复了往日的心情,恐怕先生是真的要痊愈了。

    瑞雪听得动静,就撤了大半柴禾,转成最小的火儿,让陶锅保持咕嘟着,这才迎出来,众人进了屋子,见到赵丰年睁了眼睛,虽然还不能说话,但那眼神是明显识得他们的,就更是欢喜,稍稍说了两句就退了出去。

    翠娘和张嫂子拉着瑞雪简直都要掉眼泪了,“妹子,这下可好了,先生醒了,以后你就不用再受欺负了。”

    瑞雪心里酸楚,到底还是笑着安慰她们,“嫂子也知道我是不吃亏的性子,哪里会受什么委屈。”

    张嫂子苦笑道,“先前妹子说起,嗯,组老们的心思,我还不信,今日从铺子回来时碰到了云二婶,她简单跟我提了提,我刚才又去找翠娘打听,才知道今日族老们与里正吵了起来,话里话外都是要你交出码头的铺子和豆腐方子,现在满村都知道这事了,恐怕明日族老们就要上门来了。”

    翠娘先前来的路上也听她说起这事,恨得直咬牙,“还算里正有些良心,拦了他们两日,不让上门,若不然可能昨日他们就来了。”

    高福全皱着眉头说道,“村外那一百亩水田,当初遭灾时,大伙儿本是不想卖的,结果也是族老们极力劝说,才低价卖给了张大户。我去年在田里给稻子放水的时候,听张家两个管事说,当初那张大户送了族老们每家两袋糙米…”

    屋中众人听了这话,都有些吃惊,这可绝对是吃里扒外、损公利己,就算那时遭难,谁都想着活命,也不能为了自家不挨饿,就害了全村人啊。

    张大河性子憨厚淳朴,可也不是愚蠢的,皱眉想了想说道,“这事儿毕竟没有抓到证据,说出去也没人信,还是先捂着吧。”

    高福全也点头,笑道,“我也是这般想的,才搁心里藏了这么,今日如若不是听得族老们要打铺子的主意,我也不能说。”

    瑞雪笑着给他们添了茶,“多谢张大哥和高大哥的好意,他们要谋夺铺子,也是以为先生身子不好,如今先生已经清醒了,等他们上门时,想必也不敢再提这话茬儿。”

    众人点头,本来赵丰年没死,他们就商量谋人家财,已经是丧了良心,不占理,如今赵丰年醒了,他们哪有胆子再提,明目张胆抢人家财,按律法可是要进大牢的。

    又说了几句闲话,安排好了几日内的事情,张家高家众人就要告辞了,瑞雪留他们吃饭,他们哪里肯让她再忙碌,执意要走,瑞雪就把锅里的粥盛了两陶罐,要翠娘和张嫂子带回去给孩子吃。两人也习惯瑞雪送吃食了,笑嘻嘻接下,热乎乎抱在怀里走了。

    吴煜帮忙拿了碗筷,摆了桌子,瑞雪照料着赵丰年喝了半碗肉粥,见他吃得香甜,又琢磨着明日再换成骨汤粥试试。

    那药汁儿里的赤炎果,本是至阳之物,克制阴毒功效极好,前几日,已经慢慢把赵丰年身体里冻僵的经脉温养好了大半,如今他已醒来,有意识的调动真气引导,不过一夜,寒毒就被压了下来,瑞雪早起时,听得他开口说话,更是欢喜。

    这一日里,两人都躲在家里,赵丰年睡了,瑞雪就去灶间做吃食熬药,赵丰年醒了,瑞雪就读书给他听,小小的屋子里,满满都是和美甜蜜,吴煜只早晨回来吃了一顿饭,就避到了张家,借口教大壮读书不肯回来。

    瑞雪整颗心都在赵丰年身上,也没多理会他,嘱咐两句也就算了。

    第二日,一早儿,赵丰年已经能够下地走动几步了,他坚持坐到桌边儿一起吃饭,吴煜瞟了一眼他苍白的脸色,撇了撇嘴,低头继续喝粥。

    饭后,瑞雪忙着收拾灶间,吴煜则拎了斧头劈了半堆木头,那架势倒像是在劈仇敌一般,又狠又准,瑞雪猜到这小子在生气,就以为是因为昨日那几句呵斥,于是拉了他赶紧哄道,“这几日煜哥儿帮姐姐熬药、干杂活儿,实在辛苦,晚上姐姐给你做打卤面,奖励你如何?”

