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贵和长随们一辆车,除了没有那些奢华的摆设,车身内大小和前头一辆差不多。

    这个时候东主们也没有办法省钱了,这些长随倒是可以骑马跟着,可还是要雇不少马,沿途还要细心照料马匹,如果马疲了病了就更麻烦了。

    不如雇车,一路隔三十里就有个维修补给点,直接不换车换马,车行里都有马,平时吃的很好,轮换着拉车,这一群永平人坐的马车都是四轮客运大车,人们对列而坐,一辆车挤挤的话能坐十来个,还能在后头带不少行李货物。

    每辆车用四马或是六马,速度在保养完好的道路上可以跑的很快,不比骑马慢太多。

    而且不用在寒风里忍受风寒,坐在暖烘烘的车厢里看着车外的画面,对很多人来说是很新奇的体验。

    对赵贵来说就更是如此了。

    在几个月前,他考虑的还是这一顿是吃野菜熬小米,或是吃高粱糊熬野菜,如果这顿多放两勺高粱糊会不会下顿就断粮了。

    或是想着野菜还有什么时候能采摘,这几天是不是再熬一熬,不能再去找人打饥荒,所有人都在饿肚子,每天都会有尸首从官庄里抬出去。

    没想到短短时间过去,他现在坐在宽敞明亮又暖和的大车里,看着窗外一望无际的雪景……

    身边的角落里还放着吃食袋子,里头全是肉馒头和煮熟的鸡蛋。

    一会儿用车子里的小炉子烤一下,就是很不错的美食。

    所有的长随都半倚在车身上,惬意而舒服的聊着天,大家都得了银子,回去都能过个好年,心情都是相当的愉快。

    这一瞬间,赵贵突然无比痛恨自己将要回去的那个地方,哪怕他不再需要忍饥挨饿。

    “看,是张大人。”

    有人发现奇景一样,指着窗外大叫起来。

    赵贵也扑到窗边,和所有人向着外边看过去。

    在一望无际的雪地之中,大片的红袍骑兵簇拥着张瀚从青城由北往南奔驰着,过千骑兵飞驰在草皮之上,把大片的积雪都踏飞起来,人和马都象是在雪雾之中奔驰着,红色的袍服在白色的如雾一般的雪景中忽隐忽现,这是一幕奇景,也是极度好看的图案。

    人们不知道张瀚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还出门,也不知道为什么是大股的骑兵随行,不象张瀚此前出门时是文武将吏都有,这一次却是直接的武力展示。

    很快又有更多的骑兵出现,大股的银白色是枪骑兵,他们的战马上都装具了防具,全身一体银白,犹如天神下凡,威风凛凛。

    青白之色的是龙骑兵,他们的扎甲和鳞甲或是胸甲也是打磨成了银白色,不同之处就是他们的军帽是青色的毡笠,和猎骑兵的红色军帽,枪骑兵的黑色军帽有着明显的不同。

    红色,青色,银色,大量的颜色汇集到了一起,短短时间,草原上出现了一幕奇景,原本的一片洁白被大量的异色所填充了,战马飞腾,将士欢呼,上万骑兵聚集在一起,简直是力量与美的最佳结合。

    “这是弄啥咧?”一个永平府过来的长随目瞪口呆。

    赵贵也不知道,跟着下意识的摇头,嘴巴上滴落了几滴口水。

    有个长随是包打听的性格,和记也没有隐瞒什么,当下献宝式的道:“听说年后要到套部用兵,所以张大人在集结军队,年前就过来这些,年后还有,估计十万骑兵下套部,要把咱们汉家江山的河套给收复啦。”

    河套地区向来为汉家所有,大明中叶才落到蒙古人手中,这是近期和记对外宣传力度最大的一块,果然连永平府过来的长随都说的头头是道。

    “看和记的这些骑兵啊……”另一个长随几乎迷醉在这样的场面中了。

    “比大明朝廷的兵强的真不是一点半点儿。”不象赵贵心里有鬼,明明这么想却不敢这么说,别的长随就没有什么忌惮了,这里又不可能有锦衣卫,想说什么说直接说了出来。

    确实是如此,看眼前这万马奔腾甲胄精良旌旗招展的样子,真的是兵强马壮,而且从阵列排开的场面来看,也完全称的上是训练有素,相当的精良。

    想起那些穿着破烂衣袍,扛杆烂枪,面黄肌瘦有气无力,走路都走的乱糟糟的营兵说是去救援辽东,去和女真人打仗。

    一想起来,赵贵和永平府的人都想笑。

    可能将领的内丁还象个样子,有点儿当兵的感觉,也都是骑兵,也很精良,但他们也没有这样整齐的队列,这样聚集在军旗下欢呼的精气神,更多的只是有些戾气。

    而且他们的武器,战马,铠甲,都比和记商团军差了好几次档次。

    差太远了……

    “打套部啊。”有人感慨着道:“河套被占百多年啦,要是能收回来,和记的张大人就是天底下第一号的大功臣。”

    “当年岳王说是要直捣黄龙府,到底没做成这事。张大人可是直接收回了青城,顺义王也老老实实的在青城呆着,就是一个摆设。说到底,张大人是把汉唐旧地给收回来不少,又没给大明添一分乱子。再收复河套,我觉得啊,就算是岳王当年,也不及张大人的功绩吧……”

    “是不如,不过岳王到底是岳王,那份忠义难得。”

    “张大人也忠义啊,你看人家兵强马壮的,没有和大明有什么非份之想吧?”

