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景泰十二年二月初九,蓟州城。

    天色微明,激荡的号角声就已突然打破了黎明的宁静。伴随着号角声而动的,是屯兵在蓟州城外十多里地的蒙人大营,一排排骑兵已快速突进,杀向了北面的城墙,在他们的身后,还有许多蒙人战士徒步向前,扛着许多木板之类的东西,应该就是用来攻城的工具了。这意味真正的攻防大战就要打响了。

    城上的守军自然早有防备,当号角声响起时,已有上千名军士聚集到了城头,他们或持弓箭,或挺刀枪,虽然眼中依然闪烁着几许畏惧,但神色里却是坚毅的,因为大家都知道守住蓟州乃是自己的职责所在。

    林烈身在其中,左右环顾发现众人都还算平静后,总算是略舒了口气,看来自己和陆缜昨晚的激励还是起到了作用。

    昨日在把那支溃逃回来的骑兵接应回城后,一清点下才发现这次确实是伤亡惨重,足有一千来人未能返回城中,而回来的人里也有近半都或多或少地受了伤,这让守军上下自然对蒙人更多了几许畏惧。

    林烈见状,赶紧出言鼓舞士气:“本将所以不同意主动出城击敌,就是因为担心出现这样的结果,论野外作战,论骑射之术,我们自然是远不如鞑子的。但我们也有自己的长处,那就是固守城池的各种战术,以及如此坚城和各式武器。我相信,只要我们坚守不出,听我号令行事,则鞑子就休想得逞。”

    这番话虽然说的有些道理,但明军上下却依然有些含糊,毕竟蒙人刚才的表现实在太过惊人了。好在还有陆缜在旁,就又高声道:“各位可还记得十多年前那一战么?当时我大明已山穷水尽,鞑子更是已经突破边关直杀我北京城下,气势如虹。可他们还不是照样在我北京城下碰了头破血流,损失惨重却法攻破任何一门?我蓟州虽比不得北京,但如今的鞑子也肯定比不了当初了,难道我们还挡不下他们么?”

    这番话配合着他就是当初那场战斗的经历者之一,其说服力倒是相当不小,果然就让全军不安的情绪得到了一些平复,不少人喊叫起来:“我等定誓死守城,不让鞑子入我蓟州,害我百姓!”

    此时,言犹在耳,敌人的第一波攻势已然杀来,看着策马飞驰而来的数千蒙人骑兵,不少人的手都握得更紧,一些弓弩手已把弓弩端起,瞄向了前方。

    “不要急,等他们入了射程再打不迟。万不要被他们的气势给吓到了!”林烈忙高声提醒着。他很清楚敌人的速度有多快,一旦第一轮箭矢落空,则很容易被他们抢占到有利位置,那城上守军要面临敌人的弓箭反击了。

    可就在众人屏息以待,计算着敌人还需要多久才能入弓弩射程时,突然这支奔来的骑兵队伍却停下了脚步,只有十多人缓步向前,手里还没拿什么兵器。

    这让林烈都不好立刻就命人出手了,便抬手道:“先等一等,放他们过来再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大明乃礼仪之邦,自然不可能不让对方近前说话了。

    那十多人很快就来到城下,隔着数丈宽的护城河冲上头高声喊道:“上面统兵的可是林烈林总兵么?我家太师有几句话要说与你听。”

    林烈沉吟了一下,才拉过一名大嗓门的军士跟他说了几句什么,后者便也来到城头,冲下方喊去:“不错,守城的正是林总兵,不知也先有何话说?”

    “林总兵,如今我太师亲率十万大军而来,其军之雄更在十年前之上。想当初你明国数十万大军都被我几万大军杀得狼狈逃窜,今日你蓟州才不过区区五万之众定然是守不住的。还望你听一句劝,速速开城投降,归顺我太师,则不失为一个明智之举。如若不然,一旦破城,则满城军民都将遭灭顶之灾,皆你之过!”

    “也先,你也不用费这口舌了,我林烈深受朝廷恩典,岂能背弃大明。别说如今我还有蓟州坚城可守,麾下尚有五万忠贞精锐的将士可用,哪怕只战至我一人,也绝不可能归顺你们这等茹毛饮血的塞外鞑子!”

    “林总兵,识时务者为俊杰哪,你可不要选错了道路,最终后悔!”

