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肯伯爵鲍德温渡过冰河后,策马攀上了高岸,然后他就看见刚刚展开的金色龙旗风标下方,手持望远镜的国王回转过来:

    “Mon cher Baudouin. Philippe est perdu.”(“亲爱的鲍德温,腓力已经输了。”)

    鲍德温看了一眼法兰克军阵布置,立刻确认了国王的判断,他催马上前,长矛挂在鞍上,伸出自己的右臂:

    “请允许我握住一位征服者的手。”

    埃德加国王哈哈大笑,将持剑之手伸出,于是伯爵轻轻欠身,牵过国王之手,恭敬地吻了一下。

    “居伊的那座城堡待得我筋骨都在发痒,让罗伯特和罗杰抓紧渡河,还有活儿要干。”

    “遵命!”

    国王的旗标出现之刻,诺曼人恰好冲到了阿布维尔南方的道路附近,隔着冰冻的河岸,就是阿布维尔城堡坐落的三角洲,在城堡下方和南岸坡面之间,威廉·卢福斯看见了大量骑兵的影子。

    “见鬼,那些不是蒙特勒伊的法军!”杰弗里主教终于变了脸色,他冒险掀开头盔护面,朝卢福斯大声喊道。

    “我们不去和亨利会合,立刻转向,到河上拦截他们!”卢福斯冷静地下令道。

    诺曼骑士们避开了侧面的箭雨后,又迎着密集的弓矢,斜掠向冰河方向。

    只要冲到河上,那些尚未整队的敌军不足为患,我甚至可以把他们赶进罗德里戈的本阵!

    卢福斯的马速越来越快,他的诺曼骑士们在英格兰弓箭手的大喊大叫声中逐渐远离,很快踩上了坚冰。

    铁制马掌在冰面踏过,诺曼人的行动很快和敌人一样笨拙起来,卢福斯感到自己的失策,他丢下了弓箭手,否则或许可以尝试从高地攒射履冰的英军。

    “靠近他们,然后抛矛。”杰弗里主教建议道。

    卢福斯点点头,既然冲锋并不可行,把骑枪当成梭镖未必不是更好的选择。

    鲍德温刚刚找到罗伯特·马利特,忽然望见正从冰上靠近的诺曼骑兵。

    “小心侧翼!”

    话音未落,鲍德温便看见加莱总管马丁被一支飞来的长矛钉在了冰上。

    “驱散他们!驱散他们”卢福斯用诺曼语言疯狂地大喊着,彼得伯勒人一时不知所措,又被接踵而至的一轮投矛打得阵势大乱,纷纷避开高大的战马,往鲍德温的方向逃来。

    赫里福德的罗杰是下一个目标。

    诺曼人有条不紊地在冰面展开屠杀,当他们发现那个诺曼叛徒的旗帜时,更是精神大振,挥兵缓缓席卷过来。

    埃德加终于发现了后方的威胁,他一面下令渡河士兵列阵,一面派出传令兵,向罗德里戈去要弓箭手。

    双方都是宿将带兵,此时没有任何慌乱,鲍德温·德·布洛涅和罗伯特·马利特二人在岸上引导前军阵列坡面,罗杰在冰上翻身下马,一众骑兵开始将坐骑当成临时的防御工事,自鞍后举盾抵挡敌军,两群诺曼武士开始有来有往地捉对厮杀,卢福斯的人马从马背握剑探身突击,罗杰则不断下令举盾斜刺。

    法兰克本阵已经从南岸杀进英军战线,长弓手也轮换了一波,最前面的一共八百名弓手开始以一百二十磅上下的战弓释放穿甲重箭,鹅羽贯空、金属撞击、木杆碎裂,法兰克人的锁甲如同纸糊的一般,锁环迸断,甲衣洞开,只有身披全身板甲的骑士一瘸一拐地继续步行,随着战马防护的失效,越来越多法兰克骑兵加入了步战行列,冲阵的突骑侥幸越过密密麻麻的尖桩,也被幽蓝色的丹麦斧一一掀翻坐骑,被放血的战马惊慌地四下奔逃,交锋越发血腥起来。

