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下午,大学附属医院,心血管病房区二区。
    这里住的多数都是上了年纪的病人,相对安静。
    病房外的一处休息区,就成为了方含蕊、萧刚豪等林杰一众学生,忙里偷闲休息的一块根据地。
    现在坐在这里的,却只有赵芳一人。
    面色沉沉的她,透过玻璃,看着外面阴沉的天空,心情更加的沉郁了。
    “给,补充一下体力。”
    随着这话,赵芳就看到一块黑巧克力出现在眼前。
    她转头望去,轻笑道:“宋师兄,你是不是踮着脚过来的?我怎么一点动静都没听到呢?”
    赵芳接过巧克力,撕开包装,轻咬了一口。
    宋立诚双手一抱头,轻靠在后面的墙壁上,道:“不是我走路没有声音,是你自己走神了。怎么了,遇到了烦心事?”
    赵芳叹了一口气,郁闷的说:“家里给我打电话了,又把我训了一顿,说我不该瞒着他们放弃博士考试,他们还说,对我很失望。”
    宋立诚有些不解的道:“你家人难道不知道,林老师学生身份的名头,可是比博士响亮多了。每年毕业的医学博士成千上万,可被老师承认的学生,目前可就我们十四个人啊。”
    赵芳苦笑一声,说:“我家人说,老师是老师,学生是学生,老师再是厉害,并不代表学生也厉害,更不代表我厉害。”
    “尤其是对医生来说,最终还是靠个人本事和资历吃饭的。”
    “有个博士学位,可以在以后的评职称,评优升职等各个方面,占有比较大的优势。”
    宋立诚微微点头,坐直了身体,道:“你家人的这个观点,也不能说是错的。”
    “但是,他们肯定不知道,林老师可是跟别的老师不一样,对我们的要求不是一般的严格,我们可不是白白顶着林老师学生的名头的。”
    “是啊,作为老师的学生,我们有动力,更多的是压力。”
    赵芳悠悠的道:“每一次跟着指导医生去巡视或接诊病人,被隆重介绍这是林专家的学生时,我能能清晰的感受到,他们看向我或羡慕,或信赖,或质疑的种种目光。”
    “我也生怕诊断失误或发言错误,丢了老师的脸面。”
    说到这,她有些庆幸的道:“幸好,到现在为止,还算是没有辜负这一个名头。”
    “师兄,你的表现怎么样,有没有我厉害?”
    宋立诚浅浅一笑,道:“你都能有如此的表现,作为你的师兄,更是不能坠了老师的名气不是?”
    赵芳也是轻轻一笑,不过笑容很快消去,有些惆怅的轻声问:“师兄,你说,我放弃考博士,到底是对,还是错啊?”
    宋立诚没有直接回答,询问道:“当时你决定放弃考博时,导师是怎么说的?”
    按照一般的习惯,作为陈石硕士生的赵芳,要报考博士,也是要报考陈石的博士生的。
    赵芳轻声道:“我把自己的决定告诉导师时,他说,我的选择,是对的。”
    “他还说,林老师对我们的一对一指导和教学内容,早已经超出了博士的教学内容。”
    “即便我成为博士生,他也教不了我更多更好的医学知识了,所以,我实在是没有必要再浪费额外三年的时光。”
    宋立诚缓缓的道:“导师都这么说了,你还有啥疑惑的?难道导师的见识,还比不过你的父母?”
    未等赵芳回应,他很是感慨的道:“这一年,不可否认,我们过的很苦,非常苦,但是,却也是我们收获最大,过的最充实的一年。”
    “有时回过头来一想,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啃下了那么多大部头的医学专著,看过那么多的医学论文。”
    “人的潜力,真的都是逼出来的。”
    他看向赵芳,继续道:“说实话,我有些羡慕你们呢。”
    “比我少读几年书,却在老师的教导之下,实现了弯道超车,学到了和我差不多的本事。”
    赵芳谦虚的道:“比起师兄,我们还是有很多不足的……”
    就在这时,一个脑袋突然探了过来,着实吓了赵芳和宋立诚一跳。
    看清楚来人是颜北辰,赵芳伸手在她身上锤了几下,气呼呼的道:“颜北辰,你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颜北辰哼道:“我看你们两个才鬼鬼祟祟的呢!”
    “头凑在一起,谈的那么亲密?说,你们两个是不是有不可告人的私情?”
    宋立诚当即脸色一板,不悦的道:“颜北辰,有些事情是不能开玩笑的。”
    见有人认真了,颜北辰一吐舌头,规规矩矩的道歉:“对不起,宋师兄,是我冒失了。”
    她的正经也就保持了十秒钟,随即抱着赵芳的胳膊,问:“买回家的车票了没?几号的?”