    “要战便战,何必废话!”这一句话却是林烈自己所说,随即只见他突然抬手扬弓,一支利箭已呼啸飞出,咻地一下直奔还想继续劝说的那名使者的头部而来。

    这下来得实在太快也太突然了些,这位在看到箭矢飞来时,已来不及躲闪,只能有些绝望地发出了一声嘶吼。然后他就只觉着头顶一凉,那箭并没有伤到他分毫,只是将其顶上头盔给射落了。

    城上这时又传来了林烈的声音:“因你是蒙人使者,我这一箭不想伤你。可若再来聒噪,试图乱我军心的,下一箭可就不好说了!”随着他这一声话了,城头呼地亮起了一排箭镞,密密麻麻的,好不骇人。

    对方已经把态度明确亮出,而且还识破了自家策略,这些人终于不敢再作逗留,拨转马头就悻悻地往后回去。过不了多时,那本来静止的骑兵再次冲起来,眨眼间,三里多地就被他们一冲而过,已进入到了守军的射程之中。

    没有任何的犹豫,林烈便已大声下令:“放箭!”

    “咻咻咻咻咻……”数百支箭矢应声齐出,带着破空的尖啸朝着城下的敌人迎面飞去。而这时,蒙人充分展露出了他们骑术之精湛,纵然是在全速前冲的情况下,他们依然能在马背上灵活地展现各种动作,或前倾,或后仰,或侧翻,甚至都有只以一足挂在马镫上,身子却完全落到马下的动作来闪避这场箭雨的。

    这么一来,明军这一拨箭矢的杀伤力效果自然就大减,只射下不过二十多人来,连敌人前冲的势头都没能削弱多少。看到这一幕,众将士心里更是一紧,赶忙就抽箭上弦,继续往下方瞄去。

    而此时,蒙人却已经冲到了自己对城上守军最好的攻击位置处,他们刚一从闪避的动作中坐正回马背上,手一展弓矢都已齐备,然后以远快过守军的速度拉弓放箭,把箭矢朝着城上射去。

    哪怕明军身在高处,占着地利之便,可对方的箭矢却依然能通过各种角度射上城头,对他们造成威胁。几名急着继续杀敌的弓手才刚露出半个脑袋来,就被一箭射中,惨叫着倒了下去,这让其他还想出头的弓弩手的动作顿时就是一缓!

    “盾牌手,上前挡住!”好在林烈早有了这方面的准备,立刻就下令防御。早候在后头的盾牌手立刻大步向前,斜举着长盾冲到城墙垛口处,将那些个缺口给挡了个严严实实。

    如此一来,城下蒙人的箭矢就只能射在厚实的盾牌上,不断发出笃笃的声响,却再难伤到后方的将士了。

    就在这一阵如暴雨般的动静突然而止时,林烈已迅速下令:“盾牌手,退!弓弩手,放!”

    随着他一声令下,那些盾牌手忙用力把搭在城头的长盾个挪走了,然后那些早已蓄势待发的弓弩手则立刻探出头去,把早准备好的箭矢再次如雨点般朝着下方的骑兵洒落过去。

    这一回,因为距离已相当接近的缘故,那些骑兵已不好躲闪,只能抽刀在手进行招架,但在密集箭矢的攒射下,他们又怎么可能完全挡得下这些箭矢呢,顿时就有一声声的惨叫在队伍中间响起,伴随着的便是有人不断从马上栽落下来。

    见到蒙人不断落马,守军原来紧张的情绪倒是平复了许多,他们这才发现原来城下的鞑子也不是那么的可怕,在面对自己的箭矢时,也照样会受伤丧命哪。

    心里一旦有了底气,他们的动作便更加麻利起来,居然连珠不断地把箭矢朝着敌人放去,直杀得他们只能策马向后稍退,以避免造成更大的损伤。

    见到自己终于是把敌人给击退了,守军更是一阵欢呼,手上的动作是越发的纯熟与快速起来。

    可好景不长,蒙人也不是光挨打,很快又再次朝着城头放箭,又逼着明军暂作龟缩,毕竟论对射的能力,明军还是不如他们的。

    如是者,双方你一阵箭雨我一阵箭雨地不断对射,几场下来各有损伤,只是城下的蒙人显然伤得更多些。

    就在将士们开始克服了心中的恐惧时,林烈的神色却是一变:“不好,被他们吸引注意力了!”因为当他展目向前方望去时,竟发现之前随在这支骑兵身后的大量蒙人步卒竟已不见了踪影。

    他立刻就明白了过来,对方刚才的劝降另有用意,就是为了查证自己在北城城头,如此以骑兵拖住这里的主力,而其真正的攻城重心却放到了其他方向!

    与此同时,一阵呐喊声已从西门方向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敌人真正的目标居然在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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