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璟面色微寒,那一张玉色含冰的脸越见薄白,但他却坐在那里没动,只看着云苏在说完那句话后袍角一甩,进了皇陵。

    肖璟微微冷笑,在云苏彻底进入皇陵之后,两手撑在地面,注入内力,启动了皇陵地底的机关。

    肖璟以为,皇陵机关会把云苏困住。

    云苏以为,他会在皇陵里亲手杀了云淳,以祭奠他母亲的长恨。

    但事实上,在肖璟启动了皇陵机关,在云苏踏入皇陵后,温千叶也显露出他身为温氏一脉不容小觑又令人惊骇的不凡神力,这个问鼎京都文韬书策会的状元郎,褪下了温和卑恭的面孔,变得遥远而冷血,他手握温氏族令,立于云淳面前,说,“皇上,你该上路了。”

    云淳看着他,冷笑,“朕一直在想你到底是何人,你携烈日银枪入太子府,又轻轻松松地斗败所有京城才子,夺得状元位,你被太子所用,却又不出卖他,对朕吩咐的事情也妥善做稳,不与任何大臣私下结交,本本分分,不管是做事还是做人,你都让朕抓不到疑点,但你能拿得出烈日银枪,年龄也与朱帝那个儿子相仿,朕一直想,你大概是前朝朱帝那个被人救走的太子,来到朕身边,就是为了刺杀朕,但朕给过你很多机会,你都没有那样做,所以朕又怀疑了,朕猜测过很多种你的身份,唯独没想到,你竟是温氏一族的人。”

    温千叶淡漠笑道,“你们都认为温氏一族被灭在了吕氏手上,不过,这也没错,我温氏确实是被吕氏夺走了千秋卷,温氏一脉自此从天地间绝迹,但可惜啊,上天开眼,在你们屠戮我族人的时候,我远在外地,幸免于难,让我在多年之后能够有机会手刃仇人。”

    云淳大概是知道今天必死无疑了,就算温千叶不杀他,云苏也会杀他,他慢慢扶着皇陵里供奉先皇的龙椅坐下来,看着墓中的某一处,说,“你谋划这一天多久了?”

    温千叶道,“十年之久。”

    云淳闭了闭眼,问,“段萧也与你一样吧?”

    温千叶道,“是。”

    云淳忽地笑了,笑声透着无力的沧桑,他说,“十多年了,朕其实是有些后悔的,后悔当时在苏天荷死后没有立马杀了云苏,以至于让他有羽翼丰满的时候,但回过头来说,云苏那个时候若是死了,苏项就不会为朕做马前卒,他不做马前卒,朕也就不会那么快平定门阀割据,坐稳云王朝,所以这是一道死结,而云苏不死,苏项又功高盖主,朕若不杀其一,必不安稳,云苏大概知道朕会杀他,所以躲在琼州苏府不出,苏项平了最后一道关卡松漠岭,名声和势力大涨,朕就让肖雄出手,在苏项没防备的时候,杀了他,苏府军一夕没落,苏八公再无可依仗之势与朕为敌,朕应该在那个时候就趁势拔除苏家的,因为一时心软,酿成了多年后的遗憾。”

    温千叶冷笑,“你杀了那么多门阀子弟,想杀你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何止是云苏跟苏府。”

    云淳叹道,“是啊,但若没有苏项和苏天荷的死,你们这些门阀何以动得了云氏王朝?”

    温千叶一噎,这话说的也没错,云苏跟苏府太强大,若是这两股势力诚心归顺云淳,就没有这些门阀们的什么事了,但事实难料,前尘难追,自己犯过的错,做过的孽,最后报的,还是在自己身上。

    温千叶不再跟云淳废话,抬手就往云淳劈去。

    云淳身为帝王,曾打下过一片江山,怎么可能是个弱者?他也不可能坐以待毙,真的任由温千叶杀了自己,抬手就是一挡,挡住温千叶攻击的同时,一手快速按住龙椅左侧的水晶球,那水晶球是机关锁,原本暗下去之后云淳就会到另一个空间去,可是,温千叶是何人?温氏千机谶言的传承者,又与段萧一样韬光养晦了十年,他的能力,大概与吕子纶都不相上下,他一手凌厉不减地攻击云淳,一手凝气化术,将皇陵内所有与水晶球有关的物体全都控制住了。

