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不再继续说下去,毕竟刚刚认识不久,而且地位相隔较为悬殊。

    等和裕升的人列队完了,卢象升对那个战兵军士道:“你的铳打的很准,要记得为国效力,不能走歪门邪道。”

    军士咧嘴一笑,说道:“我们大人领着我们,剿土匪,打北虏,哪件事不是正经名目?”

    卢象升点点头,道:“这样就好,若哪天有了空,本官会去大同看看。”

    “看吧。”军士道:“和裕升所在的地方都是堂堂正正,没有什么怕给人看的。就怕你这大人看了,会自己惭愧哩。”

    “唔。”卢象升也不怪这人说话狂妄,轻轻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这时驿站的人渐渐恢复平静,不少人重新回去休息去了,和裕升的人在大车四角挂了明瓦的灯,照亮了一大片地,拉车的马打了几个响鼻,马蹄翻动,很快就把和裕升的铳手们拉走了。

    “了不起啊。”等铳手们一走,终于有人先开腔赞叹。

    有人开头,顿时就是有人接了话:“可不是。刚刚知府大人射出第一箭,那个铳手立刻也是打响了,我看到火光一喷,然后对面的贼人就被打死了。”

    “这些个铳手,比我见过的山东镇的兵强一百倍。”

    听到这话,客人们都笑歪了嘴。驿站的客人,多是见多识广的,当下就有人笑着道:“山东镇?河南镇?不要说这两个镇,在下见过除了九边之外的诸镇兵马,也就勋阳镇还勉强可一观,除此之外,便是南京的操江水师,河南,山东各镇,俱是没有强兵可言……刚刚那些铳手,只消千余,就能横扫诸镇了。”

    这话说的有些大逆不道,不过说话的人也是十分坦然,从衣饰模样来看是一个低品的官员,他既然敢说这话,自然也是有所依仗,并不是信口开河。

    而且在场的人也并无人反驳,可见九边之外的诸镇,武备废驰是公认的事实。

    就拿山东镇来说,再过两年就会有白莲教造反起事,说是教徒起事,其实就是一群受蛊惑的农民,不要说战阵之法,铠甲弓箭什么的,就连一人一柄长矛都配不齐,就是这样的对手,山东镇也是打不过,还得朝廷调集多处兵马,才将白莲教起义镇压下去。

    说话的人也知道自己说的太多,正是因为刚刚看到了一支与印象中截然不同的兵马,隐隐叫他感觉这才是官兵应该有的样子……训练有素,军纪严明,指挥时井然有序,而且军袍十分漂亮,细节处都叫人看出军人应有的样子。相形之下,那些挂着大明各镇官兵名义的“军队”,却是充斥着乞丐和无赖混混的强盗集团,叫他们勒索和抢劫百姓很行,真的遇到什么强悍的对手,军队便是一溃千里,毫无用处。

    相比之下,真是令人感觉痛心。

    这个小官是三十左右年纪,他打了个哈欠,笑道:“天好晚了,在下要先去休息了。”

    众人会意,知道话题至此可以结束,不必再多说什么。

    这时从官道一侧又传来亮光,原来是刚刚离开的大车转到了官道上,然后亮光越来越多,越来越亮。

    “和裕升的货运车队,也运送银子。”有人内行,立刻向众人解说道:“看这车队,银子可是不少。”

    “不会有人不开眼的。”有人淡淡的道:“山东那边响马可是多吧,他们都不敢打和裕升车队的主意,敢打主意的,早就死了。”

    “刚刚那些铳手的样子,来几十个杆子也不怕啊。”

    “说起来,”一个商人终于大着胆子道:“有和裕升,在下这些买卖人要方便的多了,货物转运方便,从临清进货,人家直接给咱送到大名府这边来。运费不贵,从大名府这里交兑了银两,到了临清凭对牌取银子,再也不必害怕被人偷了抢了。”

    “莫谈,莫谈。”另一个大胡子商人劝止了同伴,两人手拉着手一起回房间去了。

    众人都不再说话,浅淡的月色下官道上如一条火龙在蜿蜒经过一样,最少有过百辆马车从北方一路下来,可以看到车身都很沉重,拉满了货物,还有一些车辆是全封闭的,明眼人都知道那里头装的不是金银便是古董字画一类的昂贵货品,和裕升并不做当铺的生意,也不放高利贷,这些生意都是亲藩和大士绅垄断把持,而且传扬开来名声不是太好,虽然利润可观,但和裕升还是放弃在这上头的经营,这些东西,多半是商人自行托付押送,到了地头怎么处置,与和裕升并不相关。

