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三月,杨柳依依。古道旁,山花开的璀璨。

    林子云放下修炼心思,欣赏沿途美景。闻花香而行,心旷神怡。他从腰间摸了一个酒囊,拧开口。这是竹叶青,算不上什么好酒,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妖妖皱着眉头,看着一路上一句话也没有的林子云,寻思道:“这人好生无聊,整天愁眉苦脸,真不知道怎么快活。”

    她喜欢热闹,开口问道:“我跟你讲个故事吧。”林子云似乎没想到是她在说话,好半天才回头凝望着妖妖不语。妖妖见怪不怪,道:“这世界上的人真奇怪,我大伯也跟你一样。喜欢喝闷酒,不爱说话。我问他,为什么呀?我大伯告诉我说道:‘等你长大了,遇见烦心的事儿,便会知道了。但我想你,一辈子也不用知道这种滋味。’我还是好奇,不知你们怎么想的。我都十五岁了,瞧你也就比我多活了几年,难道天下古怪的事情都要在二三十岁才能发生吗?”

    林子云挑起草鞭,赶了一下马儿,这才说道:“我也不知道,或许是习惯了,你看我愁眉苦脸的样子,我也无法改变。”

    妖妖似乎对这件事极其不能理解,劝说道:“开心过一天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

    林子云笑道:“你说的对,妖妖姑娘年纪小,见识却不浅。”妖妖只是叹气道:“你要知道你很扫兴,明白我的感受就不会这么说啦。”林子云无奈问道:“有的事情有的人,你放不下便无法潇洒快活了。但是你放下了,难道就能得到真正的快乐吗?”

    妖妖坐到林子云旁边,挤了挤位置,说道:“要我说,天大地大我最大,什么事睡一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林子云见她轻快洒脱,甜甜的笑容能融化人心,道:“姑娘说的是,我以后是要多笑一笑。”妖妖嘻嘻一笑,讲道:“那可不,大哥哥笑起来挺好看呢。”

    林子云问道:“这就是你说的故事吗?一点都不好笑。”妖妖笑道:“我还没说呢。”林子云打趣道:“讲的好了,爷听起来高兴了,赏酒。”妖妖拍拍衣裳,道:“好勒,爷您听着啊。从前有一个很好玩的地方有一个很好玩的人,那个很好玩的人名叫做很好玩,有一天很好玩就跑去玩被他爹发现了,结果他爹就说:‘很好玩很好玩啊。’哈哈……”

    “哈哈……”

    “怎么样,很好玩吧。”妖妖笑道。林子云看了她一眼,抛给她酒囊:“有赏!”

    两人一路上谈天说地,好似认识多年的挚友。夕阳落下,妖妖似乎觉得有些倦了,退回轿中。

    忽然轿子一颠,妖妖掀开帘子,正看见林子云从车上走下。

    山路小道上,一棵古松横倒在路中央,难怪会停下马车了。

    “忒也倒霉,扰了我的美梦。”妖妖碎碎念了一句,走下马车。她发现林子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还有些吃惊。凝目望去,妖妖差点叫出声来。只见那古松被人锯空,里面整整齐齐的填着两具尸体。

    “看样子不像是寻财的,只怕是仇杀。”妖妖说道。林子云漫不经心说道:“你也看出来了,这两人穿戴整齐,身上财物也没少。”接着又道:“不清理一下,我们也没办法过去。”

    两具尸首,都是穿着一种窄窄的蓝色服装,衣襟上面用着金色的丝线绣着一种不知名的花瓣图案。人应该是刚死没多久,要不也会被野兽叼走了。奇怪的是两具尸体,干瘦无比,全身发黑,又像是死去了很久一样。

    林子云取出酒囊,满地洒了酒水。

    “黄泉路上有个人作伴,也不会寂寞。这两位好汉,吃了这口酒,莫怪我惊了你们的亡灵。”林子云喃喃道。

    “这荒山野岭的,没喂了狼,就算好的啦。”妖妖叹道。等挖了一个坑,林子云将两具尸首就近埋了,两人拜了拜,继续赶路。

    “前面有个小村子,过去看看吧。”

    天色已晚,苍穹如墨,一丝冷风入骨。

    林子云来到一个茅屋门前,敲了敲门,喊道:“有人在吗?有人吗……”

    喊了几声,没有反应,林子云正准备离开,却看见妖妖直接推开了木门,走了进去。林子云目光落在两个碗口大小的锁扣上,心道:“此地想必民风淳朴,不须锁门。”

    “妖妖姑娘,你跟这家人说好了,寄宿一晚,给些银两。”林子云看着妖妖走入屋内说道。林子云推了推站在门口没有动弹的妖妖,说道:“怎么了?”

