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潜猜测公孙瓒年末或是明年就要初领饭盒,然而实际上公孙瓒垮台的速度,超出了所有人的想像。
    公孙瓒强大的时候,除了精挑细选的三千白马之外,下辖还有一万余的步卒,若是将乌桓五万人也算在内的话,总共可以动员的战争力量达到在整个北方首屈一指。甚至就连冀州北部和幽州大部的地方豪右,一开始的时候都支持公孙瓒。
    但在公孙瓒杀了刘虞,又明显表现出了不敌袁绍的势头之后,整个政治结构便迅速的分崩开来,甚至给公孙瓒都带来了极强的危机感,使得公孙瓒不再相信人和人,甚至不相信那些曾经在他手下的将领和兵卒。
    导致公孙瓒手下的将校,便渐渐离心,最终弃公孙瓒而去。
    在这其中,就有太史慈和陈浩。
    第一次的易京争夺战当中,太史慈领兵在前线防御,和鞠义反复争夺拉锯,在此期间,莫说兵卒支援,甚至连物资都没有补给,幸好司隶、兖州、青州、冀州南部等区域发生大规模的蝗灾,袁绍兵粮供给不上,最终以袁绍军粮尽,暂且撤退告一段落。
    公孙瓒趁着袁绍军退,趁势出击,击败断后的鞠义,缴获了一些辎重和器械,并以此自我夸功,浑然忘却之前将校防御的辛劳……
    太史慈终究是凉透了心,一方面替公孙瓒守易京也算是尽了自己一番情谊,另外眼见公孙瓒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日渐骄横跋扈,也意识到了公孙瓒终有一败,便留下了印绶,辞官而走,转奔斐潜而来。
    毕竟平阳这里有个太史明,之前多少也和斐潜有一些情谊在,总是相对好上一些。
    陈浩,字子信,原本也是公孙瓒帐下白马义从的良家子,但是自从白马界桥一败之后,当年声声高喊的“义之所至,生死相随,苍天可鉴,白马为证”,似乎也成为了一个背负一生的笑话。在确定了公孙瓒没有了重组白马义从的心思之后,这些原本骄傲的白马义从,便被抽去了最后的一根骨头,完全丧失了精气神,在偶然得知太史慈要南下之后,陈浩和几名心灰意冷的白马义从,也就跟着一同进了太行山,辗转到了太原,随后又到了平阳,见到了太史明,也见到了荀谌。
    荀谌觉得关中地广域宽,缺乏人手,便热情的迎接了太史慈和陈浩,然后便让太史慈和陈浩到了关中,却不曾想到,太史慈和陈浩到了关中没有多久,就碰上了郑氏谋反,呼厨泉来袭!
    左冯翊。
    临晋。
    一度作为左冯翊的治所的临晋城,城高沟深,自然就成为了抵御呼厨泉进犯的最重要的节点。
    雕阴陷落,确实是意料之外,而粟城狭小,一个是斐潜直辖的管理官吏,另外一个和左冯翊的郑氏恐怕也是有所牵连,因此呼厨泉一到,基本没有多少抵抗,便投降呼厨泉了,似得呼厨泉可以长驱直入,进逼临晋。若是临晋陷落,向西便是长安,向东便是潼关,基本上来说就等于是左冯翊便全数落入了他人之手了。
    徐庶接受左冯翊太守以来,便以各种由头,将原本盘踞在临晋之中,和当地大户豪右有所牵连的官吏甚至兵校,都逐渐的替换调离,换成了斐潜在并北的一些人员和兵卒,或许正是这样的举动,最终触动了左冯翊郑氏的神经,使其最终下了决心也说不定。
    不过,正是因为徐庶这样的举措,才使得临晋城在呼厨泉的连续三日的围攻之下,依旧屹立不倒。
    陈浩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觉得自己整个头重的要命,脑袋嗡嗡作响,整个天地似乎都在旋转,身体不由得踉跄了一下,又跌坐在地面上,才多少觉得好了一些。
    “呸!”陈浩口中发腥,吐出了一口血沫,顿时觉得胸腹的气息顺畅了一些,原本耳中的轰鸣也减轻了一些,而远远近近的那些厮杀之声却猛的增大了,充斥着陈浩的全部的听觉。
    一人提着染血的长刀奔了过来,沙哑的声音响起,连声询问道:“子信兄!太好了,太好了,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身上感觉怎么样?”