    以和裕升的实力和口碑,这些货物根本没有人想着下手,就算一路的税卡也只有亲藩的才需要打点,地方官府和一些地方官绅私设的小税卡,只需稍加打点,并没有人敢真的刁难和裕升的车队经过。

    这几年下来,和裕升不仅是硬实力大为增加,软实力也是在经营之下远当日了。

    识趣的官绅,该给的好处还是给,至于一些不识趣的家伙,暗地里的刺杀或是恐吓之举,一向都是军情司的拿手好戏。

    卢象升与史可法站在一起观看着眼前的情形,他虽是大名府的地方官,对这样的车队也并无什么想法。

    卢象升指着一辆大车,上头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铁器,卢象升沉声道:“宪之你看,这车上多少样的器物,都是民间所需的物品。以往的铁器都是铺子打造,质量参差不齐不说,一直还供给不足,自从和裕升供应铁器,民间再无缺铁一说,光是这一点,学生要强行禁止其进入大名府买卖,不说朝廷并无明令,地方上又岂能容学生这般作为?恐怕不止是百姓,连不少商家和官绅都要大为不满!”

    史可法嘴里苦,眼前的一幕给他的震撼比刚刚那队铳手还要厉害的多。

    少量的精锐最多证实了和裕升的军事实力,也间接说明了为什么这个商行能在草原上屡败北虏,而眼前的这一长溜的车队,这才是真正显露出来的冰山一角。

    拥有这样财力和能力的商行,用“富可敌国”这四个字来形容,都是有些太过于单薄了!

    史可法和卢象升都是大明这个体系内第一等的聪明人,眼前的情形一般人不一定能明白其中的意义,对他们来说,却是如电闪雷鸣,令他们震惊异常。

    “我大明日后可能会是多事之秋。”卢象升十分沉缓而有力的说道:“东虏,北虏,西南夷,水旱灾异,现在又多个和裕升!”

    史可法并没有显露畏惧的神情,反而有些跃跃欲试:“我辈君子,也只有戮力而行!”

    ……

    远方似乎传来一阵声,把张瀚从最深沉的睡梦中给惊醒了。

    占领青城好象还是昨天的事,但其实已经过去近月时间。

    这段时间,十三山打赢了,效果极佳,在车队往返的过程中,和裕升的形象和软实力也得到了相当大的提升。

    榆林打赢了一仗,鄂尔多斯部和套部受到重创,现在李来宾等人已经把黑山堡到云内堡一线稳固下来,连零星的北虏游骑都看不到了。

    北边的漠北三部完全没有来救援土默特的意思,特别是小黑口一役大胜,青城一役大胜之后,估计那三个漠北大汗更是不会有南下的勇气了。

    李庄一带,所有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和东虏的生意一天好过一天……张瀚对皇太极的反应很有兴趣,可惜军情司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打进后金统治区域,那里是生人勿进的恐怖区域,东虏因为对细作工作的重视导致他们也对外来人员十分防范,本地的人都是编在各旗下,或是抬旗成为旗丁,或是汉军的一份子,或是有包衣的身份编在官庄,没有人能例外,也没有哪个村庄能隐匿藏身。后金方面对可疑人物动辄就是处以斩刑,这也要拜毛文龙所赐,东江镇虽然一直到天启三年还没有打过象样的仗,可是投毒造谣暗杀一类的事确实做了不少,后金对此十分恼怒,防范的也越来越厉害,毛文龙可是有地形之利,人员不断的从宽甸密林里渗透过去,或是从海边进入,和裕升总不能直接从辽西派人,在没有得到东江镇合作,或是充份的信任东江镇之前,张瀚是不会同意派自己人去辽东冒险的。

    不能确切知道,也不代表张瀚不能幻想。

    一想起努儿哈赤的恼怒和无可奈何,皇太极明白真相之后可能是一副吃了屎般的表情,张瀚就是乐不可支。

    李慎明对张瀚的这种恶趣味十分不解……确实,张瀚把东虏的一群高层玩的团团转,不过这算什么了不起的事了?

    对此孙敬亭和李慎明都是一样的看法,东虏率兽食人,残暴不仁,其领必定都是一群野蛮成性的家伙,除了高的武力值外应该一无是处,就算被张瀚给涮了又如何,人家原本就不是以智计见长的嘛。

    张瀚对此论调嗤之以鼻,但也坚持不向这两个好友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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