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后方又一条小船直冲过来,胡戈几人心里更是暗暗叫苦。眼下他们已身陷绝地,就连弃船入水都无法保得大人安全,再有这么一路敌人背后包抄,那就彻底走投无路了。

    正在这时,那船已迅速来到了他们身侧。然后,就连于谦的脸色也突然变了,因为他们眼看着那船上几人竟拿出了弓弩来,那搭在弦上的箭矢在前方火船光芒的掩映下,散发着叫人心悸的寒光。

    现在的处境已变得极其清楚了,只要对方射出箭来,被困在小小待沉舢板上的这些人就连抵挡招架的办法都没有。

    可随即,出乎他们意料的一幕便出现了。那些弓弩居然蓦地一沉,箭矢全瞄准了水面之下的那道道黑影。随着船头那人一声令下,箭矢便一根连着一根地直朝着下方射去。

    虽然依然隔了数尺水面,但这箭矢穿透的力道可比寻常刀剑要厉害得多了。在没入水中后,它们依然往深了去,然后狠狠地扎进了那几条黑影的身上。

    很快地,水面上就咕嘟嘟地冒起了一串水泡,同时漂上来的,还有一片殷虹的血液,转眼就染红了一大片的水面。

    还是那句话,对方有些作法自毙了。若是没有前头船只的火光,则水下这些人还不那么好找到。可现在有那火光一照,他们便彻底的无所遁形了,全数伤在了这一轮箭雨之下。

    不过水下这些人并未真个因此送命,在猝然遇袭受伤后,他们迅速就转过身来,拼命朝着小船那边游去。显然他们是打算故技重施,用刚才凿穿舢板的招数来对付这艘小船了。

    而船上这些人却根本不为所惧,看到他们潜来后,便有人低喝一声,手一扬间,一张巨大的渔网便哗啦一下撒了开来,正罩在了这些黑影的上方。

    这渔网的几个角里都是缀有铅块等重物的,一旦被抛入水,便迅速向下一沉,顿时全方位地将水下这一干黑影给网在了中间。等他们惊觉不妙,想要闪避回头时,却已晚了,他们已真正的成了网中之鱼。

    更叫人感到头疼的,是他们手上根本就没带刀或是匕首,刚才凿穿舢板的,只是一根根凿子,那可是没有锋锐能切开细密渔网的。于是随着船上几人的拉扯,网便迅速收拢,转眼工夫,就把这几个差点活捉了于谦等人的黑影全给来了个名副其实的一网打尽。

    这些穿着水靠的黑影便真如一条条活鱼般,不断地挣扎,却只让渔网将自己越缠越紧,最终连一点动弹的机会都没有。

    直到把这些家伙尽数拿下之后,船头指挥这一切的那名汉子才命人把小船再次划过去,冲即将入水的于谦等人一抱拳道:“于大人,我们乃是奉了陆公子之命前来帮你离开此地的。”

    “是陆善思让你们来救我的?”于谦虽然双腿已浸入水中,但身子依然挺拔,不见半点狼狈,只是有些惊讶地问了一句。

    “正是。我家公子正在岸边等候呢,于大人快请上船吧。”说话时,那人已让开了一个身位。

    “大人快上船,我们自有办法回岸边。”胡戈一眼就看出了于谦在犹豫些什么,立刻说道。那小船地方有限,确实已不能再上太多人了。

    于谦也不是个喜欢惺惺作态之人,见此,只能点头答应,然后把手一伸,借着船头那人一拉之力,便从将要沉没的舢板上跳上了小船。

    “你们放心,很快就有第二艘船过来接应。”在丢下这一句话后,小船便迅速调转了头,朝着岸边缓缓而去。

    “你叫什么名字?是陆善思身边的亲信之人么?”于谦打量着眼前这个看着与中原人颇为不同,更像蒙人的汉子问道。

    “在下清格勒,乃是一直追随大人来到此地的一个小人物罢了。”清格勒笑了一下,随口答道。

    “哦?”于谦闻言也是一笑。刚才这位针对那些敌人的手段可不是个小人物能做出来的。不过既然对方不肯明说,他也没有继续追问。随后,他又颇有些不忍地回头看了一眼后方那依然腾起烈焰的官船,看来船上其他人是都要受自己的连累,死在这水火之上了。

    当他们的小船快到岸边时,又一条小船朝着河中心而去,显然就是清格勒所说的将要过去救援的后手了。随后,于谦就瞧见了正站在岸边翘首而待的陆缜。

    一看到于谦安然到来,陆缜着实松了口气,急忙上前拱手见礼:“叫于大人受惊了,是在下疏忽了,竟让宵小闹出了这么大一出乱子来。”

    “这可怪不得善思你哪。恰相反,本官还得多谢你及时差人过来相救呢,不然我恐怕真要命丧在这滔滔运河水中了。”于谦忍不住苦笑一声,随后才好奇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是你派人救了我,本地官府之人呢?”

