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后冷哼一声,瞥了瞥王复盛:“你这老奴,一开口就让人来气,也不知你平日如何伺候的皇上,让皇上如此轻易就受人挑拨作弄。”

    王复盛赶紧拿出认错的态度,只是语调近乎客套:“老奴考虑不周、办事不力,请皇后娘娘责罚。”

    “一个即将被废为庶人的皇后,朝不保夕,谈何责罚他人?倒是以后媚娘和一众子女还要多多仰仗王公公才是。”武后幽幽地说。

    “皇后折煞老奴。”王复盛叩拜不起。

    “媚娘,这只是一场误会,你我开诚布公说清楚了就好,何必牵涉无辜?”李治态度和缓了很多,伸手拉了拉武后的手。

    武后浅浅一笑,就着整理长袖顺势将李治的手拨开:“王复盛无辜,那上官仪呢?”

    “上官仪离间二圣,无人臣礼,理应重罚。”李治恨恨道,却不去看上官仪,只是示意王复盛起身。

    武后心知肚明,不再一味与李治纠缠,抬手一指上官仪:“上官卿家,本宫对你一向赏识,礼遇有加,你却如此令人寒心。”

    上官仪突然讪笑一声,挺直身躯,似乎并不畏惧:“我身为李唐之臣,既然不能为李唐效力,唯有一死,才能无愧先帝。”这言辞虽激扬万分,武后听来却是格外刺耳。

    “上官仪固然有错,但罪不至死,念及他一片赤诚之心,回府听候发落吧。”李治深知上官仪宁折不弯的性格,便用商量的语气行命令之实。

    武后深深看了一眼李治,忽然觉得他一向柔和的面部线条不知什么时候竟也变得坚硬了许多,说不上是心酸还是心痛,便将想说的话收了回去。

    上官仪例行公事般行礼谢恩,一脸凛然地走出大殿,他没看李治,也没看武后,无论他们是何种神情和心思,都再也无心揣摩,他甚至在心底蔑视他们。他孤傲的背影成了一根导火索,将武后心中零星的仇怨一点点引爆,她意识到纵然此人才高八斗,也不可能为己所用,他口口声声忠于李唐江山社稷,根本容不下一个女人指点江山,他和那些迂腐的大臣并无不同,一样忌惮着垂帘之后那张笑靥如花的脸。

    “庭芝,上官家大祸临头了。”回府后,上官仪只说了这一句便径自走进书房再也没出来。

    上官庭芝守在房外一直到天黑,见屋内点了油灯,昏黄的光从门隙中投了出来,这才稍稍安了心。

    妻子郑氏陪了他很久,也是沉默无语。

    “毓淑,你说父亲何罪之有?”庭芝问她,也问自己。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郑毓淑想了想,低声说。

    庭芝又问,面无表情:“你怕死吗?毓淑。”

    毓淑点点头:“当然害怕,又有谁会不怕呢?”

    “只可惜这样的死,太没有意义。”庭芝心中愤愤不平。

    毓淑忽然一笑。

    庭芝诧异于这笑,他不知毓淑怎么笑得出,如此清脆纯真,如同二人初遇之时。

    “郎君,你是不是觉得我没心没肺,这种时候还笑得出。其实我只是笑你说的话,难道死还分什么高低贵贱的意义吗?再崇高的死,都和最卑微的死一样,化为一捧沙、一抔土,有人怀念、有人憎恶,但那都是别人的事,自己是什么也不知了。”毓淑说得慷慨却又惆怅。

    庭芝紧紧握住她的手:“所以,毓淑,你要活着,活着才是希望。何况,我们还有婉儿,她会笑了,看着她的笑,你不会过得很艰难,我保证。”

    毓淑靠上他的肩头,眼泪一滴滴落了下来。

    武后的大殿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殿下立着一个人,身量不高、其貌不扬,却不是可以小觑的角色,只此一句,果断决然:“娘娘,此事交于臣来办。”

    武后斜倚在榻上,毫无胃口用晚膳,吩咐下去只要一盏蒸梨。

    “许敬宗,你打算怎么处理?”武后似乎不那么有耐性。

    许敬宗倒是胸有成竹:“这还不简单,臣正好有个一石二鸟之计。”

    “说到罗织罪名,确是你所擅长。”武后的话褒贬一体。

    “谢娘娘夸赞。”许敬宗不含糊,轻描淡写道:“娘娘难道忘了,废太子李忠当年还是陈王的时候,上官仪可是做过陈王府的咨仪参军啊!这二人狼狈为奸、意图谋逆,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武后本有些精神不济,听了许敬宗的话,大笑起来,边笑边责骂:“许敬宗啊,许敬宗,你可真是个混蛋,不过,也就你最能为我分忧解困,那些正人君子,个个道貌岸然,全然是指望不上。”

    “非常之事自然要用非常手段,许敬宗不下地狱,何人下地狱?”许敬宗一脸理所当然,仿佛所行之事才是人间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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