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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明知无人关注,可心怀鬼胎的许师,仍浑身紧绷,入池时险些踏空。万幸被卢氏悄悄托住。
    踩着深入池底的昆仑玉石阶。二人双双入水。
    不敢学女御卫那般,旁若无人,坦诚相见。二人裹紧白苎浴袍,相伴洗浴不提。
    昆仑玉,出自昆仑山。
    西周时,周穆王乘八骏宝车,日行三万里,到昆仑山瑶池见西王母。临别时,西王母约“穆天子”三年后再来,还以八车宝玉相赠。传说八车宝玉,便是“昆仑玉”。
    距今四千年前,昆仑火山爆发,乃至玉石俱焚。《尚书·胤征》所载:“火炎昆冈,玉石俱焚”。“昆冈”即昆仑山。
    大块昆冈玉料,乃九九重阳后,各部羌氐送来的回礼。刘备命工匠小心开凿,打磨成板,铺陈在浴室之中。取代之前的青石台阶与木质隔断。据说,大块昆仑美玉,皆随山洪融雪,冲入河谷。被牧人发现后,用大车拉回,后为羌豪所囤。暖玉生烟,玉色青白,正配王爵。白玉专供天子,蓟王擅用,便是僭越。
    昆仑玉池边,还排列漆木承盘。盘中列满各式琉璃浴瓶。内中“七宝发膏”、“百花浴露”诸如此类,用于濯发、洗身,不一而足。当中还有块巴掌大的绳环穿孔“沐浴浮石”。
    浮石,又称轻石或浮岩,乃是一种多孔、轻质的火山岩。表面粗糙,密集气孔。因孔多质轻、能浮于水面而得名。
    “(浮石)状如水沫及钟乳石,有细孔如蛀窠,白色,体虚而轻。今作家用磨皮垢甚妙。海中者味咸,入药更良。”用于“磨皮除垢”。尤其善除角质老茧。
    亚马逊女战士初来时,因常年持矛拉弓,奔逐狩猎,多手足生茧。每次与蓟王共浴,必先用浴石尽数磨去。再行手足并用,口口相传,便不觉粗糙。天长日久,待玉肌新生,再无老茧。后皆习惯佩戴手套指环,不再伤手。
    如今浴石,多已无用。
    卢氏却借取发膏之机,将一直翘成兰花指,未曾沾水的小指甲,悄然往浴石上一撞。
    藏在指甲下的毒粉,立刻散落。又随皓腕处留下的水滴,渗入石孔空隙。力道、角度、时机,皆刚刚好。神鬼无觉。
    本就是江湖著名女刺客。又趁蓟王冬狩,每日一浴。卢氏已试了许多遍。早已熟练,故能一蹴而就。
    其中细节,便是许师亦未察觉。待旁若无人,濯发洗身。确定无人知晓。卢氏深吸一口浊气,便要回身去捧承盘。
    “姐姐稍待。”许师双手入水,将浴袍系了个死结,这才咬牙起身:“且同去。”
    不知为何。在起身的刹那,卢氏忽生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错觉。
    若把自己比作荆轲,许师便是见秦王而胆寒的秦舞阳了吧。
    “淡定。”趁转身时,卢氏悄声耳语:“行大事者,需‘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当举止如常,神色无异。若如你现在这般,我等未见王面,便已死于乱刀之下矣。”
    “呼——”许师方才醒悟。随卢氏拾级而上,渐渐稳住心神。心存之死志,遂被激活。整个人再无拘谨。
    正如卢氏所言,事若不成,尤死而已。
    待两人出水。两侧已淋浴毕的亚马逊,便纷纷入水。互相冲二人背影努了努嘴,尽皆掩口不提。二人所为何来,云霞殿早人尽皆知。今日终逮着机会,双双向精室而去。
    时下,谁又能想到,有人会择浴室行刺。身无寸铁,坦诚以待。如何隐藏?二人虽裹浴袍,却曲线玲珑,若隐若现,无处遮掩。且二人身份特殊,又兼重任。此时入精室,更无处可疑。
    轻纱垂帘后,乃是赤羊革帷幄。朦胧透光,又隔温保暖。先前,蓟国多用于缝制育种温室及药圃大棚。后又经多次技艺升级,遂用于家庭浴室冬季保暖。称“浴幄”。透光以绵羊皮为佳。避光则以赤羊(盘羊)皮最好。
    屏气凝神,掀帐而入。眼角余光一瞥,二人皆飞快垂目低眉。饶是如此迅捷,亦面红耳赤,心如鹿撞。
    “来者何人?”正是蓟王。
    “乃我二人。”急忙伏地行礼。
    “哦……”伴着声舒缓的叹息,蓟王又道:“都说了,不必如此。”
    “然,王命不可违。”卢氏答道。
    “如此,且近前来。”
    “……”二人互视一眼,这便相扶起身。卢氏正欲去取承盘,却听蓟王言道:“孤已濯发,不必了。”
    卢氏遂将承盘放下。想了想,又将浴石绳圈,套于皓腕。这才目视足尖,一步步走下池中。
    池内已有数女。各自神情慵懒,吐气如兰。风姿约绰,我见犹怜。不知何时,只剩蓟王独自一人,腰缠浴巾,平躺浴榻,侧目相看:“二位既负王命而来,何不坦诚相见。”
    给自己系了个死结的许师,浑身一颤。又急忙宽衣遮掩。既是死结,急切间又如何能解。
    危急关头,还看卢氏。浴袍轻解,春光乍现。似脱未脱,勾魂夺舍。便在欲拒还迎,欲说还休的刹那。
    说时迟,那时快。
    随卢氏宽衣解带,套在皓腕处的浴石,不小心落水。浪花迸溅,顿时散出一片猩红。
    “小心!”池中亚马逊急忙示警。
    便在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池中那抹猩红时。
    卢氏檀口微张。
    银光一闪。
    砰!
    见血封喉的剧毒钢针,应声洞穿白琉璃屏。翠绿毒汁,从中空的针头内不停溢出,聚成一滴,又砰然坠落。
    竟将皮榻腐蚀的滋滋冒烟。
    电光石火,胜负已分。
    所有人,皆在愣神。
    “声东击西。”看着被毒汁击穿的白琉璃屏,饶是早有准备,刘备亦暗道一声好险。飞针直指太阳穴。若非浴榻三面暗设白琉璃屏遮挡。卢氏竟已得手。
    “你果然…早有防备。”任凭浴袍滑落池中,卢氏已全然无觉。
    卢氏使用的暗器,名曰“吹针”。以细竹筒并蜡封存,藏于舌下。趁人不备,翻舌取出。
    一针毙命。
    端是防不胜防。
    先前将承盘放下,却独将浴石套上皓腕。便为引人注目。
    正因瞩目。浴石入水染色,即被发现。惊呼声中,众人下意识闻声去看。便在此时,一针吹出。
    如此心机,真刺客也!
    “《刘安子(淮南子)》曰:视之无形,听之无声,谓之幽冥。”刘备笑道:“穿花冥蝶,黄泉幽姬。果然名不虚传。”
    “你怎会知晓我旧时名号!”卢氏面色大变。
    “姐姐,为何要障目?”浴室忽闻童声:“阿母又在哪?”
    童声入耳,卢氏如遭雷击。浑身杀劲,一溃千里。
    “行刺王爵,该当何处?”蓟王缓缓起身,居高下问。
    “大逆之罪,当夷三族。”便有女卫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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