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好奇,您是从哪儿得知这个消息的?”方纳沉着脸问道。

    “从北面来到弗塔根城的人,都会经过佛瑞肯伯爵的领地,这个消息传到这里一点也不值得奇怪。”阿诺德的笑容显得很轻松,“毕竟,弗塔根领就只要那么几条路,而北面的路都只会联通到冷山领。”

    “没错,然而您也不要忘了,我也是从佛瑞肯伯爵的领地来的。”方纳的身体向前倾,紧紧的逼视着阿诺德,“佛瑞肯城中可没有流传出这个消息,佛瑞肯伯爵的领民都不知道他们的领主已经被泰格曼大人圈禁在狮心堡,所以,你不可能从小道途径获取这个消息,一定有别人告诉你!”

    阿诺德微笑着盯着方纳,却沉默不语。

    不过方纳已经明白了阿诺德的意思了,显然,阿诺德通过这个小小的信息,告诉了方纳另外一件事——他在冷山领依旧留有帮助他的人。

    方纳不由得思考起来,那个人,或者说那些人会是谁,阿诺德作为冷山领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这么多年以来还是得到了不少人的认同,而且泰格曼的软禁佛瑞肯伯爵的事情,恐怕也确实引起了许多人的恐慌。

    “既然您不说,那么就让我来回答您刚才的问题吧。”看着沉默下来的阿诺德,方纳突然转变话锋,“泰格曼大人软禁佛瑞肯伯爵,正是因为您从他的领地逃脱并进入了弗塔根领,从这一点而言,反而应该说是您害了他啊!”

    “难道不是因为佛瑞肯伯爵的立场问题吗?”

    方纳的手不由稍稍颤抖了一下。

    “我听说,当年父亲攻打圣盔领,就是派佛瑞肯伯爵作为使者说服先代斯诺伦公爵支持冷山领,从而避免被皇室以及其他领主的插手。”阿诺德不疾不徐的说道,神情非常从容,似乎成竹在胸,“而佛瑞肯伯爵能够说服斯诺伦领的关键,不正是因为他的领地挨近斯诺伦领,两者之间只隔着弗塔根领与炙燃山脉,所以关系格外亲厚吗?”

    阿诺德那句“关系格外亲厚”听着方纳的耳中不免有些刺耳,准确的说,佛瑞肯伯爵其实就是冷山领内部的亲泰姆士卡派,当年泰格曼娶先代斯诺伦公爵妹妹的时候,便是派这位佛瑞肯伯爵率领一万人的队伍去白马城迎接那位奥尔瑟雅夫人的。

    “父亲想要南下,那么佛瑞肯伯爵这样的人物就显得碍眼了吧。我从佛瑞肯领逃脱,又和佛瑞肯伯爵有什么关系呢?谁都知道这不过是个借口,我父亲是在为他进攻斯诺伦领扫除障碍了。”

    方纳紧紧的抿着嘴唇,他现在发现,阿诺德的变化不只是说话的语气而已。或许,他原本就有些小看了这位领主继承人,阿诺德对于局势的洞悉能力,可不只是在城堡里看看书就能有的。

    “我得承认,公爵大人和我之前都有些小瞧您了,也许您不是一名合格的战士,但您或许真的有足够的眼光去统领一块领地。”方纳叹了口气,刚才的气势也有些泄了下来,“不过,既然您有这样的眼光的话,那我想您应该能够明白,如果冷山领想要继续进取并发展壮大的话,那么我们必须夺取斯诺伦领和白马城,一个困守内陆的领地时没有前途的,只要白马城的商人还控制着我们的食盐供应,那么我们就要永远的受制于人。”

    “你的逻辑真是不可理喻。”阿诺德摇了摇头,“既然你明知道斯诺伦领控制着冷山领的食盐供应,又为什么要去招惹他们,一旦双方开战,那么泰姆士卡必然会切断对我们的食盐供应,在冷山领的战士攻下白马城之前,我们的人民就将陷入缺少食盐的危机当中。”

    “只要速战速决就可以了。”方纳对阿诺德的担忧完全不以为意,“这是您父亲多年计划的心血,我们只需要一个月就可以推进到白马城下,泰姆士卡根本不会有反应的空间,到时候他们就算想要切断对我们的食盐供应也来不及。”

    方纳的语气很坚决,似乎对冷山领能够迅速取胜这件事充满信心。

    “在我内心里,还是希望您能够主动配合我们,这是您父亲一生的心愿,您毕竟是他的儿子,他不会伤害您,而且,我想当一个领主也不会是您的心愿吧?泰格曼大人会给您一座幽静的城堡和安宁的生活,您只要平静的度过下半生就好了。”

    “平静的度过下半生,然后看着那个私生子夺走属于我的一切?”阿诺德的声音高了起来,他的语气中首次出现了愤怒,“让一个乡巴佬夺走我的东西?让那种肮脏的玩意玷污费格拉夫的姓氏?约翰,你真让我失望,你也像戴维德一样对那个狗娘养的东西下跪了吗!”