    “死了,都死了……”

    林子云深吸一口气,朝屋里面一看。鲜血染红了地面,三具尸体被人用绳子吊在檐上。头朝下,脚朝上,极为瘆人。

    “天呐,发生什么事情了?”林子云不敢置信。

    妖妖嘴角打颤道:“这个村子看起来有三四十户人家,可是我们刚才好像没有听见一点声响。”林子云连忙冲了出去,他来到隔壁一户农家。烛火闪烁,窗影迷离,妖妖看见一如之前同样的场景。

    “大哥哥,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妖妖只觉得这里发生的一切,恐怖无比。连她见过世间最歹毒的人也做不出这样狠毒的事情,百余人惨死……林子云皱着眉头,一语不发,可见心中也在思索。

    “哧……”

    妖妖扑到林子云怀中,闭紧了眼睛,嘴里说道:“鬼啊,有鬼啊。”林子云只把她当成是惊吓过度,笑道:“哪有什么鬼,可能是飞鸟虫子的。”妖妖过了好半晌,才从林子云怀中探出头,左顾右看道:“我听爹爹说,有的人因为死前受到了极大的痛苦,死之后就会变成厉鬼索命的。”林子云觉得她可爱,道:“这些人如果真变成了厉鬼,那也会找杀害他们的人索命,你尽管不用害怕。”

    林子云站起身,目光扫了一圈,落在脚下,露出一丝微笑。他跟妖妖对了一下眼,心领神会。

    妖妖说道:“大哥哥,你说为什么凶手会把尸体的头朝下呢?”林子云摇摇头说道:“可能是凶手有什么特殊的习惯吧。”妖妖摇了摇头说道:“本来我也猜不到,刚才却想明白了。”林子云好奇道:“是什么原因啊?”妖妖走到一具尸体的旁边,笑着说道:“因为凶手是一个胆小鬼,他害怕看见这些被他杀掉的人,他怕这些人看到他的脸之后便找他报仇。”

    林子云不解道:“如果凶手怕被人认出来,带个面罩不就行了?”妖妖拿了一根木竿,在地上敲了几声说道:“这个凶手啊,是自己怕看见这些死者的样貌,所以把他们头朝下。”林子云点头道:“有理,有理,想不到这么胆小的人,竟然能做出如此恶事。”

    “我看凶手不仅是一个胆小鬼,而且多半是一个丑鬼。要不然怎么会如此害怕别人看见他的模样?”妖妖说道。

    “本来想放你们一马,你这个臭丫头,老子一会剥光你的衣服,再将你沉入井底,让你永世不得超生。”黑暗之中,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

    林子云听见声音抬头看去,一个枯瘦的男子如一只蝙蝠般悬在空中,眼神之中闪烁中绿光,凝望着二人。妖妖本来还准备继续开口,看到那人现身,连忙躲到林子云身旁。

    “阁下是人是鬼?竟然做出如此惨绝人寰的事情,今天说什么林某也要将你抓住,给这些死者报仇。”林子云沉声道。“哼,就凭你吗?这个村子一百多人都被我杀死了,哈哈……。”那人笑声尖锐,说话的声音像是金属摩擦的响声一样刺耳。

    林子云看他状若疯魔,知道此人杀心入魔,已经铁了心要将恶人做到底。他开口说道:“这些人都跟你有仇吗?”

    那人似乎也不怕林子云两人跑掉,从屋檐跳了下来。这一手轻功,着地没有声音,可见此人是一个练家子,难怪能屠掉如此多人。那人身材矮小,像是一个侏儒,弓背驼腰,头上只有几根枯草似的头发。更为恐怖的事此人的面庞,干巴巴的没有一丝血色,眼睛之中冒着绿光,根本不像一个人。那人阴测测地说道:“他们都该死,他们都该死……”

    林子云示意妖妖不必害怕,深吸一口气说道:“你也是这个村子的对吗?”

