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殖货里,金水汤馆。
    二楼雅座,沐浴登楼的曹节,正临窗独酌。
    收到密报,幕府右丞贾诩,急忙赶来相见。
    “贾诩拜见老大人。”亦换了身浴袍的贾诩,近前行礼。
    “右丞无需见外,速速就坐。”曹节起身相邀。
    二人对面而坐。便有仆从送上糕饼小食,临去又展开屏风,为二人遮掩。
    “今日陛下亲临明光殿。已将涿郡之北新城,博陵之高阳,河间之文安,三县增封与蓟王。”曹节先将喜讯告知。
    贾诩果然大喜:“谢陛下,谢老大人。”
    北新城,前汉时置。因河间有新城县,故加“北”字,属涿郡最南部之县。前汉高祖六年,始置高阳县,亦属涿郡,建和至永寿年间置高阳郡,为郡治,延熹元年改属博陵郡。高阳在蓟国三台城之南,北新城之东。再往东,便是文安县。
    “文安有狐狸淀。”时下水网纵横,毗邻掘鲤之东淀。两汉之交,海水倒灌。此地西通掘鲤淀,北连雍奴薮,乃是千里水泽。今汉以来,与两处大泽,渐行分离。加之支流汇集,湖沼逐之解体。后世称这片“历来以土质肥沃、资源丰富而闻名遐迩的洼淀”为:“文安洼”。境内滏水、高阳水、滹沱、泒水等,诸水交汇,散为大泽。径百二十里。若能屯田,堪比督亢秋成。
    先是督亢,再有掘鲤,三有雍奴,四有文安。
    陛下将饱受水患之苦的文安县,划归蓟国,果然一脉相承。
    人烟荒芜之地。民生虽凋敝,却无土地兼并,“食人”之灾。可谓一片广袤的处女地。正适蓟国屯田。
    如蓟国百官所想。三县并入,蓟南之地,随之成型。蓟南尹之大位,正空悬以待。
    可以预见。待消息传来,三县民众是何等的欣喜若狂。
    曹节笑着落杯:“蓟王又立新功,增封理所应当。老朽不过顺水推舟,岂敢言谢。”
    多说无用。贾诩遂从袖中取出一漆木匣。打开视之,正是一块块插放整齐的“琉璃宝钞”。面值皆千万。计五千万蓟国上币。
    饶是惯收重礼的大宦官曹节,目光亦不由一滞。
    “老大人?”贾诩连唤数声,曹节这才回过神来。
    亦不做遮掩,大方言道:“蓟国上币,以一兑五。二亿五千万钱,右丞随手掷出。便是老朽……亦为之手足无措,举止失常矣。想来这天下,还有谁人能挡。”
    贾诩轻轻推合匣盖,将钱匣双手奉上:“先有陇右、冀州,广开便利之门,今又增封三县。老大人为主公之事,上下奔走,劳苦而功高。蓟国上下,承蒙大恩,自当以涌泉相报。”
    送礼亦需讲究。
    先前,陇右、冀州,二地官吏,几换了个遍。一切人选,皆合蓟王心意。且凡有表奏送达,尚书台便第一时间办理,从未拖延。陇右、冀州官吏,虽名义上乃是新任凉州刺史与冀州诸王保举。背后又是何人授意,老奸巨猾的曹节,岂能不知。
    之所以不愿将尚书令之大位,拱手相让。恨不能老死台上。正因背后的利益,实在是太丰厚。
    “老朽,受之有愧。”曹节这便收入囊中。
    此话无需作答,一旁陪笑便可。
    二地饱经战乱之苦,急需休养生息。此时将二地强行摆上货架,亦无人货买。
    见二州保举之人,皆循史干吏。陛下亦乐见其成。只有将二地经营妥当,百业兴旺。才能卖上高价。或不出三年,待二地民生有所起色,这批清官循吏,便会明升暗降,纷纷被调入朝中任职。留下各自肥缺,自当去西园售买。
    所谓杀鸡取卵,揠苗助长,此乃商家大忌。这点耐心,陛下还是有的。
    再说。黄巾乱后,关东官吏,不是死战殉国,便多以弃官逃难。督战不利,获罪免官者,亦大有人在。大量空缺,可供陛下售卖。陇右、冀州二地,亦无需急于一时。
    诚如陛下所言。他虽富有四海,能够赚钱的营生,却已不多。官位、爵位,便是能拿得出手的“优质资产”。
    洛阳朝堂,有“蓟王无难事”之谚。
    言下之意。凡蓟王之事,皆不是事。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官一任,不过求一世富贵。蓟王富可敌国,为人豪爽。上至陛下,下到草民,谁不愿与其结交。
    更何况身高八尺,文武双全,玉树临风,悬钟后顾。
    收下蓟国重礼。曹节便趁机将欲结好左丰、吕强,封谞之意,当面说出。
    说到紧要处,还从袖中取出钱匣,咬牙抽出三块“琉璃宝钞”,托贾诩代为打点。
    贾诩又岂能收。将“琉璃宝钞”推回不说,还承诺为曹节联络三人。
    不花钱办大事。曹节可称老奸巨猾否。
    这便心满意是,登车折返。
    贾诩下楼相送。
    然,五块“琉璃宝钞”,究竟价值几何,见仁见智。若存于密室之中,不拿出兑换流通。不过是五块玻璃而已。
    此中深藏的货币规则,又岂是曹节能懂。
    陇右、冀州,蓟国,三路大捷。饶是贾诩,亦眉目见喜。
    破例饮酒一杯。返回大将军府,手书密信,六百里飞传陇右不提。
    永乐宫。
    陛下与董太后隔帘对坐,一时无言。
    “陛下决心可定否?”许久,董太后忽开口。
    “未能下定。”陛下表情一变,言语多有不舍。
    “大将军何进又封慎侯。羽翼渐丰,尾大不掉。前朝旧事,今又要重现于宫闱之中。陛下当断则断。舍得舍得,有舍才能得。”董太后叹了口气:“为我大汉江山,陛下当有所断。”
    “儿…醒得。”陛下亦叹了口气:“只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帘后再无言语。
    东郭,粟市。
    侯殷再入密室,与徐奉相会。
    “可有所获?”侯殷劈头就问。
    “倒是探得一事。”徐奉这便言道:“永乐宫正命掖庭甄选二岁男童数人。却不知为何所用。”
    “二岁男童?”侯殷眉头微皱:“莫非董太后忧心人老朱黄,欲行回春邪术?”诸如“回龙汤”,侯殷亦有耳闻。
    “尚不知也。”徐奉摇头。
    侯殷隐隐觉得,此事非同一般:“多加留意,此事或大有深意。可为我所用。”
    “嗯。”徐奉轻轻点头。转而言道:“此地不宜久留。可有别处安身。”
    侯殷想了想道:“何不去此地。”
    “何地?”徐奉忙问。
    侯殷指了指头顶:“居高之所。”
    徐奉这便醒悟:“妙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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