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觉得人不会集体犯傻,但事实上,在某些外因的诱导之下,人总会集中在一起为了一个虚幻而不切实际的目标陷入疯狂。这种例子比比皆是,只不过,每一次出现的形式都不尽相同罢了。

    现在,整个刑殿等于是陷入了一种赌徒的心态当中,他们不仅要豪赌一场,而且,几乎每个人都相信这场赌博会给刑殿带来空前的利益。

    这些念头从脑子里转过之后,我却忽然感到全身发冷——哪怕刑殿高层再怎么疯狂、再怎么坚信刑殿必胜,也不该在一群低阶弟子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们能如此肆无忌惮的原因,绝不是出于对眼前弟子的绝对信任,而是因为,他们已经做好了灭口的打算。

    陶思羽也忍不住看向了桌子上的三柱青香,悄悄地向我比了一个下斩的手势。她的意思大概是在问我要不要赶紧打灭青香,冲出重围。

    我微微向她摇了摇头,告诉她:不要轻举妄动。如果那些长老想要立即灭口,用不着使用毒香一类的东西,他们安置三柱青香,肯定另有目的。

    王长老见说服不了众人,只能叹息一声,继续说道:“三天以来,我们先后派出三批弟子,但是他们全都在深入石门关两千米左右的地方失去了联络。”

    有人接口道:“电台也不行?”

    “不行。”王长老摇头道,“我们架设的是军用电台,但是一样没有任何信号。我们只能用信号弹引导他们向外突围,最后,总算是引导一部分弟子闯出了石门关。”

    白面长老反问道:“这些弟子就没带回什么有用的消息吗?”

    “没有。”王长老说道,“那些弟子从石门关出来之后就全都不会说话了,甚至连五指都肿胀到了无法收拢的程度,根本没法提供任何有用的信息。”

    王长老说话之间,从一块蒙尸布下面拉出了尸体的手臂。那人从小臂开始直到肩头的肌肉已经全部萎缩,乍看之间就像是包着一层人皮的柴火棍子,但是手掌却肿大了几倍,整个手掌几乎被撑成了圆形,五指紧紧地贴在一起难以分离。

    白面长老端详了半晌才说道:“于长老,你善于用毒,过来看看这是怎么回事儿。”

    一名刑殿长老走上前看了一会儿才摇头道:“表面上看像是中了毒,可我分不清这到底是什么毒物造成的伤势。”

    白面长老道:“会不会是蜀中的用毒高手?”

    华夏境内盛产毒虫的地方主要分布在云南、四川和湘西,蜀中一直不乏用毒高手,四川唐门就是毒道霸主。

    于长老道:“蜀中毒道以唐门为代表,唐门一向善用死毒,我看这人的伤势像是生毒。”

    我记得《万象经》里记载过死毒和生毒的区别。所谓的死毒,就是制成了药粉或者药剂之类的毒药,可以用来淬毒暗器,也可以直接下毒。唐门就是善用死毒的门派。

    生毒则是活着的毒物,施术者是通过控制毒虫杀人,也就是江湖上常说的蛊毒。

    善于死毒的人,下毒的方式看似天马行空、无从查证,但是仔细回想,总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或者,直接看破对方的手法。善用生毒的人,下毒手法才是真正的神鬼莫测、无迹可寻。很多人就算到死,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因为什么事情中了毒。

    有人沉声道:“大长老,你说,会不会是魔门已经带人过来了?当今江湖中唯一能跟苗疆蛊师有几分交情的只有魔门,除了他们,我想不出谁能说服蛊师离开苗疆。”

    那个面色发白的长老摇头道:“不可能。我们的人已经对魔门动了手,现在魔门自顾不暇,不会派人去苗疆搬救兵。况且,苗疆蛊师就算肯出手相助魔门,也会索取巨额的报酬,魔门现在付不起这个代价。”

    说话那人点头之后,白面长老才说道:“这些人的舌头是怎么回事儿?”

    王长老从身上抽出匕首撬开了一具尸体的牙关,那人嘴里慢慢顶出一个通体丹红、形同花朵似的东西。

    白面长老忍不住惊呼道:“这是舌头?”

