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一千名和我一模一样的士兵疯狂冲锋之间,额头上不由得冒出了一丝冷汗。

    这又是耶律德光的心理战术。

    他的千骑全部带着铁制的面具,任谁都看不清他们的面孔,触目之间只会觉得那是一群从幽冥而来的鬼神。

    而我的士兵却长着跟我一样的面孔,一样的身形,等到他们被铁骑生生踩成肉酱时,我会觉得是自己在马蹄之下血肉横飞。

    无论是谁看到了这番骇人景象都不会无动于衷,我的意志也将会一次次被疯狂冲击,而这场决斗偏偏就是一场意志上的比拼,谁先没了底气,谁就必败无疑。

    可是现在已经容不得我再去退缩,哪怕让我看见自己粉身碎骨,血染黄沙,我也得踩着自己的血去杀出一条生路——我的兄弟,还在等着我。

    “放箭!”耶律德光怒吼声中,铁林军纷纷抬起的*顷刻间掀起了漫天箭雨,向斧牌军倾泻而来。

    斧牌军没用我指挥就举起盾牌顶住箭雨,向对手快步冲进。

    双方人马仅仅在片刻之后,就拉进到几十米的距离当中,被人脚,马蹄所带起的黄沙几乎连缀在了一处,如同迷雾笼罩四野。

    “杀——”我第一次发出怒吼之后,冲在前排的士兵忽然身体附身扑向地面,用藤甲盾牌掩住了身躯就地翻滚数米,直奔铁林军战马的缝隙当中滚去。

    只要让他们插入空隙,下一步就能挥斧砍断马腿,一匹战马跌倒,马上就会引起铁林军的连锁反应,等到对方人仰马翻,就是我出手之时。

    斧牌军前锋渐渐接近对手刹那之间,我猛然看见对方战马凭空向中间合拢了几尺,战马之间原先绷紧的铁锁猛然垂现了一道弯曲的弧度。

    “趴下!”我吼声未落,铁林军战马已经雷霆而止,刚刚抬起头来斧牌军正好将咽喉暴露在对方的铁链之下,仅仅是一瞬之间,上百颗被铁链崩飞的人头同时腾空而起,百十名军士血染黄沙,上千铁骑脚下掀起的碎骨之声疯传四野,染血的马蹄踏尸而进。

    “耶律德光!” 我额头上的青筋不由得根根绷起。

    铁林军的骑术再精也不可能在一瞬之间平移战马,更不可能忽然让战马凭空冲进数米之远,是耶律德光看穿了我的意图才控制战马变换了阵型。

    耶律德光哈哈笑道:“兵不厌诈,大辽勇士,给我杀!”

    “杀——”我暴怒之下传出了拼杀的指令,既然斧牌军是我的化身,那么他们也应该跟我有一样的本事。果然,我怒吼声落,无数斧牌军已经一跃而起,抱住铁林军骑士翻滚落地,举斧狂劈,被血染红的甲片崩上半空之间,双方人马也杀成了一团。

    仅仅片刻之后,狂飞乱舞的鲜血,残肢就压下了漫空翻滚的层层黄沙,拼死厮杀的军士在被血染红的沙土中露出了形影,可我的斧牌军却仅仅剩下了一半人马。

    单打独斗,我相信自己的士兵不弱于铁林军,可这不是江湖好汉间的决斗而是军阵厮杀,身经百战,配合娴熟的铁林军,仅仅一个照面就能让我的人马身首异处,而我的勇士只能凭借一腔热血拼死抵抗。

    我败了!

    我看到自己人马时就知道我败了。

    这是无可挽回的败局。

    但是,我败,也要败得壮烈。哪怕仅仅是为了让我的热血给那萧瑟的黄沙染上几分壮烈,我也要让这大漠换一番颜色。

    “杀——”我再次怒吼之下,所有斧牌军同时向对手发起了最后的攻击,刺目的鲜血再次冲宵而起时,斧牌军残缺不全的身躯,像是砸在残破战鼓上鼓点,带着沉闷而厚重,壮烈与无奈放的声响一次次扑倒在地。

    “割人头!”耶律德光大笑之间,铁林军纷纷割掉了尸体的头颅,提着近千首级向我缓步而来。

    我看向一颗颗与自己面孔一模一样的首级时,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冷笑。

    耶律德光冷声道:“王欢,你似乎很不服气。”

    “你错了,我输得心服口服!”我说的是实话,即使耶律德光没有耍诈,我也一样会败,区别就在于我在兵败之前能拿下多少首级而已。

    耶律德光沉声道:“你会心服口服?”