    云淳没能打开机关,脸色一沉,大喝一声,双手往龙椅的椅壁上一拍,纵身翻腾而起,落地的时候抽出一侧挂在龙椅上的宝剑,杀向温千叶。

    温千叶为何会问鼎状元宝座,为何会呆在云淳身边那么久?自然是为了探查他的内功修为,如今他对云淳的功力修为了如指掌,又加上云淳手上并无一把能抵千均万马的兵器,是以,刚刚打斗的时候还能占上峰,随着招数越来越多,内功消耗越来越大,云淳渐渐不支。

    刚打下江山的时候,云淳与所有男人一样,是沉迷美色的,几乎夜夜欢腾,后来几年,他对这方面的事淡了,倒是清心寡欲了很久,可柳纤纤一入宫,他又致极地玩弄起来了,不是因为他喜欢柳纤纤,而是柳纤纤是云苏的人,又长的国色天香,身材诱人之极,云淳每每将柳纤纤玩弄在身下的时候想到这个女人是云苏的,他就格外的兴奋,以至于昼夜消耗,他虽不及五十岁,可身体在朝政、女人、天下之间兜转,难免有亏空,比起温千叶就差的远了。

    一百多招过去之后,云淳察觉到了危机,温千叶听到了石门外轻轻走过来的脚步声。

    不用想,那脚步声绝对是云苏的。

    温千叶为了速战速决,也为了万无一失,运出温氏祖传的秘招,以极致之法将云淳困在半空中,然后抬脚一踢,用皇陵四壁上挂着的铁剑一剑穿了云淳的心。

    云淳当即气绝身亡。

    温千叶片刻不留,扭动水晶球,离开此间石门。

    石门刚关,另一道石门打开,云苏走了进来,他闻到了血腥气,眉头一皱,顷刻间提气运步,在屋内晃一圈之后找到了血腥之源,也看到了死在地上身上插着一柄利剑两眼圆睁死不瞑目的云淳,云苏脸色骤然一沉,伸手就要去拔云淳身上的剑,只是,手刚触上那剑柄,轰的一声巨响,整个石门颤动起来,下一秒,打开的四道四门外就冲进来了身穿重型铠甲的士兵,而为首的人,一个是薛蔚,一个是肖雄。

    这两个人一个是当朝宰相,一个是当朝太师,二人目睹了石门里的一幕,薛蔚看一眼云苏,立刻奔上前去查看云淳的情况,一见云淳死了,他冲肖雄道,“皇上殡天了。”

    肖雄一身铁布衫威风凛凛,沉黑的眼看向云苏,问,“王爷,皇上可是你所杀?”

    云苏冷笑,“是本王所杀如何,不是本王所杀又如何?”

    肖雄道,“若是王爷杀的,那你就是弑君之罪,若不是王爷所杀,那就请王爷解释解释你何以会出现在这里,又何以会拿着杀了皇上的剑。”

    云苏看着肖雄,手掌猛地使力,刹时,一股雄厚掌力沿着那剑柄一路疾驰而去,顺着剑刃到达剑尖,又呲的一声没入云淳体内,接着,原本云淳完好无损的身体嘭的一声炸开,当着薛蔚的面,当着肖雄的面,当着那么多整齐划一的士兵的面,云苏直接将云淳碎尸了。

    肖雄震惊,“你!”

    云苏冷笑,“不是本王所杀,所以,为了不让本王留有遗憾,就只能将他碎尸了。”

    肖雄气噎,“你!”

    云苏再也不看这些人,嚣张地离去。

    肖雄气的不行,薛蔚拍拍他肩膀,说,“皇上都走了,你还气什么气,你该想想往后怎么办,皇上死了,你我二人就能喘口气了,可云苏大概不会放过我们,你去找人来给皇上收拾尸体,我去找黄襄贵,拿皇上遗昭。”

    肖雄问,“你怎知皇上有遗昭?”

    薛蔚捋着胡须笑的高深,“没有遗昭就不能伪造吗?”