    陈浩抬了抬眼皮,是跟着自己一同到了关中的另外一名白马义从,唤做陈恭,字守白。
    “没事!”陈浩咬咬牙,在陈恭的帮助下重新站了起来,才发现自己竟然是在城墙之下,“嗯?我怎么在下面了?城墙上怎么样?你怎么下来了?”
    “子信兄,你忘了?你从城墙上掉下来了!”陈恭上下打量着陈浩,“我是听说你醒了,才下来看看……”
    “啊?我掉下来了?”陈浩茫然的说道。
    临晋城墙高三丈余,当然,这个是汉代的“丈”,汉尺大概是二十三到二十四厘米之间,一丈就是差不多两米四的样子,三丈余便是七八米,接近后世三层楼的高度,在这样高度摔下来,正常来说,就算是不死,也会受伤。
    陈浩自己伸手摸了摸身体,然后动了动胳膊和腿脚,发现除了些肌肉酸痛之外,并没有什么大碍,便说道:“我没事,没事!”
    呼厨泉兵锋抵达了左冯翊的时候,几乎就是毫不停歇的对临晋城展开了大规模的攻击,攻击的主要点便是在临近城的北三门,也就是振兴、玄封、新丘三个城门上。其中位于中间的玄封门战况尤为激烈。
    临晋城虽然城池还算坚固,但没有瓮城,也就是说,一旦城门被攻破,也就意味着没有任何缓冲余地了,因此对于城门城墙的争夺,一开始就是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陈浩领兵便在玄封门之上,和呼厨泉的匈奴兵厮杀,却不曾想和一名凶悍的冲上云梯的匈奴头人搏杀,两人正在角力的时候,却没想到城墙之上的青砖已经被鲜血浸得湿滑,两人便收不住势,撕扯着竟然一同从城墙之上摔了下来。
    幸好城墙之下刚好有准备运往城头的物资车辆,两人摔下的时候匈奴头人又做了陈浩的肉垫,虽然说多少震到了些脑袋和肺腑,但是也算是命大,昏迷了一阵之后便醒来了,没有什么重伤。
    不过眼下并不是庆幸自身命大的时候,陈浩起身之后,几乎是立刻便和陈恭两人重新冲到了城池之上。
    白马义从自从公孙瓒建立以来,都是拿着最好的兵饷,也有最好的训练,陈浩和陈恭两人自然也不差,马战不用多说,步战也是不差,虽然说自从界桥一战之后,白马义从的名头便被坏了,但面对胡人进犯的时候,就算没有任何的名头,身为北疆的汉子,也不曾有任何的退缩过!
    城墙之上,兵卒奔走。
    有人抬着刚刚烧沸的滚水,便往云梯当头浇下,看着匈奴如同烫红的鱼虾一般,惨嚎着从云梯上跌下;有的则是合力用撑杆,将搭上城头的云梯奋力推开,被推离城墙的云梯之上的匈奴奋力用刀砍着撑杆,最终无奈的仰天和云梯一同而倒;有的则是站在城垛边上,展开长弓,咬牙怒射,浑然不顾手指已经磨破,鲜血正点点滴落……
    徐庶一身戎装,站在城门楼前,调配着兵卒,脸上的神色虽然沉重,但是没有任何慌乱之色,发号施令的声音也是准确洪亮,让城池上的兵卒不由得心安几分。
    呼厨泉来的突然,徐庶等人防守得也有些仓促,很多城防器械没有储备多少,经过三日激战,像是火油等守城利器已经不多,只能是凭借着人力防御。
    见到了陈浩陈恭,徐庶也没有闲暇时间上前嘘寒问暖,只是冲着二人拱拱手,点点头表示慰问。
    陈浩也不多话,重新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上,随手捡了一面不知道是谁掉落的盾牌,用手中的战刀拍击着,高声喊道:“耶耶回来了!看见没!耶耶从墙上掉下去,一点事没有!那个匈奴崽子成了肉泥!耶耶还啃了两口!”
    陈浩说得诙谐,周边的兵卒也笑着回应道:“都肉泥了,那你有没有吃两口啊?”
    “哈哈哈!当然有!”陈浩不以为意,大笑着说道,“不过兔崽子的肉是臭的,差点没把耶耶恶心坏了!等打赢了这些兔崽子,耶耶请大伙儿吃烤全羊!”
    “好!”
    “说定了!”