    我淡淡道:“一开始我确实没想过自己会败,我比你多出一千年的智会,你没经历的战阵,战法,没见过的兵种武器,在我脑中层出不穷,我不相信你会赢。”

    我话锋一转道:“直到开战之后,我才知道我错了。我从没指挥过作战,也不知道该怎么让军士彼此配合。如果,我的人马拿着自动火器,我一定会赢你。但是在冷兵器交手当中,我还是会输。”

    耶律德光的面具之下传来了一声冷笑:“你想用阿谀奉承,来换取朕的同情么?别让朕看低你。”

    “我只不过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我指向了铁林军手中的人头:“你自己看看那些首级,他们都代表我。”

    铁林军手中的人头虽然个个血肉模糊,满脸尘沙。但是,每一颗人头都带着安详的微笑。

    我平静说道:“看到人头上的笑容了吗?我死得其所,也无怨无悔,这是武者的尊严。”

    耶律德光目视一颗颗人头,沉默了半晌才缓缓说道:“你赢了。败的人是朕。”

    耶律德光目视长空良久之后才幽幽长叹道:“朕何尝不知,朕是在强词夺理。朕只不过是不甘心失败罢了。千年之前,朕不肯认输,结果丢了性命又贻笑大方。千年之后,朕还是不肯认输,结果却被一个比朕小了一千多岁的人点醒了过来。豪杰在世就要经得起胜负。谢谢!”

    我没想到耶律德光竟然会主动认输,也许,我一开始就看低了耶律德光,他是枭雄,也是豪杰,只不过过于执着一场胜负才走进了解不开的心结。现在,他顿悟胜负,等于是走向新生。

    耶律德光笑道:“好了,我们已经分出了胜负没有必要再……”

    耶律德光的话没说完,我和他脸上的面具同时发出阵阵怒吼。

    我听得没错就是面具在怒吼,是藏在面具背后意志在带动着它纵声怒吼。

    “怎么回事儿?”我眼带戒备的看向了耶律德光,后者也紧张道:“朕也不知道。这究竟是……”

    我虽然看不见耶律德光的表情,但是他语气里的紧张绝不是装出来的东西。

    我和耶律德光仅仅惊骇数秒,我们四周就传来了山崩地裂似的巨响, 四周沙土竟在我们两个眼前骤然开裂,蜿蜒曲折裂缝纵横交错之间,滚滚黄沙犹如江河倒倾向地底狂泄而去。

    我和耶律德光左摇右摆之间,地缝当中金芒狂炙,直冲云霄,顷刻八道犹如烈日般金色光圈从裂缝当中腾空而起,如日当空的悬在九天之上。

    “黄金面具!”直到空中光芒稍安,我才看见那是八张黄金面具同时浮在了空中,犹如魔神临世,围绕着我和耶律德光疯狂旋转。

    耶律德光手扶长刀厉声道:“你们是谁?”

    八张面具异口同声道:“耶律德光,你当年欠下萨满教的血债该还了。”

    耶律德光沉声道:“千年之中,你从未出现。为什么会在现在找上门来?”

    耶律德光正好问出了我心中的疑惑,从面具腾空,我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那个萧姓的大臣,除了他没有哪个人能去控制八张面具了。

    黄金面具齐声冷笑道:“当年述律平为了一己之私,屠戮我萨满八百教众。我们不会放过述律平,不会放过你,也不会放过契丹。”

    “述律平最后的夙愿就是能让自己的儿子登基称帝,我们偏偏不让她得逞,她下场就是幽禁致死。”

    “契丹无人不想一统中原,我们宁可付出全部自尽的代价,也要让契丹永远消失。”

    “而你……”

    黄金面具同声厉喝道:“没有你,萨满教不会遭此大劫,我们要让你永世不得开解心结,无休无止的被内心煎熬。现在你心结已解,我们自然要出来与你做个了结。”

    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黄金面具当中的萨满意志,从没有被消灭?

    “哈哈哈……”耶律德光大笑道:“朕当年能镇压萨满教,今天就一样能让你们魂飞魄散。铁林军……”

    幸存铁林军同时举起兵刃瞬间,黄金面具忽然狂笑冲天,一声声的经文好似鬼哭神嚎当空而起。刚刚端起*的铁林军忽然之间犹如烟花从里向外爆炸开来,残肢断臂好似冰雹闪落半空之间,朦朦血雾挥洒当中。

    我和耶律德光站在腥风血雨之间抬头看向黄金面具时,后者森然冷笑道:“这里的一切都是我们给你的,只要我们准备收回,没有人能够阻止。我等准许你们临死之前像是萨满生灵忏悔。”

    耶律德光哈哈笑道:“朕,纵横一生,杀戮无数,从不知什么叫忏悔。”

    耶律德光就像是草原上的狼王,一生都在征战中过渡,他确实不需要向自己的猎物去忏悔什么。

    耶律德光拔出长刀:“王欢兄弟,陪朕杀上一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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