    肖雄一愣。

    薛蔚却是双手往后一背,去了太和殿。

    隔天,皇上殡天的消息传遍五湖四海,彼时,段萧还在醉风城,宋繁花见了元丰,告诉了他元喜的下落,并且还告诉了他如何去得天荒雪域,元丰很感激她,虽说她伤了他一剑,又杀了他那么多兵,但仇是仇,恩是恩,一码归一码。

    元丰冲宋繁花深深地鞠了一躬,说,“若是我能找到小妹,定再登门道谢。”

    宋繁花笑道,“道谢就不必了,等你找到了她,带她来与我见一面即可。”

    元丰承诺道,“一定。”

    宋繁花看向他的肩膀,问,“伤还没好?”

    元丰蹙蹙眉,脸色有片刻的难看,但还是回答说,“已经好了。”

    宋繁花唔一声,“那就好。”她背起手,慢腾腾地往院外晃去,元丰立地想了半晌,还是跟上去,宋繁花一路晃一路问,“马怀燕呢?”

    元丰陡然抬起眼皮,又漠然垂下去,说,“他在三元湖。”

    宋繁花笑道,“在三元湖就最好不过了,如果在别的地方,那就危险了。”

    元丰一愣,正要问这话怎么讲,忽地,眼前窜来一人,不是别人,正是风樱,风樱气冲冲地从外面回来,看到宋繁花,她理都不理,看到元丰,她倒是还算礼貌地喊了一句,“元丰叔叔。”

    元丰见她满面怒容,就问,“发生了何事?”

    风樱看一眼宋繁花,脸色很臭,却是耐着脾性回答说,“没大事,就是关于风泽,我今儿才探听到,风泽竟是被段家军给掳走了。”说罢,九节鞭狠狠一甩,冷哼一声,“我去找那段萧问清楚!”

    元丰并不知道醉风城里的十里兵场被窃的大事,听闻风樱这般说,他立时疑惑了,他问,“段萧掳风泽做什么?”

    风樱冷道,“他想要我风家的十里兵场,风泽又是驻守在那里的统军,你说他掳风泽做什么。”

    元丰大骇,“啊?”

    风樱却没心思再与元丰说什么了,元丰跟在宋繁花身后,定然是为了元喜,风樱也不多做打扰,提了九节鞭就走,刘宝米和刘大刀小心地看一眼宋繁花,与元丰打了个招呼,也跟在后面走了。

    元丰问宋繁花,“段萧动了醉风城的十里兵场?”

    宋繁花道,“可能吧。”

    元丰蹙眉,“他为何要动醉风城的十里兵场?”

    宋繁花看着他,反问道,“你觉得呢?”

    元丰起初是没想明白,因为十里兵场虽然赫赫有名,可说到底,那里是死人墓,不过,死人没有死器多就是了,十里兵场在很早以前就形成了,大概在醉风城之前,大概在这座城之前,很可能在仙魔大战时期就有了,因为那里的土地与别处的土地不同,煞气特重,连风都能杀人,是以,那个地方被列为危险之地,常年被风泽看守,亦不许人进入,当然,元丰手上没有高御铁,他不会知道,这块地对高御铁而言是多么稀罕的宝地,而他手上也没有段家军,他不会知道段家军是多么恐怖的一支军队。

    元丰想了很久,想到十里兵场里数之不尽用之不尽的废弃兵器,赫然惊醒,他瞪着眼说,“是为了那里的兵器?”

    宋繁花笑道,“唔。”

    元丰脸色一沉,“那里的兵器虽然破残不堪,但是非常危险,即便是一块破铁,大概也有着噬人心魂的力量,他要那里的兵器,就不怕……”

    话没说完,宋繁花扭头冲他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找元喜?”

    元丰立刻说,“等我肩上伤好后我就去。”

    宋繁花道,“去的时候与我说一声。”

    元丰不知道他去的时候宋繁花还在不在醉风城,还有没有活着,便没应这话,宋繁花也没执著着非要他给句话,她出来原是要找风香亭的,但想到刚刚风樱怒气冲冲的样子,又想到风泽,她对元丰说,“有点累,我回去躺一会儿。”

    元丰没说什么,任她离开。

    宋繁花回到小院,一回去就看到风樱与段萧在院中大大出手,风樱的九节鞭威风很盛,段萧没有使任何武器,只防守不进攻,风樱的九节鞭打不到他身上,气的直喘,不停地嘶骂着,刘宝米跟刘大刀站在墙角下,眼观鼻鼻观心,既不开口,也不帮衬。

    宋繁花眯眯眼,也斜在了墙壁上,观看。

    段萧在宋繁花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原以为她能上来将这个疯婆子劝走,却不想,宋繁花闲闲地倚在那里看戏去了,他顿时没一口血喷出来,他气极,伸手就往宋繁花靠着的墙壁上打一拳,宋繁花连忙闪身避开,刚避开,原本站的墙壁就破出一个可怕的大洞来。

    风樱一愣,冲段萧大吼,“你做什么冲宋六动手!”