    阿诺德突然爆发的愤怒有些吓到了方纳,他不太明白阿诺德为什么会如此愤怒,即使阿诺德不喜欢那位私生子弟弟,也不至于说的这么难听。“狗娘养的”,不管怎么说,艾盖比夫人对阿诺德兄妹还是没有任何可以指责的地方的,阿诺德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我父亲打算利用这次机会,直接在弗塔根领的事情上和泰姆士卡挑起冲突,对吗?”在方纳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阿诺德又开口了,“多好的机会啊,斯诺伦领一定会以为这位以好战闻名的公爵只是垂涎于弗塔根领那富庶的矿产而已,至于攻打斯诺伦领什么的,他一定不会想到,更不会意识到我父亲会真的敢和斯诺伦领的军队开战。而只要在弗塔根领和对方军队对峙的时候突然袭击,一举吃掉对方,然后就可以趁势南下,直取白马城,是吧,我父亲最信赖的参谋?”

    方纳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今天早些时候才刚刚把弗塔根领发生的事情写信送去了狮心堡。

    “这是为了冷山领,所以这是必要的。”因为阿诺德语气的不客气,所以方纳也没有给他好脸色看,“如果您连这些牺牲都不愿意的话,那么您也没资格承担费格拉夫这个姓氏的重量!”

    “约翰·方纳,我才是费格拉夫的继承人,你只是我们家族的家臣,给我注意你的语气!”阿诺德骤然大喝了起来,顿时把方纳给吓住了,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阿诺德,这和他印象里那个身体羸弱,总是待在城堡里安静看书的那位少爷完全不一样。

    阿诺德深吸了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尽可能的平复下来。

    “我父亲是什么时候软禁的佛瑞肯伯爵,三天前还是四天前?”

    方纳有些奇怪的看了眼阿诺德,他有些摸不准对方为什么这么问,这究竟是个疑问句还是个设问句?

    “我以为您早就知道了。”方纳已经感觉到谈话的主动权被阿诺德抓到了手里,所以他没有直接回答阿诺德的问题,试图把主动争取回来。

    “我也以为你早就知道了。”阿诺德看着方纳的眼神有些冷冽。

    而这句话则叫方纳更加摸不准他到底要说什么了。

    “约翰·方纳,别人都叫你冷山领的智将,所以我是很相信你的见识的。不过,如果你刚才不是在装傻,而是真的没有发现这一点的话,那么你恐怕不配这个名号。”阿诺德的语气和表情都变得相当冷漠,“你究竟是真的没想到,还是故意不去考虑这个可能性?我父亲是真的想要攻打斯诺伦领吗?这样做的严重后果,你应该明白,他也应该明白,难道圣盔领战争的胜利就真的冲昏了你们的头脑,让你们看不见前方的危险?”

    方纳想说什么,可是阿诺德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马上又说了下去:“五年前征服圣盔领后,我们虽然把伊斯法罕城纳为臣属,但实际上狮心堡直接控制的领土却没有增加多少,假如真的打下了斯诺伦领,那隔着弗塔根领和炽然山脉的土地,我父亲真的能够直接握在手中吗?你应该也明白,到时候不论如何,他都必须要封赏你们这些功臣,你,还有泰特斯·莱斯利勋爵,只要继续有在圣盔领战争中那样的表现,那么到时候在斯诺伦土地上,必然要给你们一块伯爵领,而且还有更多的人,包括立下功劳的人,包括斯诺伦领内投诚的人,这样一场战争之后,需要用土地来封赏的人只会变得更多,斯诺伦领的土地反而会养起一批封臣,你认为,我父亲想得到的是这样的结果吗?”

    方纳张了张嘴,可这会儿他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其实你很明白吧,我父亲或许是真的想要攻打斯诺伦领,但是在那之前,他必须先把内部的问题处理好,如果统治的范围只是冷山领,那么目前费格拉夫直辖的土地是足够的,可如果我们的领土扩张到目前的两倍,那么这些直辖地,真的能够压服位数众多的封臣吗,真的能够确保他们不会独立出去吗?”

    方纳叹了口气,整个人颓废了下来。他没有想到阿诺德竟然看得如此透彻,这件事情他怎么会想不到,但正如阿诺德所说,以他约翰·方纳对泰格曼的忠诚而言,他是绝对不愿意去想这个可能性的。

    “现在,你能够回答我的问题了吗?”或许是因为刚才说的话太长也太急促了一些,这会儿阿诺德的呼吸有些紊乱,“我父亲,他软禁佛瑞肯伯爵,真的是为了冷山领吗?”

    方纳的手指抖了一下,眼里有着明显的挣扎。

    “冷山领,究竟只是费格拉夫,还是冷山人的冷山领,我想,你应该能够给我一个回答吧。”

    “您不也姓费格拉夫吗?”方纳骤然抬起头,突兀的盯着阿诺德,“难道,为了自己的地位,您就可以如此装出这样一副样子,这样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来代表冷山人,来反对费格拉夫吗?”

    他冷笑了一声,但是那笑容中又有着些许的凄凉。

    “您是想逼我做出抉择吧,究竟是您,还是公爵大人。如果可以,我是真的不愿意做这个选择。”

    “每个人都必须选择,哪怕有的时候摆在面前的只有唯一的选项。”阿诺德的目光依旧很冰冷,“当然,我不催你,你有的是时间思考,我给你这个时间。”

    “您就不怕我直接把你抓回去?”方纳反问道。

    “你不会这么做的。”阿诺德站起身来,“你不是那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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