    吴煜抬头看了瑞雪半响,闷闷说道,“我已经14岁了,不是小孩子了。”

    瑞雪不知他为何要明言年纪,就拍了他的头,“当然不是小孩子,我们煜哥儿是男子汉。那么,男子汉吴煜,晚上咱们吃打卤面,如何?”

    吴煜心里叹气,彻底无言,“好,要蘑菇肉卤。”

    姐弟俩如此鸡同鸭讲般商订好晚上的饭食,就继续忙碌。刚刚洗净手,就听院门外有人喊道,“赵家娘子在家吗?”

    瑞雪听出是云三爷的声音,与吴煜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扔出一句,“终于上门来了。”

    吴煜进屋去知会赵丰年,瑞雪就迎去了院门口,开了院门,也没有同前几次一般恭敬,只淡淡问道,“几位长辈,怎么有空闲来我们这简陋之地?”

    云三爷听出她话里有话,但心里也不以为意,一个即将没了夫主的寡妇,就是个卖做奴仆的下场,他还不放在眼里。

    他一甩袖子抬步往堂屋走,说道,“我们来探望赵先生”。说完带着几个族老就进了屋子,瑞雪挑了挑眉,跟了上去。

    云三爷进屋直接就坐了主位,这显然不合规矩,但几个族老都没说什么,明摆着打定主意要替赵家“做主”了。

    瑞雪站在门口,不上前行礼,也没有张罗上茶,只是沉默盯着他们四人。

    坐在左下首的王老爷子敲敲桌子,出言责怪道,“赵娘子,长辈上门,怎么不知奉茶,这般没有礼数。”

    “对不住了,几位长辈,家里的银钱都用来给先生抓药了,没有多余那份备办茶叶。”

    王老爷子皱了眉,“码头上那铺子不是开张了吗,日日都有进项,豆腐也日日成车的卖,怎么还会缺银钱?”

    他对面的一个灰衣老汉,乡亲们称呼宋六爷的也道,“先生吃了这么久的药,怎么也不见起色,可是你这妇人私藏了银钱,不肯买好药给先生服用啊。”

    瑞雪沉了脸,冷笑出声,“族老们说是来探望先生的,但没有一个打算进去看看先生面色如何的,除了替我算计铺子和卖豆腐的进项,就是指责我私藏银钱。我想问问族老们,你们当真是来探望先生的吗?”

    王老爷子和宋六爷,都被堵的一哽,云三爷瞪了他们一眼,埋怨他们有些太急躁了,于是出言缓和道,“先生的病需要静养,我们不想进去打扰他,只问你几句,有何不妥?谁教你的规矩,这般无礼出言顶撞长辈。”

    “这就不劳几位族老费心了,教我规矩的自有我们赵家的长辈,族老们毕竟是外姓,还是不要越疽代苞了。”

    “你这无知泼妇,我们是云家村的族老,你住在云家村,我们怎么就管不得你?”云三爷气得拍了桌子,其它族老也皆是点头附和,指责瑞雪以下犯上,不尊长辈。

    瑞雪上前几步,云三爷还以为她要行礼赔罪,没想到,她却是伸手扶正被震得倾斜的茶具,然后重新退到门边儿,才说道,“这是先生平日惯用之物,云三爷手下加些小心,万一摔碎了,我可没法跟先生交代。”

    几个听了这话一愣,继而恼怒更甚,王老爷子指了瑞雪,骂道,“你这是什么话,谁给你的胆子,居然敢不敬长辈!”

    瑞雪实在被他们这副好似赵家老太爷的嘴脸恶心的够呛,也不愿听他们罗嗦,直接问道,“族老们上门,定然不是为了训斥我不懂规矩这么简单吧,有事就快说,我还有活计要忙。”

    王老爷子还要再骂,云三爷挥手打断了他,说道,“我们来就是知会你一声,码头上的铺子还有做豆腐的方子,这两日都拾掇一下,交给村里。”

    “凭什么?我赵家的家财为何要交给村里,族老们可是没有睡醒,白日说梦话!”

    瑞雪眉毛都立了起来,听说时是一回事儿,那毕竟没发生,但真轮到头上了,这种被人谋夺,被人欺辱的感觉着实让她压不住火气。她本身就是前世灵魂穿越而来,财产私有是所有现代人不可侵犯的权力,这些土埋半截的老家伙,只几句话就要拿走她辛苦攒下的家业,她怎么能不恼怒?

    “放肆!怎么和长辈说话呢,你们赵家住在云家村,就是云家村的人,你们赵家的产业自然也是云家村的产业,如何交不得?”云三爷吹胡子瞪眼,口气极是强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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