    段萧冷道,“关你屁事。”他冲宋繁花说,“过来!”

    宋繁花砸巴下嘴,慢悠悠地道,“你与风姑娘的恩怨解决了我再过去。”

    风樱道,“就是!”

    段萧道,“风泽是不是被段家军掳走的,我要核实,再者,就算是被段家军掳走的,那应该也是为了救他,她不分青红皂白地在这里对我大大出手,只会害了风泽。”

    风樱咬牙切齿道,“那你现在就即刻向段家军发信询问!”

    段萧撇嘴哼一声,却是又冲宋繁花说,“你过来。”

    宋繁花不过去,对他道,“你先解决了风泽的事,让风樱息了火再说。”

    段萧气噎,“我管她火不火,我现在想抱你,你过来。”

    宋繁花直接冲风樱说,“你爹在不在?”

    风樱道,“在的。”

    宋繁花说,“你与我一起去见你爹。”

    风樱收起九节鞭,疑惑道,“你见我爹做什么?”

    宋繁花笑道,“借住贵府,当然是去向主人公打声招呼,慰问慰问。”

    风樱哦一声,狠狠瞪了段萧一眼,说,“我现在带六姑娘去见我爹,等我回来,我要知道风泽是不是被你段家军抓走了。”

    段萧理都不理她,只看向宋繁花。

    宋繁花却不看她,在风樱走过来后,直接拉着她的手,走了。

    段萧一时气闷极了,等风樱、宋繁花、刘宝米、刘大刀走了,院子里清静下来,他冲某个地方喊一声,“滚出来。”

    无方摸摸头,从暗处现身。

    段萧问他,“三元湖有什么异动?”

    无方道,“马怀燕领了一万精兵去了长乐关,意在与东西虎军一起,扰乱金虎府三军,以此达到让少爷离开醉风城的目地。”

    段萧冷哼,甩了一下袖子,坐在石椅上,问,“把我引走是何意?”

    无方道,“杀你。”

    段萧冷笑,慢慢的他手指伸出来敲击在石板上,微微眯眼说,“宋繁花不知为何非要留在醉风城,她说她能为我永久得到十里兵场,是以,她在没拿到十里兵场前是不会离开的,所以,马怀燕想把我跟她分开,用金虎府三军的安危引我出城,又用元丰来拖住宋繁花,但他漏掉了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京城。”

    无方说,“皇上殡天了。”

    段萧轻笑,“死的就是这个时候。”顿了顿,又问,“千叶呢?”

    无方道,“留在了京中,他说大概三天后少爷会接到薛丞相伪造的遗昭,他让你做好心理准备,薛家以及肖家把你推到前面去对抗云苏。”

    段萧轻轻蹙眉,“薛丞相老谋深算,肖太师按兵不动,但不可否认,这二只老狐狸都很厉害。”他仰起脸来看向醉风城上空安逸悠闲的云,沉声笑道,“他们想封我为什么?”

    无方道,“监国将军。”

    段萧道,“差强人意。”

    无方笑,“他们可不敢给你封太高的爵位,大概怕到时候掌控不了你。”

    段萧冷笑,“金虎府三军在我手,皇上已死,他们必然要效忠于我,这是早晚的事,所以,他们封不封,怎么封,都改变不了他们掌控不了我的事实。”

    无方道,“说的也对。”

    段萧问,“云苏那里呢?”

    无方道,“云苏没能亲手杀了云淳,却当着薛蔚和肖雄的面将云淳的尸体毁了,因为这事儿,云苏被冠上弑君之名,不过,既便冠上了这个凶名,也没人敢拿他怎么样,太子死了,皇上死了,如今云氏皇族只剩下了云苏,朝中有一半以上的大臣都是力拥云苏坐这个帝王宝座的。”

    段萧轻笑,“哦,那云苏是何反应?”

