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外,鹤鸣山上五斗米道的一众道士道姑齐聚,凝神聆听那前来拜访山门的太平道。虽然这马相、赵祗是如今隐隐有着天下第一道派的太平道的有名道人,他们虚心听取对方所讲的道学也不无不可,但是对方此时亲自登山门拜访,这意义可就不同了。

    亲自上门论道讲学,这颇有一种到人家山门砸场子的意思了,既然如此,这些五斗米教的道士道姑当然不能真的是听取道学这么简单了。他们凝神聆听,其中自然有发现这上门论道的太平道人话里关于道学辩论的错误的意思,从而好好的反击打脸这太平道,来为他们的道统正名。

    毕竟现在,只能说在蜀地有不小名气的五斗米道,与那天下十三州,都有道徒信众的太平道相比,即使有着张道陵的名头加持,但在太平道面前,他们就像后世一个啥都没有的穷屌丝被高富帅当众谈话的意思。这心里当然不平衡,自然要时刻想到打脸太平道这个“高富帅”了,说不得他们打脸太平道,传了出去,声名鹊起,引来更多的道徒信众,从而壮大了他们五斗米道。

    只见,那两个黄袍道人里身材高大的道人,起身抖了抖自己的道袍,然后从身旁取来一根木仗,拄着走到殿外正中。这倒不是说他腿上有残疾,而是这东西表示他在太平道的地位,当年张角初建太平道,便手持一根自制的九节杖,念着符祝传道。

    何为符祝?

    《说文解字》有云,“祝者,咒也”,符祝同“符呪”、“符咒”的意思一样,即是传道时要念的咒语的意思。在黄帝时代祝、咒是不分的,黄帝时设的官职祝由,又叫咒由,因此,符咒中所用的的咒语便是古代巫师祭神时的祝词。

    张角传道,手持九节杖,传以符祝,靠的是教病人叩头思过,再用掺加过药物的符水此语饮之。那些病人如果正好因为药物所加准确,能够自己痊愈的,张角便和那人说那人信道,与道有缘;若其不能痊愈,便说这人不信道,与道无缘。

    这些人里,病情痊愈的人大多数都就此信了太平道,那些没能痊愈的,也因此不会怪罪太平道,反而多数会自责反省,从而更加向道,之后也会加入太平道。而张角这样做,自然没有人会说太平道是邪教了,毕竟在汉代,百姓虽然能从《诗经》之类的先秦典籍里唱歌识字,但是过于深奥的知识却是很难学习到的,再加上张角又利用了汉代人的迷信思想,以及张角背后一些世家豪强的扶持,太平道当然可以在叛汉事发后,死灰复燃,并且迅速壮大,比之先前张角被治罪前势力更加庞大,以至于最终掀起了那场动摇大汉根基的“黄巾起义”。

    而那马相手中所持的木仗,却是其传道所用,自然是学习张角的,可以说这节杖是证明他在太平道身份地位的信物,也是他传道所必须要用的工具。只见,马相持杖行了一礼,随后向四周环视道:“诸位道友,在下太平道马相,添为益州大方渠帅,今日有幸往鹤鸣山拜访五斗米道众位道友,与众位道友论道,实乃荣幸之至……”

    那边马相一番自报家门的开场白,如同后世电视剧一样直白,毫无新意可言,伏泉顿感无趣。不过这马相所报之其在太平道的职位,倒是令伏泉错愕不已,这人竟然太平道在益州的大方渠帅,怪不得来时见他身上和自己一样有一股上位者的威严。

    来于此世,伏泉虽然是第一次见到太平道的道人,但是毕竟知道那场动摇大汉根基的黄巾起义,所以对于太平道也是打听了不少消息。这太平道以“方”为单位组织教徒,每方设“渠帅”统领,大方万余人,小方六七千,天下共建三十六方。需知在太平道严格管理的宗教组织内,这种大方渠帅所处的地位绝对不低,若是换成大汉的官方职位,也是相当于一郡之太守了,却是和自己地位相差不大,以马相、赵祗加入太平道时日不短来看,他们身上有比自己还浓厚的上位者的气息也不算奇怪了。

    随着马相的开场白结束,之后终于进入了正题,只听他道:“老子者,得道之大圣,幽明所共师者也。应感则变化随方,功成则隐沦常住。住无所住,常元不在。……周流六虚,教化三界,出世间法,在世间法,有为无为,莫不毕究。”

    观马相所言,却是伏泉从未听过的言语,不知是出自哪里的道家典籍,便立即轻声问询他身边,此刻在外围听道的小道士。那道士本以为谁人如此无礼,此时竟然言语打扰他听那太平道渠帅的论道,转眼一看,却是新来祈福许愿的巴郡太守伏泉,连忙笑着回答说那马相讲的乃是《太平清领书》。

    太平经?

