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二章

    多管闲事,在什么时候都是很讨人厌的举动,不论是否处于好心,不过柳氏的这种做法,反而让尔芙觉得很是高兴,起码证明柳氏对小七这个学生是发自内心疼爱的,不然作为一个西席先生,绝对不会掺和进主家的闲事中的,柳氏是个聪明人,绝对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所以更能说明四爷的眼光好,替小七挑选了一个称职的好先生。

    不过这样的误会,她觉得还是要早些解释清楚的好。

    次日一早,尔芙简单洗漱收拾一番,便特地早早来到西小院等待入府授课的柳氏,耐心地坐在上房里等着书房那边散了课,笑着让诗兰将柳氏请到了上房说话。

    要不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虽说柳氏知道自个儿做的事是出于好心,但是却也知道她这样做的后果,很可能会引起府中嫡福晋尔芙的不满,所以当她听诗兰说起尔芙请她过上房说话的时候,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不过她却也并不是太担心,不管怎么说,她不是府里头签了卖身契的奴仆,大不了就是丢了这份待遇优厚的差事罢了。

    而凭借她的才情和文采,丢了这份差事,也不是找不到下家,抱着这样的想法,柳氏的心底生出了几分舍生成仁的豪情,她对着进门来传话的诗兰浅浅一笑,柔声道:“劳烦福晋等我这么长时间,我真是不好意思,只不过我这边还有功课要交代给小七格格,还希望姑娘在此稍等片刻。”

    说完,她歉然一礼,转身回到了教课的内室里。

    虽然她不怕尔芙夺了她的差事,她却不放心留小七一个人在府里头面对可能心机叵测的继福晋,想着可能过了今个儿就再没有机会和小七说话,她将已经收拾好笔墨纸砚准备离开的小七,重新交回到了身边,低声交代着,直说得小七整个人都傻愣愣地呆滞在原地,她这才拍了拍小七的脑袋瓜儿,随着诗兰往上房走去。

    上房里,柳氏还没来得及发表她心底慷慨激昂的演说,小七就急忙忙地跑了过来,她揽住了一副豁出去样子的柳氏,扭头看着坐在上首嘴角噙笑的尔芙,娇声道:“额娘,您和先生之间,好像是有点误会。”

    “我知道我们之间有误会,所以我这不是特地来解释了么!”尔芙顺势起身,来到柳氏的身边,揽住了小七的肩膀,笑着说出了请柳氏和小七一块过正院用膳的邀约。

    “福晋见谅,妾身家里头的琐事缠身,实在是无暇分身。”

    “柳先生,不必如此着急拒绝,有些事情,我想要和你仔细说说,至于你家里头那边,我早就已经安排人过去传信。”尔芙能看出柳氏眼底的戒备,她笑着揉了揉小七的脑袋瓜儿,低声说道,也不管柳氏是否已经答应,牵着小七胖嘟嘟的小手就往外走去,她相信柳氏真心关心小七的话就会追上来,如果没有追上来,诗兰也会再三催促柳氏,绝不会给柳氏掉头就跑的机会。

    左右柳氏这顿饭是吃定了,不管柳氏是否情愿。

    西小院前,两顶早就准备好的软轿,尔芙和小七同坐一顶,另一顶软轿是给柳氏准备的,现在这天气是一天比一天冷了,她如果不是想要快点解决这件事的话,真是一刻都不愿意离开温暖如春的暖阁呢!

    如尔芙所预料的一般,柳氏到底不放心小七和尔芙单独相处,站在堂屋里咬了咬牙,扭头瞧了眼旁边站着等候着的诗兰,拎着裙摆就追了出来,因为太担心小七的安全,连挂在厢房门口的披风都没有穿,便直接追出了门口,坐上了早就等在外面的软轿。

    而先柳氏一步就和尔芙一块坐在软轿里的小七,并没有如往常似的赖在尔芙怀里说话,而是一直低头琢磨着柳先生留下的那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好一会儿工夫,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仰着小脑袋瓜儿,将柳氏对她说的那些话复述了一遍,轻声发问道:“额娘,柳先生之前说您可能会害我,她该不会是以为你对我疼爱有加是想要借我争宠吧,您刚才怎么不和先生说清楚呢,要是她去和阿玛胡乱说些什么,那怕是会影响到额娘吧!”