    无方道,“云苏拒了。”

    段萧摸着下巴,笑道,“意料之中,他大概是想毁了他老爹的江山,自己在打拼出另一个江山出来,所以他不屑,他大概更厌恶云淳曾经坐过的那把龙椅。”段萧想到云淳曾在太和殿里与他说的关于苏天荷的死,叹道,“为了苏天荷,云苏很可能会毁了皇宫,再另建一个全新的皇宫出来。”

    无方道,“那我们要怎么做?”

    段萧道,“等。”

    无方蹙眉,“马怀燕那边呢?”

    段萧眯眼,眼中戾气一闪而过,他道,“不用跟他客气,他既有那个胆量去偷袭金虎府三军,那就让他尝尝什么叫得不偿失,自食恶果。”说罢,接一句,“让朱礼聪去斩杀他。”

    无方应一声,“明白。”

    段萧挥挥手,无方又无声无息地走了,段萧一个人坐在院中,坐了一会儿他进到屋里补眠,昨夜宋繁花睡觉很不老实,在他怀里蹭来蹭去,蹭的他满身的火,前日里已经把她折腾过一遍了,实在是不想再折腾她,就一直忍受着,也就一夜没睡。

    段萧脱了鞋子,合衣躺在床上,闻着满床的樱花气息,很快就入睡了。

    宋繁花跟风樱一起去找风香亭,风香亭住的地方是个高楼,高楼四周被封的严严实实,楼下紧密地把守着很多风家军,几乎每道门都守了两个,风樱来了也不能擅入,非要段家军上楼汇禀得了通传才能上去,风香亭正在楼上换衣服,他的寝房与别人的寝房都不同,入门外是很大的屏风,檀香很重,风家军每次汇报都是站在屏风外面,一步都不得踏进屏风,风香亭听到风家军说风樱带着宋繁花来了,他正脱衣服的手一顿,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子,又默默地将衣服合上,系好带子,坐在床沿问,“风樱有说什么事吗?”

    段家军道,“大小姐没说什么事。”

    风香亭想了一想,说,“带她们到左厅去,我一会儿就来。”

    段家军道,“是。”转身下楼,带风樱和宋繁花去左厅,左厅不在高楼里,而是在高楼下面的长厢房,厢房是通条排列的,很开阔,也很大,宋繁花与风樱刚坐下,刘宝米给她们倒了茶水,两人还没端起来喝一口,风香亭就来了,风樱看到风香亭,笑着喊一声,“爹。”

    风香亭嗯一声,走过来往她对面坐下,刘宝米立刻提起水壶又给风香亭倒一杯茶水,风香亭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冲风樱道,“这个时候来找爹是有事?”

    风樱道,“是宋六姑娘要找爹,我就带她来了。”

    风香亭眼一眯,转头看向宋繁花,语气很不善,“你找我何事?”

    宋繁花笑道,“也没重要的事,就是来向主人家打声招呼。”

    风香亭冷哼,“别以为我女儿喜欢你,我就会喜欢你,我可是还记着你在猎场斩杀我方三万多门阀兵的事。”

    宋繁花摊摊手,“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你没什么好生气的。”

    风香亭一听她这骄傲的姿态,一张脸气的通红,“你是来跟我炫耀的?”

    宋繁花撇撇嘴,端起茶杯喝起了茶。

    风香亭顿时更气了,他扬手往桌上一拍,站起身对风樱说,“往后不许带她再来爹的院子,爹看到她就有火。”

    风樱还没来得及为宋繁花说句好话风香亭就气哄哄地走了。

    等风香亭离开,风樱瞪着宋繁花,“你是来故意惹恼我爹的?”

    宋繁花看她一眼,轻轻搁下茶杯,想到刚刚所看到的那座高楼四周毫无死角的守兵,笑道,“我不知道他会对我那么大的敌意,当时如果我没在猎场活下来,那你们就无法得知到元喜的下落了,我觉得他应该庆幸,而不是生气。”

    风樱一噎,竟半句话也反驳不上。

    宋繁花喝完茶水将茶杯一落,站起身就走了。

    风樱一脑门的问号,跟着跑出来,拽住她问,“就这样走了?”

    宋繁花看她,“不然呢?”

