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潜行走在废墟般的城市上空,脚下几平方米的地板,是唯一的安全岛。
    从人类的视角中,人间界繁华,喧闹,满目的摩天大厦,璀璨的灯火让星空也黯然失色。
    而此刻在高潜的视野中,只看到了衰败,冷寂。褪去了华丽的外衣,只有烂去了血肉的骨头架子。几百年之后,也许根本用不了那么久,这才是真实的世界。
    高潜不喜欢眼里的世界,他不希望世界将来变成这样。他看着脚底窄小的地板,一个强烈的念头升了起来。
    他不想就这样凌驾于世界之上,孤零零的只有他自己,这块地板太小了,盛不下他所爱之人,也护不了他想保护,心所牵挂的人们。
    远远不够。
    在那一刻,一粒种子在高潜的心里扎下了根,只是当时的高潜根本没意识到,那意味着什么。
    高潜在那家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的停车场落了下来。
    巨大得像是能停下飞机一样的停车场上,赫然有一个巨型的坑洞,像是一个黑漆漆的露天矿坑。它比白天里在人间界看到的坑洞要大了数十倍。
    高潜抬起头看了眼溃败的办公楼,心里一沉。办公楼的基座就悬在巨大坑洞的上方。如果无间界里的这个大洞不修补好,人间界里的办公楼迟早也会坍塌,这只是时间问题。
    只是这么大的洞,他怎么修补?
    高潜朝着大洞踏出了一步,棕红色的木制地板出现在他脚下,他朝着洞底一步步走了下去。
    就在这时,他感到头顶的月光暗了一瞬,他抬起头,看到一个黑袍猎猎的身影无声地悬停在上空。
    背景是奶油色的巨大圆月,高潜清晰地看到黑影细细的束腰。宽大的袖子像是两个翅膀在她的身侧哗啦翻动着,她戴着帽兜,脸隐在阴影里,低着头俯视着自己。
    高潜眼睛微眯,跃出了大坑,手放进口袋里,握住了微凉的刀柄。
    那黑影只一瞬间就来到了高潜的面前,轻盈得像是一阵风。她抬起头来,满是木纹的脸上咧开一条细缝,沙哑地道:“嗨,好久不见。”
    活见鬼,是鬼屋地底那个该死的傀儡!
    高潜猛地抽出了匕首,浑身紧绷地盯着对面。
    “又是你。”他冷冷地道,“你又想干什么?制造你的那个家伙是不是长得特别丑?不然怎么只敢躲在傀儡后面,连以真面目见人的勇气都没有?”
    “呵呵呵。”傀儡沙哑地笑了,“等你准备好了,我自然会见你的。说实话,我等不及那一天的到来呢,但是在那之前,你要足够强大。”
    “你又想耍什么诡计?”高潜皱眉道。
    高潜还记得这傀儡在鬼屋地底引海水倒灌,淹得自己差点没命的事。虽然后来发生了什么,他不是十分清楚,但是他很清楚自己很想将这个傀儡拆成木片。
    “啧啧,你这样的态度,可真伤我的心。”傀儡袖着手,缓缓地绕着高潜踱着步子,“我可是用了千载难逢的魔药救了你的命,你就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
    “救我?”高潜微微一愣。说实话那天自高潜醒来后,就看到了林茜,也没见到桂小倩。他根本没机会,也没时间去想自己是怎么从鬼屋脱险的。他猜想大概是夏洛克的手下或者桂小倩救了自己,只是他还没机会去询问证实。
    此刻听傀儡说是她救了自己,高潜一时就不确定起来。
    “你说,用了千载难逢的魔药?”高潜蹙着眉问,“是指什么?”
    “当然是天眼!”傀儡突然狠狠地暴喝了一声,随即她又低缓了语气,像是刚才发怒的人不是她似的,“我花了这么久的时间,冒了那么大的风险,我甚至要和低贱的人类做交易,我为了什么?”
    “现在全没了!”傀儡猛地一挥双手,她的帽兜滑了下来,露出那颗圆球状的木壳脑袋,只是脑袋后却是空心的,高潜看到了蓝盈盈的东西在一堆黑色的丝状物中闪闪发光。
    傀儡长长地叹息一声,抬手将帽兜戴了回去:“真是不好意思,我有点太激动了。”
    “你是说,你给我喝了天眼,为了救我?难道这种药还是什么救命的灵药?我以为这种药是让人打开天眼的,它叫这个名字就是这个意思吧?”高潜缓缓地垂下了拿着刀的手,却没有将暮光之刃放回去。
    “当然不只是打开天眼。”傀儡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又暴怒起来,“我的药,能让人一步成神!”