    “对!”王长老似乎也不敢去看尸体口中那条奇形怪状的舌头,下意识地往旁边侧了侧身子。

    我看清那人嘴里的舌头之后,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人的舌头好似九瓣莲花一样,从下到上分成了三层,每一层上都带着花瓣似的裂口儿,碎开的肉皮根部相连,层层相托,延伸到舌尖之上就像是从那人嘴里开出了殷红的花朵。可是那人面部却漆黑如墨、血肉干枯,如果不是带着五官,任谁看了都会觉得那是一团用来养花的黑土。

    有人惊声道:“这会不会是唐门失传的毒药,妙口生花?”

    “不是!”于长老摇头道,“中了‘妙口生花’的人,会不住地吐血,所谓的花,就是人吐出来的血花,可不是舌头开花。”

    白面长老摆手制止了对方:“那这些尸体上的血又是怎么回事儿?”

    王长老道:“那些人出来的时候,身上或多或少的都带着一些伤。那些人的伤口一直血流不止,而且……”

    王长老犹豫了一下才说道:“而且,我觉得他们流出来的血,好像有些过度的多了。我怀疑……怀疑石门关藏有什么毒物,死者身上的鲜血流出来之后会产生一种麻痹人神经的毒素,闻到的人或多或少都出现类似于醉酒或者四肢无力的情况。”

    白面长老沉声道:“所以呢?”

    王长老往我们这边微微看了一眼,对方马上心领神会地站起了身来:“你们刚才抬尸体的时候,是不是出现了像是醉酒的状况?”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领我进来那人就指着我说道:“他!他抬担架的时候一直在打晃,要不是我给了他一巴掌,他都能把尸首扔在地上。”

    我真恨不得上去撕了他那张嘴,可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白面长老和蔼道:“你过来,给我看看。”

    我心里顿时“咯噔”一声。我过去,说不定会让对方一眼认出身份;可我不过去,又跑得了吗?

    我只能硬着头皮走到了对方身前。白面长老抓起我的手腕在脉门上按了片刻,才说道:“于长老,你过来看看。”

    于长老拉起我另外一只手试过脉搏之后才说道:“抬起头来我看看。”

    我额头上顿时冒出了一丝冷汗——我两只手不仅全都被刑殿长老扣在手里,还被他们按住了脉门,只要我稍有异动,他们马上会把我的脉门锁死。

    无论多厉害的高手,一旦被人锁死脉门,都会半身无力任人宰割,更何况,他们的修为还在我之上。可是,我不抬头一样会被对方看出破绽。

    我正犹豫不定之间,白面长老已经和声细语地开口道:“小伙子,不用紧张,也不用害怕。你们都是刑殿精心培养出来的弟子,也是刑殿未来的栋梁之才,我们对你们只有爱护,不会苛责。”

    白面长老显然是往好听了说话,于长老却强行托起了我的下巴:“舌头伸出来看看……眼睛睁大点……”

    我早听说,医生看人只看能反映病灶的位置,其他一概不看。好在于长老就是这样一个典型的大夫,看到我的舌头之后说道:“从他的体征上看,他应该是有些轻微中毒的症状,他体内的毒素虽然还没完全清除,但是也不会危及性命。王长老的醒魂香还是有些用处的。至于说……至于说能不能克制石门关里的毒物,还得验证了之后才知道。”

    我刚刚松了口气,于长老忽然转头问道:“我怎么好像在哪儿见过你?你是哪个分部的人,上峰是谁?”

    我心中顿时又是一惊:糟了,我被人认出来了!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两只手就同时一紧——两大长老一起扣紧了我的脉门之后,白面长老才沉声道:“你把头抬起来给我看看。”

    我心里顿时又凉了半截。人在紧张的时候,心跳会不自觉地忽然加速,脉搏的频率自然也会随之改变。他们两个人的手指始终没有离开我的脉门,自然因为我忽然心惊引起了怀疑。

    白面长老沉声道:“你怎么不抬头?把头抬起来给我看看!”

    我知道自己已经躲不过去了,与其被对方揭穿,不如挺胸抬头地告诉他们“王欢在此。”我的心情缓缓平复之间,也慢慢抬起了头来。

    我刚刚与白面长老对视在一处,忽然听见指挥所外有人惊呼道:“安然,你怎么在这儿?”

    “老婆,你没事儿吧?”安然的声音一下子在门外响起之间,那个叫破了安然身份的女人忽然厉声叫道:“谁是你这个败类的老婆?来人,快来人,安然那个叛徒在这儿……快来人……抓这个叛徒……”

    那女人厉声呼喊之间,安然的惊叫声随之而起:“叶寻哥,你别动手!”

    扣住我手腕的两个长老稍一对视就放开了我的手掌,同时转头向门外看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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