    伏泉一愣,随即恍然,这马相既然是太平道的大方渠帅,自然只会去讲他们太平道的传教经典典籍《太平清领书》了。

    这《太平清领书》就是后世的《太平经》了,其内容驳杂,涉及天地、阴阳、五行、十支、灾异、神仙等,相传由神人授予方士于吉,就是那个被孙策忌惮从而杀掉的方士于吉。

    后来因故,辗转流落到张角手中。

    之后,张角得到这道士于吉等人所传的《太平清领书》,如获至宝,遂以“宗教救世为己任”的名义,利用其中的某些宗教观念和社会政治思想,加上里面的妖言妄语,迷信蛊惑百姓,建立“太平道”,从而传道。张角信奉《太平清领书》,甚至将他所建教派取名“太平道”,也是因为《太平清领书》的缘故,而所谓太平道,便是即行太平之前之义,因为太平道,其文约,其国富,天之命,身之宝,就连张角自称“大贤良师”,甚至传道时用九节杖、赐予信众符水治病等也都是脱胎于那《太平清领书》的内容。

    殿外,马相开始不断阐述着《太平清领书》的各种思想,其中夹杂了一些他们太平道的教义作为解释。不得不说,这《太平清领书》能让太平道一跃成为如今大汉的第一道教,也是有它的道理的,因为书里所表现的教义却是十分符合封建王朝中,受剥削严重的底层百姓的思想需求以及生活野望,这也怪不得愿意跟随太平道信道的人有那么多,以至于后来这些人多数都心甘情愿的随张角谋反。

    《太平清领书》的主要内容有五个方面,一是重新构筑了早期道教的神学思想体系,即“天人合一”思想;二是以阴阳五行学说为理论基础为帝王“致太平”勾勒了一个人人向往、人人平等的理想社会图景,提出了一套“无为而无不为”统治术;三是提出了修道的教徒怎样修辟谷、食气、养性、房中、占卜、勘舆等修身养性术;四是向人们提出了财产共有、自食其力的善恶报应观念,指出只有人们信修正道,方可断除灾异而得道成仙;五是反映了平均主义和平等理想的朴素民本思想。

    可以说其中的“致太平”,“财产共有、自食其力”以及“平均主义、平等理想”对当时的大汉底层百姓有着什么样的冲击,历代起义只要有了“平均主义、平等理想”,就不怪那些生活困苦的底层百姓要为谋反者卖命了,更何况这还是有一套理论基础的。

    甚至于一些肉食者也对这《太平清领书》所提的思想十分认同,因此这才有张角即使有了谋反前科,汉朝的多数统治者依然对其置之不理,甚至于皇帝刘宏也对这本经书赞叹有加,当然了,对这些统治者而言,其中的“平均主义、平等理想”自然是妖言妄语了,最好能够删除才好,所以这本《太平清领书》在现在的大汉若非张角以此传道,不然说不得还是被官府私自收藏而已。

    当然了,并不是说《太平清领书》是邪书,其能流传于后世,甚至为无数帝王所推崇,自然可取之处甚多,而张角的太平道只是歪曲《太平清领书》这部经书的本意,为他们的造反找到合适的理论基础思想而已。

    不过,张角的成功除了《太平清领书》的缘故,也有当时的社会背景所致。在建宁、熹平之际,瘟疫“眷顾”着大汉帝国,神州大地上疠疫遍地,已经缺衣少粮的百姓哪里还经受得住,纷纷毙命于疠疫之中,绝家灭户的惨状时有发生。就在百姓的一片哀嚎声中,一个自称“大贤良师”的人出现了,用一部已经自成理论体系的《太平清领书》传道,辅之符水治病的迷信传道方式,给无数深陷黑暗的百姓一丝“曙光”,从而迅速壮大了太平道。

    因此,此刻听着马相借着《太平清领书》阐述太平道教义的伏泉,却是有着一种后世看新闻联播的既视感。那马相就像后来天朝收了钱的“五毛党”,不断的吹嘘这他们太平道所想创立的美好世界,偏偏还有一本相传是神人传授的《太平清领书》的理论思想为基础,这有着一套完整的“天人合一”的神学思想体系的理论,自然十分能让人接受和信服,如果不是伏泉知道太平道的未来,此刻听了之后,心中竟然也有一种活在那马相所描述的美好世界该多好的冲动。

    只是,很显然,马相说的终归是太平道,历史早已告诉伏泉,太平道是注定将会以悲剧结局的势力,即使他的教义有多么的亲民,可惜终究只是被歪曲叛乱分子所利用而已。

    再有自己的一套理论体系,终归是要讲完的,伏泉听了一遍,初时还感觉这太平道有些意思,但到后来总听到那马相在不断讲解《太平清领书》经书要义时,总要提及“财产共有、自食其力”、“平均主义、平等理想”这些思想内容,却是渐渐顿觉得无趣的多。

    这种东西,对于受限于封建王朝统治的大汉百姓来说十分有新意,甚至令他们心情澎湃,憧憬为之奋斗。但对于伏泉这个从后世而来见过太过这类理论知识的优良少年来说,却是无甚出奇,别的不说,便是他后世上学时,各种政治思想品德的理论知识不断由应试教育洗脑,再听这个千年前根本也不算完善的,只有一套普通的说辞的舆论洗脑,真是一点感觉也没有。

    当然,这东西对伏泉没用,但对这时候的大汉百姓来说却是够了,而对这此时听道的五斗米道一众道士道姑来说,即使他们已经有人听过不少次太平道的讲道,也依然是面露惊异不已。

    就在伏泉感到百般无聊之际,也不知那马相如何讲的,却是听到他突然大喝一声道:“推翻大汉,以造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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