    她用她木头指尖指着高潜:“而你!你浪费了这个机会。”
    “一步成神?哈。”高潜嗤笑了,这是他今年听过的最可笑的笑话。他可没觉得自己有任何成神的迹象,相反的,林茜说他天眼等级掉到了一级,他现在连普通人的光谱都看不见了。
    “你的巫术水平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是你熬魔药的技术烂透了。”高潜嘲讽地道,“你说你的药能一步成神,那么你看看我,我像是神吗?”
    “我说过,你浪费了这个机会,我的魔药用来中和你过量喝下的三眼,”傀儡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算了,现在说这个没有意义,既然你浪费了这个机会,我们只好按照最初的计划......”
    “什么最初的计划?”高潜皱起眉,怎么这傀儡的口气,好像她的计划还和自己有关?
    傀儡冲高潜点了点头:“是的,一个完美的计划。高潜,你无法想象我为了这个计划筹谋了多久,所以它一定要成功。”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太有关系了,”傀儡低低地笑起来,“高潜,你不知道你是多么重要。”
    “你到底想做什么?”高潜有些不耐烦了,傀儡故弄玄虚的态度让他感到烦躁。他开始目测自己与傀儡之间的距离,暗暗盘算自己一击必中的几率有多大。他还记得刚才看到的傀儡脑后的那团蓝盈盈的东西,他想,也许那就是这个傀儡的核心。
    “听着高潜,你必须尽快成为真正的清道夫,加入精英团,这是你目前唯一要做的事。剩下的,就交给我。”
    高潜皱眉。虽说加入清道夫,是他一直想做的事,只是让这个傀儡说出来,他便有些别扭了。
    “别这样,”傀儡仿佛知道高潜在想什么,“我知道你收到了招募证。给你招募证的清道夫是我引去的,别浪费我的苦心。”
    “招募证?我收到的招募证是招神卫军。”
    “神卫就是清道夫,在某些宗教里,管这些神血之子叫神卫,不过这些神卫自己似乎更中意清道夫这个称呼。”
    想起给自己招募证的那个年轻人傲慢无礼的态度,高潜微微皱了皱眉。
    “对了,你的那个小女朋友,不是昏迷未醒?一直睡下去她会能量衰竭的,你不想救她?”
    “你知道如何唤醒林茜?”高潜突然大步走向傀儡,“如何才能救她,你告诉我!”
    “加入精英团,你会学到你应该知道的知识,很多事碍于规则我不能亲口告诉你,你只能自己去发现。”
    “发现什么?你告诉我如何才能救林茜!”
    “成为清道夫,加入精英团......”
    高潜一把抓住了傀儡,她的肩头坚硬而纤细,他挥手打掉了傀儡的帽兜,露出她脑后蓝盈盈的一团东西。
    “告诉我如何才能救林茜,不然我拆了你!”高潜掐着傀儡木制的脖子,恶狠狠地威胁。
    “成为清道夫,加入精英团,你就知道如何救她......”
    “你说清楚一点!”
    “成为清道夫......”高潜猛然将手伸入了傀儡的脑后,抓出了那团蓝盈盈的东西。那是一块拳头大小的蓝色石头,在离开傀儡后,就失去了光泽,慢慢地黯淡下去,变成了黑漆漆的一团。
    高潜松开了傀儡,后退了几步。
    傀儡立在原地,咔嚓咔嚓地扭头转向高潜,像是没涂油的铁皮人,“你,还,是,这,样......”她的声音磕绊而艰难,“从,来,没,有,变,过......”
    高潜抿紧嘴角,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石头,失去了石头的傀儡像是失去了能源,她变得像木偶一样僵硬。
    “记,住,我,的,话,”傀儡继续艰难地道,“成,为......”
    傀儡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高潜看到她的嘴巴掉了下来,接着是木壳脑袋,像是牵引她的细线突然断掉,她碎成一地的木片。不消片刻,木片和着衣服就燃烧起来,成为了一堆黑灰,随后被一阵夜风吹过,连最后一丝踪迹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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