    那人目光落在林子云两人身上,妖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那人结结巴巴地说道:“我真的有那么丑吗?吓到你了吗?小姑娘?”妖妖被他瘆人的目光一望,半句话也说不出。林子云拦在她的前面,望着那人道:“人不可貌相,有些人相貌堂堂可也做着龌蹉的事情。有些人仪表不杨,但是心地善良也算得上一个好人。”那人冷笑道:“如果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也不会有今天了。可是他们,一见到我,就说我是妖怪。他们都害怕我,可是我更害怕他们。”

    幽幽火光照射在那一张奇丑无比的脸上,妖妖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嘴巴。那人接着说道:“不是每一个人都和我一样,爹妈说我是一个妖怪,把我丢在山上。他们想要杀我,白天我在山上偷偷躲起来,到了晚上我就来村子里面找东西吃。我从来没有恨过他们,可是他们到处找我,要杀了我。”那人哭声如夜枭般,抽泣道:“我也不想杀他们啊,他们把我关在笼子里,不给我吃,不给我喝……我逃出来了,早也不敢回到村子。可是他们还是要杀死我,我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都是他们的错。他们抓住我用火烧我,直到后来我遇见了一个人,他让我不要害怕,还教我怎么杀人。哈哈……他们都死了,我再也不用害怕了。”

    “那人是谁?”林子云又说道。

    那人没有回答林子云所问,自顾自地说道:“有一天,他让去杀一个人,我没有做到。然后他就打我,还砍断了我的双腿。所以我就杀了他,杀了他。”

    林子云听到这里,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总是要我帮他抓那些怀孕的女人,要吃掉那些胎儿。哈哈……他不该死吗?他该不该死?”那人目光看着林子云,吼道。林子云心中一震,事情远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他凝望着那人,讲道:“我听说过一件事,胎儿还没出生的时候,他们在母亲的肚子里是头朝下盘旋的。你杀了人之后,把这些人的头颅朝下,已经表现了你心中的愤怒,你的怨恨。你讨厌这些人是不是?他们欺负你,他们讨厌你。你没有朋友,你的父母更是抛弃你。所以你不仅仅要杀了他们,还想让他们无法投胎做人是不是?”

    林子云接着又说:“你说那个人让你去杀怀孕的妇人又是为了什么?那个人是谁?”那人被林子云几个问题,连连摇头,口中吐露不清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林子云看此人情绪激动,手指尖灵光一点,火球术在空中炸出一团火花。他身子一飘,拉着妖妖转身而去。

    “这人身具灵气,而且气息极为强大。”林子云拧眉道。妖妖着急地说道:“大哥哥,你说他会不会追上来?”

    林子云叹了一口气,道:“若是我一个人,定会跟他拼杀一场,此人穷凶极恶,如果不解决,不知道多少人会因此而受害呢。现在我带着你,飞行速度不快,只能祈祷此人不会追上来了。”妖妖看着林子云,忍不住说道:“是我连累大哥哥了,如果那怪人追上来了,我们跑不掉,你便杀了我罢。”

    林子云还没听过这种要求,又听妖妖继续说道:“我舍不得自杀,但又不想落在那个怪物手里,所以要你帮忙。若是你最后能够逃走,一定要记得帮我报仇。”妖妖说完之后,从怀中掏出仙令放在林子云的衣服之中。她接着美眸紧闭,躺在林子云怀中似乎睡着了一样。

    林子云笑道:“林某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若是有任何危险,亦不会让姑娘受到伤害。”妖妖没有睁开双眸,却是紧紧抱住了林子云,眼角流下一丝眼泪。她道:“若是你不是修仙者,若是你心里没有其他女人,我一定感动的想要嫁给你。”

    林子云只道这丫头这功夫还有些闲心开玩笑,笑嘻嘻说道:“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吗?若你同意,来者不拒。”妖妖捶了林子云一拳,她忽然说道:“糟了,那人追上来了,可如何是好?”

    林子云见那人速度极快,正朝着自己不断接近,他一看逃是逃不过去了。他在山间一处潭水旁落下来,月光清清,潭水之中好大一块白云盘,熠熠生光。

    林子云开口说道:“妖妖姑娘,你先离开,我拖延一阵子。”妖妖脸上露出犹豫之色,可她也知道自己留下来只会是帮倒忙,反而让林子云分心。她道:“早知道我就带着天灵草了,说不定给你能增加点修为。”

    林子云揉了揉妖妖的头发,说道:“就算你给我,我的修为还不够用呢。不过我们说好的,等我战胜了这个怪物,一棵都不许少我的。”妖妖泪眼朦胧,哭道:“你一定不许死。”林子云将她推走,冲她微微一笑。

    “怎么不跑了?忘了告诉你,虽然他打断了我的腿,可是我修炼了一种功夫,跟你一样会飞。”那人阴冷的说道。林子云站在一块青岩上,朗声开口:“谁说我要跑了,这里是给你选的墓地,不知道阁下还满意不?”那人似乎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结结巴巴开口说道:“你应该看见横在村子路上的那两个人了吧?”

