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烦四爷惦记了。”尔芙矜持地浅施一礼,退后一步,退出了四爷的怀抱,虽然她的小心脏仍是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可是四爷的这种接近,她却不喜欢,她不想自己再一次瞧不起自己,又一次贪恋起四爷的怀抱。

    被拒绝的四爷,不大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招呼着房门口躲清静的苏培盛。

    一次重归于好的机会,就这么连半点作用都没起到的被撤了,尔芙和四爷就如同两尊塑像似的坐在了圆桌的两侧,各自捧着一杯热茶低头研究着。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小厨房那边安排妥当了膳食。

    尔芙有些不自在的看着一直赖在院子里不肯走的四爷,扭头看了眼偷偷窃喜着的丫儿和瑶琴二人组,接过了瑶琴手里端着的碗碟,轻声吩咐道:“小七这孩子这几天都吃不下、睡不好的,眼瞧着小脸就瘦了两圈,你趁着摆膳这工夫往跨院跑一趟,让她过来一块吃吧,免得她自己个儿在院子里,又不好好吃饭。”

    说完就看也不看一眼四爷的将碗碟摆在了下首的位置上,这对描银边的蛋青釉色瓷碗是当初她和四爷感情最好的时候,四爷特地命官窑烧制的一套情侣餐具,汤碗、瓷碟、筷子架都是一对对的,也是尔芙最喜欢的一套,只要四爷过来用饭,这就是必然要送上桌的餐具,但是此时此刻在看到这套餐具,尔芙只觉得恶心急了。

    按照她和白娇的打算,她还需要在府里住上一段时间,她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引起其他人的戒心,可是要是让她像没事人似的和四爷继续甜哥蜜姐的秀恩爱,她又是万万做不到的,所以她只能将小七拉过来当挡箭牌了,也好顺便将这套让她看着不顺眼的餐具换下去。

    丫儿就这样眼瞧着尔芙把才摆好的餐具被收回到了食盒,拎着食盒走了出去,不过不等她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内室里就传出了一声瓷片碎裂的响动。

    原来是四爷在看到尔芙将那套餐具收起来的瞬间就已经黑了脸,他不想当着尔芙的面发火,毕竟几个孩子的死,他是十分能理解尔芙的丧子之痛,同时他也惦记着小七身子,便打算忍一忍就过去了,可是尔芙这么离开,他这辛苦压在肚子里的小火苗就钻了出来,一直被他端在手里的盖碗茶碗就成了出气筒,直接摔在了一旁摆着的柜子上。

    “回书房。”四爷狠狠咬了咬牙,一张脸气得青青紫紫的,扭头看了眼被吓愣的苏培盛和丫儿,丢下几个字就一转身往外走去,正巧和去后院小厨房换了餐具回来的尔芙走了个碰头。

    尔芙看着四爷那张如锅底似的黑脸,说不出的解恨,却也故作惊慌地行了个礼,便忙放下了手里拎着的食盒,跟着被吓得浑身发抖的丫儿,一路恭送着满肚子火气没处撒的四爷就出了门,直到看不见四爷的身影,她微弓着的身子,这才重新站直了,“命人把嘴都闭紧了,我可不想听见那些不着边际的传言,我这才回府,不想再平白多生事端了。”

    那边,瑶琴也已经将重新梳妆过的小七带了过来。

    没了四爷在上房里碍眼,尔芙看着瘦了一圈的小七,那就只剩下心疼了,逝者已矣,可是活着的人就要好好活着,她不希望小小的小七就这副暮气沉沉的样子,所以她就强作欢颜的说起了俏皮话,逗弄着板着小脸状的小七说话,虽说一顿饭吃的很累,气氛倒是还算得上融洽。

    “多吃些,小孩子就该胖嘟嘟的才可爱,吃块山参炖鸡补补身子。”尔芙一边往小七的碗里夹菜,一边略带不满的数落道,同时伸手在小七的发间摸了一把。

    小七闷闷的点了点头,抬头看了眼努力笑着的尔芙,低声道:“额娘是不是还在为弟弟妹妹的事情怪阿玛”