    兵卒七嘴八舌的回答道,身上的疲惫也似乎是减轻了几分。
    匈奴人射出的箭矢,因为角度问题,大部分都越过女墙,从兵卒上方飞过去,落入城里,只有少部分刚好能落在城墙之上,陈浩擎着盾牌,见了箭矢也几乎是毫不闪避,只是用盾牌遮挡,然后重新调配兵卒站位。
    周围的士兵见陈浩重新回归,依旧是凶悍不便,士气也振奋起来,或者用城防器具,或者用手中的刀枪,抵御着如同潮水一般涌上的匈奴兵卒。
    一架云梯终究是幸免于城墙之上兵卒的防守,成功的搭在了城垛上,几个呼吸之间,便有疯狂的匈奴兵卒咬着战刀,急促的冲了上来,跳出了垛口,大吼大叫的砍杀起来。
    陈浩立刻招呼一声,举刀便带着预备队列,迎了上去。
    白刃战立刻在拥堵狭小的城墙之上展开。
    陈浩原本是用长矛的,但是长矛利于马战,步战的时候,丈二的长矛多少便有些运转不便,因此便改用了普通的战刀,但就算是如此,产自平阳工房的征西制式的战刀,依旧比起普通铁器作坊打造出来的钢刀好上数倍,在激烈的战斗交锋当中,刀刃依旧锐利,不易卷刃豁口,这就让征西兵卒在肉搏白刃战上,占据了不少的优势。
    对于呼厨泉的这些匈奴兵卒而言,同样也是知道只要攻下了临晋,基本上就可以两面夹攻潼关了,因此也是知道临晋的重要性,便舍生忘死的进攻,也是拼出了真火。
    白刃战的双方刚一接触,便双双倒下了一人。
    陈浩用盾牌顶开一名匈奴兵卒砍来的战刀,然后趁着匈奴兵卒来不及收刀,一刀撩在其胸腹间,将其开膛破肚,顺便一脚踹翻。
    一名年轻的征西兵卒大吼着,从陈浩的身旁冲过,一刀扎在了一名匈奴兵卒的肚子上,然后红着眼,双手握刀发力推着匈奴兵卒,企图将其退落城墙。
    被刺中的匈奴兵卒一时没有断气,惨叫着紧紧抓住了这名征西兵卒,脚步踉跄,眼见着两人纠缠在一起,一同要跌落到城墙下去。
    陈浩猛的冲上前去,一刀砍断了紧紧抓住了年轻兵卒的匈奴人的手臂,然后用盾牌在匈奴兵卒身上一顶,顺势回转,将年轻兵卒拦了回来,微微侧首喊道:“耶耶是命大!你小子别学耶耶跳城墙!刀是用砍的,砍的!”
    还没喊完,陈浩便又冲上前去,一刀砍在了正在和另外一名征西兵卒较劲的匈奴背上,连肩带背都砍去了一大半,匈奴兵卒惨叫着倒下,鲜血噗的一声喷溅起一人多高。
    “懂了没!”
    陈浩一面继续砍杀,一面大吼道。
    “明白了!”
    年轻的征西兵卒应答着,然后学着陈浩的架势,举刀向匈奴兵卒砍去。
    血液腥臭弥漫了整个的城墙上空,陈浩能照顾的就照顾,照顾不到的也没有办法,云梯就像是扎在了蚂蚁堆当中的树枝一样,顿时引着源源不断的匈奴兵卒顺着云梯便往上攀爬!
    “噗!”
    一篷热血浇在了陈浩侧面脸上,眼角余光看去,正是那一名才刚刚救下的年轻征西兵卒被一名匈奴人砍断了臂膀,又被砍中了肩颈,鲜血喷涌四溅,倒了下去。
    “子信!让开!让开!”陈浩还没有来得及悲伤,又或是愤怒,就听到身后陈恭大声吼道。
    陈浩连忙撤到一旁,只见陈恭带着一队后备的长枪兵已经从另一侧赶了过来,列成阵列的长枪兵阵立刻就像是推草垛一般,连扎带刺,将残留在城墙之上的匈奴兵卒尽数杀光,随后将搭上城墙的云梯推倒落下。
    见连番进攻受阻,天色也逐渐暗淡,呼厨泉终于是吹响了收兵的号角,匈奴人丢下一地的尸首,缓缓的退下。
    “匈奴退了!匈奴退了!”
    周边的兵卒不由得都举起刀枪欢呼起来。
    陈浩蹲在那名年轻的征西兵卒尸首之旁,盯着那年轻稚嫩的脸庞,轻轻叹息一声,然后伸手抚上了他依旧圆睁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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