    “你这丫头,你觉得你阿玛是那种被人几句话就能说动的么?

    再说你这担心来的也太晚了,她都已经和你阿玛说过了,要不是你阿玛和我说起,我又怎么知道你的柳先生会对我有这么深的误会呢,该不会是你这丫头故意在你先生跟前告你额娘我的刁状,这才弄得她误会了吧!”尔芙笑着敲了敲小七的脑袋瓜儿,柔声道。

    “您留先生在家里用饭,难道是想要告诉她您的真实身份?”小七笑着接茬问道,她还是更担心额娘些,只要阿玛不会误会额娘就好,至于说额娘会不会因此不喜欢博学多才的柳先生,她倒是并不担心,毕竟尔芙留在小七的印象是很明理的,绝对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就迁怒于柳先生身上。

    对于小七的问话,尔芙笑了笑,并没有回答。

    在尔芙看来,她本来的身份是什么,早就已经不是个秘密,该知道的人都已经知道,之前不认识她的人,也都纷纷从交好的手帕交那里得到了各种各样的提醒,而大家都稀里糊涂地当做不知道,无非是不愿意提起而已,原因自然是因为康熙老爷子的那道赐婚圣旨,既然康熙老爷子说她是钮钴禄氏,那么她不是也是。

    至于说要不要告诉柳氏她的真实身份,那肯定是必然的选择。

    她可不希望这个误会越来越大,弄得柳氏不知不觉间就做了其他人手里的刀子,尤其柳氏是个经常出现在小七身边的人,有些话说一次,可能没有人会当真,但是如果有人经常提起,而且这个人是你很信任的人,你难免会听进心里去,众口铄金、三人成虎,这种事不可怕,最怕就是有人不断地在你重视的人身边吹些不利于你的枕头风,何况皇家血脉亲情单薄,本就不甚牢固的亲情,哪里能撑得过日积月累的闲言碎语,这才是尔芙这么快就决定去找柳氏说清楚的原因。

    小七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绝不想和小七闹得母女反目。

    这边尔芙和小七一路无话的到了正院上房里,被独自留在西小院的柳氏也很快就过来了,只不过她的心里,却并不平静,早就没了她往日见到尔芙这位嫡福晋的那份从容。

    短短时间内,柳氏想了很多,愣是将自个儿给吓疯了。

    她忽然发现她好像有些后悔这样多管闲事了,丢了四爷府的这份西席先生的差事,她并不觉得心疼,别看她不如尔芙身份尊贵,却也不是缺衣少穿的穷苦人,穷人也读不起书,她娘家是京中颇有些名望的诗书世家,夫家也是连出几位翰林进士的耕读之家,并不在意四爷府给出的那份束脩钱,不过她却担心尔芙会为此迁怒,迁怒到她在朝为官的夫君、叔伯等人身上。

    柳氏之所以会来到四爷府做个西席先生,一来是感动于四爷的诚意邀请,二来也是想要帮助夫君在朝堂站稳脚跟,不然她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可能会做如此抛头露面的事情,尤其她还是个最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汉家女。

    呼……

    软轿在正院门口停稳,她听着轿子外传来的私语声,心情更是紧张,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再怎么后悔都已经是于事无补,柳氏也只得打起精神去面对可能要发生的一切了。

    毕竟她无愧于心,她只不过是在尽做老师的本分。

    如果真的被尔芙迁怒到夫家身上,她大不了就自请下堂,和夫家来个一刀两断好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柳氏的脚步沉稳了许多。

    上房堂屋里,圆桌上已经摆满了小生子的拿手好菜,尔芙瞧见柳氏一进来,便笑着招呼她入席了,她并不知道柳氏这一路过来的心路历程,她也并不在意柳氏对她的戒心,她相信只要将话说开,这些问题都会不复存在的。

    “柳先生,你必须如此拘谨,该吃吃、该喝喝,今个儿就是寻常家宴,也是我诚心感谢你将小七教导的这么好的一点点心意。”瞧着仍然有些紧张的柳氏,尔芙抬手打发了房中伺候的宫女,亲手替柳氏夹了一筷子菜,笑吟吟地说道。

    柳氏谨慎答道:“福晋,您太客气,妾身只是尽力而已。”