    “大人的事情,你一个小孩子不明白。”尔芙不愿意破坏四爷在小七心目中的好形象,她却也不愿意为难自己去应酬四爷,所以只好拿出了她小时候最不喜欢听到的话来应付小七了。

    只是小七比她小时候聪明了许多,虽然知道尔芙是在转移话题,心里也是一肚子话想要说,却也没有再继续追问,只乖乖的点了点头就低头继续吃饭,不再言语了,可是大睫毛掩盖下的明亮眸子,却黯淡了许多。

    她是个孩子,可是她很好学。

    那夜里,尔芙对她说的话,她记得清清楚楚,她当时虽然不大明白,只一心要赖着额娘,不舍得和额娘分开,却趁着这几日翻了好多的话本子和书册,弄清楚了她不明白的那些事情,她不但舍不得额娘,她也舍不得阿玛的,所以她知道阿玛过来看额娘,瑶琴来叫她的时候,她就连衣裳都顾不上换一件就找了过来,却正好看见自家额娘送阿玛出去的那一幕,也就是在那时,她才知道了额娘的决心是多么的坚定。

    她刚刚那句话,亦是一种对尔芙的试探吧。

    不过尔芙并没有想那么多,见小七不再缠着这个问题追问,只觉得松了口气,连脸上的笑容都真诚了许多,连连替小七添了好几筷子滋补身子的药膳,这才自顾自地抿了口小生子熬得鸡丝粥,她这些日子也是没有好好吃过饭了,她不能再放任着自己这么颓废下去,她要好好活下去

    就在她这般咬牙切齿想着的时候,正院里的乌拉那拉氏望着紧闭着的门窗,也是这般恨得牙根痒痒的样子,她若是不能解脱困局,解了四爷对她的禁足,重新成为府里体体面面的嫡福晋,那么她的存在对弘晖来说就是绊脚石,她可不想看着尔芙没了弘轩和玖儿以后,又收养了吴格格、或是钮祜禄氏留下的那两个孽种,那她这番苦不就是白吃了。

    别看对弘轩、玖儿下手的人,并不是她,她却并不觉得这锅背得冤枉,她早就看尔芙那几个孩子碍眼了,要不是四爷对子嗣看得太重,她担不住事情暴露后的后果,她早就已经下手了,这次有人在她之前下手,就算是让她背了个似是似非的黑锅,但是要是彻底追查下去,她相信四爷迟早就会还给她个清白,到那时候呵呵,她就算是只凭着四爷对她的这份歉意,她就能帮助弘晖获得世子之位。

    等她的弘晖登上世子之位,她又重新恢复嫡福晋的荣光,想来那个愚蠢的瓜尔佳氏,定会恨得牙根痒痒,兴许会做出很冲动无脑的举动,到时候就不怕四爷不厌恶她了,她这些年的仇,也就一并报了。

    这般想着,乌拉那拉氏看着阴沉沉的天,抿嘴笑了。

    “身正不怕影子斜,真想看看是谁这么狠的一口气就害了三个皇室子嗣的性命。”她一边接过福嬷嬷重新蘸好墨的笔,继续抄写着佛经静心,一边低声嘟哝着。

    福嬷嬷被乌拉那拉氏的话,骇了一跳,她能说她一直都以为弘轩阿哥等几位小主子的死,都是乌拉那拉氏秘密安排那些依仗着乌拉那拉一族讨生活的包衣宫女做的,连她这个亲自养大乌拉那拉氏的人都是这么认为的,府里的人就更甭提了,难道

    她很是惊讶地愣了愣神,研墨的动作就慢了下来,一直到乌拉那拉氏不耐烦的用笔杆敲了敲砚台边儿,她这才回过神来,忙一副很是心疼乌拉那拉氏的样子,轻声劝说道:“主子,天色已经不早了,小厨房的饭菜都热了两次了,您不如停笔歇歇吧。”

    “嗯。”乌拉那拉氏闻言,撂下了手里的毛笔,揉了揉有些肿的手腕,点了点头,顺手接过了福嬷嬷递过来的湿帕子擦着手就来到了堂屋,说来她是真有点饿了,这些日子,府里头那些迎高踩低的狗奴才瞧着她被四爷禁足在院子里,居然也敢克扣她的份例了,要不是她故意要营造出这么个任人欺凌的假象,想要让四爷查清真相以后,对她更加歉疚,她早就命人将这些个狗奴才都打杀了,这些狗奴才也是,还真愿意给大李氏那个贱妇做马前卒。