    卢福斯得心应手地以轻骑战术在冰面骚扰着对面的诺曼敌人,只是在结冻的河面,双方的动作都不约而同地放缓了,看上去像是两群垂暮老人在一招一式地交手。

    “狮子!”随着弓箭手抵达河岸,略松一口气的林肯伯爵鲍德温忽然斜指向卢福斯的后方。

    一面红色的金狮旗帜正在靠近。

    “亨利来了!”杰弗里主教的侄子罗伯特·德·蒙特布赖第一个看见那旗帜下的十余骑,也用握着乌鸦旗的手臂挥动着向“恶狼”于格示意。

    卢福斯此时在另一边,刚被河岸上的长弓箭雨射退,几乎损失了一半骑兵。在赫里福德的罗杰反击下,一众骑士且战且退,一时顾不上这个新的动向。于是不久前亲自杀死加莱总管马丁的“恶狼”于格·达弗朗什解下护面铁盔,向那面狮子旗帜的方向靠近。

    “亨利大人,别来无恙!”于格露出面孔,朝对方打起了招呼。

    当先那名骑兵并未掀开护面,只是从空洞的护目中射出一道余光:“代我向吾兄问好。”

    随着这个瓮声瓮气的招呼,马背上的亨利更无废话,抬手便是一矛,直接捅在于格的脸上。

    “看来还是我自己去问候他好了。”亨利叹息着挥动手臂,圆形护手裹着灰木矛杆,将于格的尸身甩在河冰表面。

    见到这一幕的罗伯特·德·蒙特布赖一时震惊得动弹不得,亨利与十余名精锐扈从毫不费力地学他们刚才的模样,以投矛横贯了前方数骑。

    三丛诺曼人杀成了一团,卢福斯几乎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包围在一堆铁甲尸体中间。

    “你这个……”他咬牙切齿地盯着那面狮子旗帜,向前扔出了自己的佩剑。

    散在四周的诺曼人大多扔下了自己的武器,不肯投降的则被赫里福德的骑士们围攻搠毙,有些被从冰面的裂口就地抛进,沉入冻河底部。

    随着冰上的战斗解决,埃德加召回了已经整理完毕的林肯和马利特各部,然后又将王家侍卫聚成一队,攻入于格王子的方向。

    此时的法兰克中央已经一片尸山血海,在罗德里戈的巧妙调整下,陷入交叉火力的法军筋疲力尽地为生存奋战,首先阵亡的是冲得最靠前的纳博讷领主伯纳德和他的两个儿子,倒是斯蒂芬·德·布洛瓦因为要护卫国王,落在了后面,但是随着战斗的展开,斯蒂芬很快失去了国王,那匹该遭瘟的阉马在一轮箭雨造成的混乱中不知道把腓力驮到了什么方向,来自卢瓦尔河谷的骑士们随即陷入英格兰塞恩的刀剑攻击,也顾不得寻找国王本人。

    埃德加戴上炽烈的黄金狮鹫盔,拢紧黑檀色的细貂皮披肩,一枚紫色的石榴石胸针钉在黑色毛皮正面,贴着头盔皮带固定的颚下。

    牛角声继续刺耳地灌输着恐惧,象牙一般扭曲的牛角,和那些盛装墨水或蜜酒的容器似乎毫无分别,在这场搏杀中却成为战场的主宰!

    庞大的无序中央,唯有这些可怖的声音是确定的。

    英格兰国王的手臂开始抬高,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低吟在五个骑兵中队间扩散,斑斓的鳞甲、暗密的锁甲、明亮的板甲聚成一簇簇火焰,一条条铁链。

    腓力在人丛中晕头转向,他在第一波次冲锋后就失去了坐骑和大部分卫队,剩下的也无法从人群中分辨出自己的国王,他的所有衣甲装饰都被染成一片血红,尚未凝固干净,泪滴一般坠落地面,弹跳在坚固的雪地。

    韵律终止了,蹄印裸露在鲜艳的旗帜与衣袍表面,带血的蹄印。

    腓力的双眼也陷入一片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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