    “收到老师的邮件,说我们可以农历二十三以后回家,我立刻就到网上买火车票了,可是票都没有了。”
    “我只好定了农历二十四回家的飞机票,你们呢?”
    宋立诚轻声道:“我已经和家人说好了,年三十才回去,年初三就回来。”
    “啊,师兄,怎么在家里待那么短的时间啊?”
    有些惊讶的颜北辰,猜测的问:“老师单独吩咐你的?”
    宋立诚摇头道:“这是我自己决定的。”
    “我的博士论文,还需要根据老师的意见,做进一步的修改。老师还要求,博士论文答辩最迟要在四月上旬结束。”
    “在四五月份,安林医院会对今年招聘的应届毕业生做一个集中培训,不好缺席。”
    赵芳也开口道:“我也要参加这个培训,不过,我的硕士论文好写一些,可以在家多待几天的。”
    颜北辰哦了一声,遗憾的道:“真可惜啊,宋师兄,看来这个春节你是不能出去玩了。田师兄说,他有几张北方滑雪大世界的旅游券,吃住玩全免费呢,”
    “赵芳,你想不想去滑雪啊……”
    祥泰公寓!
    林淼来到书房,见林杰还是坐在书桌前忙碌,有些心疼的道:“哥哥,你从一大早就钻进了书房,一直忙到了现在,怎么也该休息一下了吧?”
    林杰抬头看着林淼,晃晃了脑袋,抖了抖肩膀,笑道:“好,听你的话,休息五分钟。”
    “你可真会敷衍!”
    撅着嘴的林淼,来到林杰身后,伸手按摩他的脖颈,道:“我给你按摩一会儿吧。”
    她看到了电脑屏幕,还有书桌上摊放的一些资料,问:“哥哥,你一整天都在研究那个植物人的病情资料?”
    林杰嗯了一声,说:“她的详细检查都已经做完了,所以,我决定,先把她的问题解决掉,对她实施一次唤醒。”
    “哥哥,你找到了唤醒她的有效方法?”林淼欣喜的问。
    林杰轻轻的摇头,说:“哪有什么有效的方法!所谓的唤醒方法,无非就是刺激病人的大脑,使得病人的大脑重新恢复正常运转而已。”
    “鉴于病人实际情况,我准备给她来一次火山爆发般的集中刺激,希望能够一举功成。”
    他有些担心的说:“这一次集中刺激,如果不能成功的话,病人以后将再没有苏醒的可能,甚至有可能,病人直接进入脑死亡状态。”
    “所以这一次的唤醒方案,我必须慎之又慎,多方考虑,尽可能提高唤醒的成功把握。”
    林淼伸手开始揉林杰的太阳穴,大气道:“哥哥,你肯定能够成功的。”
    “哎……哥哥,那个时候,我受伤,你紧急给我做手术,是不是我也有可能成为一个植物人啊?”
    林杰算是发现了,女人总是喜欢问这种假设如果之类的问题。
    他直接硬梆梆的回道:“现在你不是好好的吗?你问这样的问题,毫无意义。”
    林淼轻哼了一声,说:“那我换一个假设。”
    “哥哥,如果我因为一个意外,成为了植物人,唤醒机会很小,你是破釜沉舟的对我进行一次唤醒,让我苏醒或死亡,还是一直让我处于植物人状态陪着你啊?”
    “我当然是……我当然是……”
    林杰本以为这个问题很好回答,没想到话到嘴边,他却是心中一阵难受,然后不知道该选择哪一个了。
    根据璐璐的检查情况,对于这一次的唤醒,林杰心中是没有底的。
    究竟成与不成,只能寄希望虚无缥缈的运气,
    他自己更是认为,这一次的唤醒,失败的可能性很大,而失败的结果,就是璐璐彻底失去苏醒的机会,有一定的机率,直接是脑死亡。
    只是面对璐璐的现状,林杰认为最佳的选择,依然是选择唤醒。
    但是,如果把璐璐换成林淼,是一次机会定生死,还是心中存着一丝希望,让林淼一直默默的陪伴着自己?
    林杰忽然发现,即便这个问题仅仅是一个假设,但是这个选择也变得……很难……很难。
    他深切的体会到,医生的理智选择,病人家属的感性选择,有时候是不一致的。
    林杰长呼出一口气,轻拍了一下林淼的手,道:“淼淼,你这个问题提醒我,需要更加投入的工作。”
    “我休息够了,该开始工作了。”
    “我必须让唤醒方案尽量做到万无一失,只要有把握把病人唤醒,我就不用纠结,为什么不选择另一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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