    “这倒也是啊。换了别人,怕真的大明要多事了。东边已经有东虏了,要是草原这边再有事,大明怕都顶不住了。”

    “可不是咋地。就这样,大明还是防着和记呢,和记的货不准直入山海关,还得走私一样偷偷的带。”

    “朝官里有小人呗,想挤着张大人给他们送礼上贡。”

    “我看八成是。”

    “说来说去啊,要是张大人能象打北虏这样打东虏就好了。”

    一个人最终说了一句,旁人都是一脸赞同的样子,赵贵更是恨不得跳起来叫好。

    真的,看到眼前这样的情形,赵贵都有些着急了。

    要是这样的兵马放在辽东,女真人还能这么狂?

    听说这样的骑兵,张大人麾下足有十万人啊!

    十万铁骑,这可真的是十万铁骑,可不是辽镇那些摆样子的新兵,没用的花架子货。

    赵贵是打辽西渗出来的,见识了很多辽西的营兵,他知道那些营兵真的没有什么用处,没见过血的新兵,也没有严格的军纪和训练,将领敷衍了事,这种兵能打个鸟仗?

    比起拼命和见血,这些营兵连女真人旗下的包衣也不如,也就撑死了算是装备好,架子货么,架子摆的还是不错的。

    而眼前这些骑兵,赵贵是打过多少仗的,包衣也得上阵,见过血,见过山一样的死人,他也是从萨尔浒战场上跑出来的,还经历过辽阳一役,见过袁应泰率着三万人在城外和女真人血战。

    什么是好兵,什么是样子货,什么样的兵能打仗,赵贵看一眼就知道。

    眼前的这些兵,简单来说,就是虎狼之士。

    “希望能快点儿打下河套吧。”半天没说话的赵贵哆嗦着说了一句,他道:“紧接着就去灭女真!”

    “对,要是那样,我给张大人立长生牌位啊,我舅舅一家就是辽阳人,全死在辽东了!”

    “但愿吧,但愿吧。”赵贵还是哆嗦着,还好大伙和他一样激动,没有发觉什么异样。

    更多的骑兵还在汇集着,构成了天地间的奇景,也是叫所有看到的人都内心无比激动。

    在草原上,蒙古人的地盘上,汉家儿郎一样有这样的虎贲之士,有这样的威武之师,这叫人们感觉激动,几乎是遏制不住的激动。

    ……

    张瀚今天搞的这场面并非有意为之,只是凑巧了。

    回城之后,张瀚好好的休息了两天,几乎是任事不理。

    除了几桩特别重要的大事惊动了他之外,别的事都交给政事会议去处理了。一般的政务,孙敬亭和李慎明都能当家作主,两人也会在事后记录归档,给张瀚随意核查检视。

    张瀚好好陪了妻儿两天,自己休息,恢复和调理身体,原本是打算一直休息到过年的,但他的身份,实在是公务缠身,想清闲的话,代价太大了。

    猎骑兵的两个营已经就位,将士们渴盼接受张瀚的检阅。

    这并非无理要求,在过年后的正月间军司就打算用兵。

    寒冬腊月四处积雪,军队行军十分困难,对张瀚来说也是万万不想再于雪地里走一回了。但困难就代表着机遇,冬天时各部都聚集在一起过冬,互相守望帮助,到处都是茫茫的雪野,逃避都无处可避。

    这种极端气候下动手,对商团军人们是不小的挑战,对套部和鄂尔多斯的蒙古人来说,也是极大的挑战。

    这一次是复套之战,象征性意义很大,除了集结重兵之外,张瀚也是亲自挂帅。

    出兵之后,主帅要驾临军营,熟知军官和所有的将士,互相增进熟识度,这样在战场指挥调度时,不至于兵不知将,将不知兵。

    短短时间内其实没有办法互相认识多少,也就是要把最高统帅的权威竖起起来。

    以前,商团军出征可能会调动好几个团和营的士兵,任用的主帅非得临时熟悉将士和确定指挥权威,以免在战场上出事。

    这一次调动的范围更广,出动的兵马更多,但张瀚其实不必担心指挥上的事,他的权威深植人心,绝不会有人敢质疑他的决断和指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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