    林子云不知道他为什么提起这事,但也没有把握胜过此人,想要试图拖延点时间,让妖妖逃走。他开口说道:“他们也是你杀的?”

    那人一步一步慢慢走近,没有了双腿,也不知道他怎么让身体移动的。他说道:“他们以前经常把我捆在树上,用棍子打我。”那人顿了顿,又开口说道:“他们生了我不要我,可是我做不到。所以我只能把他们装进了大树里面,这样他们下一生投胎就能变成大树了。”妖妖并没有离开,而是躲在一块石头背后看着。她心道:“这人好生残忍,连亲生父母也不放过。不过也只怕是受到了非人的虐待,这世间所有的仇恨全都是在平日里面的不善衍生的。”

    “我以前也遇见过一个身世可怜的人,同样被人遗弃。我曾经问过他想不想家,想不想他的父母?我这位朋友没有你那么幸福,应该是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被人抛弃,连说话都不会,但是我从他的目光之中能看见他心中思念他的家乡。”林子云想到岐山遇见的那个巨人。林子云接着说道:“万物有灵,我不信你心中一点感情也没有。你做了这一切,虽然是因为他们歧视你,给予你痛苦。可是大部分的人,那些与你不相识的人呢?他们都是无辜的。你种下的杀孽,如果一直下去,你便永远都回不了头了。若你相信轮回,若你想做一个好人,放下你的杀念。”

    “可是,可是我不想死。你让我怎么活?我只能杀了他们啊,我只能杀了他们啊!”那人似乎陷入魔怔,发出凄厉无比的叫声。

    “哧……”

    林子云见那人暂时心思没集中,暗中运转飞仙三千剑,这一套剑术,心中有剑,手中无剑也可以使用。

    “此人不杀,只会祸害更多的人。”林子云暗道。

    一缕缕剑气如同满天星河倒转,那枯瘦男子防范不及,吃了林子云一招。那片地带发生大爆炸,剑气击碎了巨石,有古树化作齑粉。

    “吼……”

    林子云不知那人有没有陨落,忽然他感觉到一股凉气。只见一个如干尸一样的男子,面目狰狞忽然出现在他的面前。那人断断续续的开口,如同断气了一样语气说道:“我要杀了你。”

    林子云大惊失色,这人究竟是什么来路?什么修为?他这飞仙三千剑,一向都是无往而不利。难道这人的修为,已经到了筑基期吗?拼死搏杀,运用伏仙真功,这个想法在林子云脑海之中一闪而逝。只要再过一些时间,妖妖走得远了些,他说不得要拼死一搏了。伏仙真功他目前无法掌控,如果妖妖在附近,到时候大水淹了龙王庙,可没地哭。若真的像是上一次一样被天甲宗五公子那般追杀,而且对方也绝不会放过李莳薇林子云早就拼杀了。

    “噗……”

    那人并没有动用什么神通法术,但是修为的差距让林子云即便连那人随手一击都无法接住。他白衣喋血,嘴角挂着血痕。黑夜之中,林子云的额头中间一缕猩红而狰狞的竖眼像是要睁开一样。

    “没想到在这里也能碰见,如你这般的魔修。”

    妖妖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上了,林子云感受到自己体内的血液涌动。就在这时候,天空之中传来了一道嘹亮清澈的声音。

    枯瘦男子抬起那丑陋的面庞,望着天空脸上露出迷茫之色。

    倏地,一个浅青色身影出现在此处。那是一个年轻男子,皮肤黝黑,嘴角带着一丝笑容。他好整以暇的整理了一下衣服,竖起手指对着枯瘦男子说道:“小样儿,蹦跶不了了,遇见爷爷那是你命中注定的克星。”

    林子云吐出一口鲜血,撑着受伤的身体,看着青衣人,心中暗道:“这人从哪里冒出来的,好强大的修为。”

    青衣人也不急着动手,目光打量了林子云一眼笑道:“好一个多情种,那小丫头嘛,倒也有些情义。”林子云听他的意思是说妖妖还没有走,他刚才跟枯瘦男子斗法,没有注意到妖妖的气息。此刻,他转身望去,果然看见妖妖从一块岩石后面冲自己跑了过来。林子云急道:“你怎么还没走呀?”

    妖妖嗫嚅道:“我怕你死了,这老妖怪还不放过,倒不如躲在旁边找找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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