    尔芙见柳氏仍然是如此拘谨,嘴角的笑容一凛,放下了手里头的筷子,绷着脸,沉声说道:“你要是这么谦虚,那咱们这顿饭就要不好吃了,我知道你在担心些什么,本来我是不想吃饭的时候,说起这样的事情的,不过我想我要是不说清楚,这顿饭,你也是吃不踏实的。”

    眼见尔芙突然变脸,柳氏的心里打了个激灵,不过多年来的教养,让她仍然保持着该有的优雅,面上不动声色的笑着回道:“福晋这话,妾身倒是不大明白,还请您明示。”

    果然,每个能在这时代成为一家主母的女人都是好演员。

    尔芙笑着摇了摇头,扭头对小七使了个眼色,并没有接茬。

    这种事,还是需要小七亲自说,这也是她将小七一块带过来用饭的原因,不然这数九寒天的,她又怎么舍得折腾自家孩子,无非就是因为她怕她就算告诉柳氏真相,她就是小七的生母,柳氏也会以为她是在骗人的。

    换做小七说就不一样了。

    果然,当小七甜甜唤了尔芙一声额娘,将四爷府里的那段秘辛告诉给柳氏知道后,柳氏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情绪中,这是一种忧心忡忡后的轻松感觉,这是一种枉做小人后的羞愧感觉,这是一种多管闲事后的无地自容感觉,总之这感觉很酸爽。

    柳氏很是歉疚地看了看苦笑着坐在旁边的尔芙,起身一礼,轻声赔罪道:“妾身实在是没想到福晋和小七格格会有这样的情分,太过小人之心,妄下定论,做出在背后搬弄是非的事情,还请福晋见谅则个。”

    事已至此,她又不是个傻子,哪里还能不知道她找四爷告状的事情,已然是被尔芙知道了,越是明白,她就越是觉得羞愧,越是觉得无地自容,在面对尔芙平和的眼神时,她真是想要找条地缝钻进去。

    不过尔芙将此事告诉柳氏知道,可并非是存心寒碜柳氏。

    她笑着起身,扶起站起身对自个儿行礼赔罪的柳氏,扭头白了眼坐在桌边不动地方的小七,招呼着柳氏往暖阁里说话去了,柳氏到底是小七的师傅,她不管怎么说都不能让柳氏在小七跟前丢脸,不然柳氏在小七跟前就再没有威严可言了,一个全无威严的师傅,又怎么能教好出身贵重且性格跳脱、顽皮的小七呢。

    暖阁,其实并不适合尔芙在此接待不算熟悉的柳氏。

    只不过眼下小七就坐在堂屋里,书房说话,又显得太过正式,要是在东次间说话,又瞒不过坐在堂屋里用饭的小七,而布置成卧房的梢间就更不合适招呼柳氏了。

    尔芙也是一番思量之后,才不得不将柳氏让到了暖阁来。

    好在她平日里就喜欢清幽雅致的布置,所以也算不上失礼,她笑着招呼着柳氏坐在临窗大炕上,扭身将炕柜里的干果攒盒拿出来,摆在炕桌上,又拎过角几上放着的茶壶,亲自倒了两杯热茶,这才甩了鞋子坐在炕上,一副闲话家常的样子,柔声说道:“你不必如此抱歉,其实我还要感谢你,你若不是真心为小七打算的话,也不会私下找四爷说起我有些反常的举动,如果我真是个居心叵测的后母,那我自然会怪你,觉得你是在多管闲事,只不过谁让我是小七的亲生母亲呢,我不知道多欢喜你会这么关心小七那丫头呢,所以你真的不必再觉得抱歉了!”

    “福晋宽宏大量,妾身实在是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柳氏眼圈红红的答道,她不是没有做过如四爷府这种王公贵族家里头的西席先生,但是却从未被如此平等对待过,更甭提她之前还曾经做过不利于尔芙的事情。

    尔芙笑着摆了摆手,柔声道:“说什么不要紧,你只要替我好好教导小七那丫头就好了,这丫头太顽皮,却也太聪明,而我实在不善于做这些事情,想来你也知道我这个福晋做的不大成功,府里头各种各样的事就如同一团乱麻似的,有你在小七身边,我就能放心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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