    少时片刻,几道清淡的素菜就摆上了桌。

    府里头,连着没了几个孩子,虽说不是她亲生的,她也并不觉得伤心,她这个做嫡母的还背了黑锅,她却不能不好好做做样子,毕竟这两年,她在京里的名声越来越差了,以前是想着弘晖的身子,左右是那个样子了,她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可是现在却是不同了。

    吃斋念佛,清心寡欲,这倒是个欺瞒世人的好法子。

    李氏从盛京庄子上回来,如今能独掌府里中馈,不就是靠了这个法子,连李氏那个素来讲究口舌之欲的人都能吃糠咽菜,她又怎么会做不到呢

    清淡的素菜,不下饭,不过也没有关系。

    她这些年身子病弱,喝汤药的频率就快赶上当饭吃了,本来胃口就不大好,吃点就吃不下了,几天素菜吃下来,她也就是脸色难看些,身子骨是半点问题都没有出现,毕竟她前几日吃的那棵老山参,那也不是白吃的,那绝对是补中益气的好东西。

    正当乌拉那拉氏如同嚼蜡似的往肚子里添粗米饭的时候,一直紧闭的房门就被从外面推开了,一身戾气的四爷,正脸色如锅底般难看的瞪着她。

    “四爷,可曾用过晚饭了,要不要一块用些。”乌拉那拉氏神色如常的放下了碗筷,起身行了个万福,也不等四爷叫起就自顾自的站直了身子,笑着对愣神中的福嬷嬷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添了一副碗筷,柔声问道。

    四爷不置可否地冷冷环视着房中,看着乌拉那拉氏一袭粗布麻衣、披头散发的鬼样子,又扫了眼粗瓷碟中的白水灼菜,迈步就往堂屋上首摆着的宝座走去。

    “你这个毒妇,你做下如此恶毒的事情,倒是能吃能睡的。”四爷瞧也不瞧福嬷嬷送到手边的茶碗,冷着一张脸,嗤鼻一笑,厉声呵斥道,这也算得上是四爷每日必做的事情了,最开始的时候,福嬷嬷每次听着都是心惊肉跳的,这几天下来,连福嬷嬷都适应了,何况是心理素质向来很不错的乌拉那拉氏呢

    被他差点就要指着鼻尖臭骂的乌拉那拉氏就跟没听见似的笑了笑,随意地坐在了下首摆着的饭桌旁,将刚刚放下的碗筷,又一次重新拿在了手里,细嚼慢咽的吃着一根素炒油菜,又几口就将粗米饭吃下肚子,这才如同参加宫宴般的动作优雅地放下了筷子,拧着帕子沾了沾唇角,笑着回答道:“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自问待几个庶子、庶女虽不是如亲娘那般的关心爱护,却也没有苛待过他们,他们就这么突然离去,我虽然也伤心,却并不觉得亏心,而且到底不是亲生子嗣,我终究是做不到为他们茶饭不思,也只好将日常分离的珍馐美味换成了这民间百姓用的粗粮,也算是聊表哀思吧。”

    “不是你做的

    葛权,你该不会是不记得了吧,猫耳朵胡同的那处院子,还有你身边那个奉茶宫女秀儿,这些事情是瞒不住人的,你不会是以为爷查不出来吧”若是往日,四爷也并不会气成这幅样子,就在他被尔芙轰出了西小院,正打算会书房就见到了风尘仆仆从城外赶回来的张保,他这会让脱口而出的话,也正是张保才回禀不久的事情。

    乌拉那拉氏从未想过葛权的事情能藏住,毕竟葛权进府,秀儿突然被她送走,还有院子里闹出来的那些动静,那都是瞒不住人的,若是不发生弘轩和玖儿这几个孩子病故的事情,这事情兴许也就慢慢淡忘,但是这凡事闹大了,人们就容易往一块联想,而曾经遗忘的那些小事就会被人们想起来了。

    但是葛权,那就是个替德妃娘娘跑腿的小人物。

    乌拉那拉氏不信四爷想不明白这点,四爷这会儿这般质问她,估计又是在瓜尔佳氏那贱蹄子那里吃了闭门羹吧。

    不得不说,乌拉那拉氏还真是个很有眼力的人。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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