    陆缜在把于谦扶上岸后,方才简单地介绍了自己能及时出手相救的原因所在——

    原来,就在那艘漕帮商船被撞击后,陆缜便已察觉事情不妙,所以急忙带了锦衣卫的人往运河码头这边赶。

    结果,还没等他们赶到地方呢,那船及周围水路都腾起了熊熊烈焰。见到这一突发状况,陆缜很快就想到了一点,这一定不是什么事故,而是有人所策划的一起阴谋袭击。

    而以目前的情况看来,对方所以搞这一出,十有八九是冲着于谦而来。所以此时他带人赶去码头汇合康思川他们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因为对方现在手里能调动的人马已经足够多了,也不差这几人。

    可要是码头那里无法解决问题,身在后方的自己倒是有了一些作用。想通这一点,陆缜立刻就转头劝说起了与他同来的钟百户来。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口舌,又看到码头那里乱糟糟的一团的现实,钟百户终于意动,答应听取陆缜的意思,从后方去运河相助。

    可随后,另一个问题也就出现了,这附近几乎所有船只都被烧了起来,或是被挤作了一团,他们压根就找不到可以过去的船只。

    好在最后他们还是有些运气,居然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一艘不怎么起眼的小船,然后在清格勒自告奋勇的带头下,几名锦衣卫便驾了小船冲进了运河之中。

    而此时,于谦的所乘坐的官船也被人纵起火来,形势更加的不妙。

    这时候,便体现出了清格勒的冷静和判断,他猜测对方或许目标只在活捉于谦,而于谦他们也一定会想法从危险的官船里逃出来,所以没有急着赶去火船处,而是仗着船小天黑抄到了官船背后。

    然后正好瞧见了那些黑影水鬼攻击于谦所在舢板的一幕。正当他感到头疼,不知怎么对付这些难缠的家伙时,清格勒突然一眼就瞥见了没被他们丢下水去的一张渔网。

    于是,一个大胆的想法就从他的心里浮了出来。而事实也证实了他是正确的,一番争斗后,不但救下了于谦他们,还顺道将这些水鬼都给活捉到手。

    在于谦感慨这一切时,几名锦衣卫已跟抓小鸡似地将因为拖在小船之后而灌了不少水的那几名水鬼给提到了众人面前。此时的他们,一个个面色发白,身子更是不断颤抖着,全没了刚才在水底下时的风采,却不知是因为冷的还是怕的。

    “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是什么人主使你们袭击于大人座驾的?”钟百户脸色阴沉地上前一步低声喝问道。

    “我……我们只是运河沿岸靠水过活,打捞尸体和沉没物的闲人……”被锦衣卫百户这么一吓,其中一人登时就软倒在地,并痛快地给出了答案:“大人饶命,我们也是逼于无奈才这么做的。是码头的马掌柜扣下了我们的家人,逼着让我们今夜袭击从那艘大船后面逃出来之人的。我们可不知道是于大人,不然也不敢做哪……”

    说这话时,其他几人也都已跪了下来,砰砰地朝着面前众人不断地磕起头来。在落入人手之后,这些人已彻底慌了,便如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知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陆缜闻言眉头不觉深深地皱了起来:“码头的马展柜,可是那严家外管事?”

    “就……就是他。还望大老爷为我等做主哪!”

    “于大人,这事儿……”陆缜毕竟不是官,而且即便他现在是苏州官员,在这事上也不敢自作主张,所以把问题抛给了于谦,看对方是个什么意思。

    于谦的脸色却很是平和:“你们既然做下此事,便自有承当相应的后果。不过你们放心,你们只是从犯,只要最后确认是受人逼迫,朝廷自会酌情减轻你们的罪名。”

    不愧是于谦,既不因为自身受到威胁而闹心成怒,也没有一点妇人之仁,处断起来竟无半点偏颇。

    正当陆缜心下感慨,想要顺便夸赞几句时,身旁的清格勒突然神色一紧,猛拉了他一把:“大人小心!”

    与此同时,黑暗中一道寒光骤然闪过,直朝着陆缜刚才所在的位置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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