    风樱道,“你就跑来我爹这里喝口茶?”她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宋繁花,“哪里不能喝茶啊,偏生跑我爹这里。”她哼一声,“还说你不是来故意气我爹的。”

    宋繁花笑道,“我真是来跟他打声招呼的,是他自己对我有偏见,给我甩脸子,我能怎么办?”

    风樱一噎,想着她爹确实挺不待见宋繁花的。

    宋繁花不再理她,转身回了自己住的院子,一回去就看到段萧在睡觉,她也不打扰他,而是坐在窗前竹篾编制的藤椅里看着外面的景色,这一坐就是大半天,等到段萧睡醒,拂开床幔,就看到她歪着头靠在椅背上,一头青丝像瀑布一般的垂下来。

    段萧静静看了她的背影一会儿,坐起身来,将鞋子穿好,穿好后他也没动,就靠在床头,用着刚清醒略有些沙哑的声音问,“不是去找风香亭了?”

    宋繁花没回头,只唔一声,“早就回来啦。”

    段萧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宋繁花道,“不到未时三刻。”

    段萧往外看了一眼天光,见已经黄昏,他眉头微微蹙了蹙,终于起身走过来,走近之后一手搭在她藤椅的椅背上,一手抬起来理着她额前的鬓发,问,“找风香亭说什么了?”

    宋繁花努努嘴,想着自己去风香亭院中的目地,笑道,“其实我不是去找他说话的,是去看他的住所的。”

    段萧一愣,问,“看他的住所?”

    宋繁花道,“嗯,然后晚上我们去偷袭他。”

    段萧一惊,“啊?”他道,“偷袭?”眨眨眼,又问,“干嘛要去偷袭他?”

    宋繁花笑道,“你不想知道为何风泽会死活不认他这个爹吗?”

    段萧想了想,说,“既不认他,就说明他这个爹不是亲生的。”

    宋繁花噗呲一笑。

    段萧脸一黑。

    宋繁花侧转过身子,看着他问,“风泽真是被段家军给掳走了?”

    段萧抿嘴,“不知道。”

    宋繁花挑眉,“你没问啊?”

    段萧道,“我干什么要问,就算是被段家军掳走了,那也是有原因的。”

    宋繁花笑道,“小心风樱吃过晚饭后又过来找你麻烦。”

    段萧闻言一顿,顷刻间就将她拦腰抱起,直接朝门外走,宋繁花抱着他的脖颈,咯咯娇笑,一边笑一边问,“要抱我去哪儿?”

    段萧道,“去住客栈。”

    宋繁花额头一抽,“你是多害怕见到风樱。”

    段萧冷哼,“因为看你挺喜欢她,我不想对她动手,关于风泽,我已经传信给夜不鸣了,但是什么时候传信回来我就不能保证了,因为,”他微微一顿,低声说,“皇帝驾崩了。”

    宋繁花猛然一怔,“啊?”她道,“皇帝……崩了?”

    段萧点头,“嗯。”

    宋繁花小声问,“是温千叶杀的?”

    段萧又点头,“嗯。”

    宋繁花立马说,“放我下来。”

    段萧不解地蹙眉看她。

    宋繁花说,“先吃饭,吃罢饭我们晚上就去风香亭休息的阁楼。”

    段萧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非要去探风香亭的阁楼,但一听到她说吃饭,就猜她是饿了,片刻不停地叫人传了晚膳,吃罢晚膳,风樱倒是出奇地没来问段萧关于风泽是不是被段家军抓走了,时间还早,宋繁花拉着段萧在小院里散步,一边散步一边问他现在的外面情况,包括京都,包括皇宫,包括云苏,段萧一一给她说了,末了,宋繁花说,“监国将军啊。”

    段萧看她一眼,问,“怎么了?发这么深的感叹。”

    宋繁花笑道,“国都没了,还监什么国,这个薛蔚是老糊涂了吧。”

    段萧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看向她近前的那一株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大红花,伸手摘了一朵插在她的发丝间,看着那花朵在她长长的墨发间摇曳,他爱不释手地去玩她的发丝,不边玩一边笑道,“薛蔚是老谋深算,监国监的可不是国,而是云苏,云淳虽然死了,但云王朝没塌,但凡云氏一族还有一人尚在,这国就在。”

    宋繁花撇撇嘴,“反正薛家的人,一个都不能留。”

    段萧眯眼,问,“为何?”

    宋繁花哼一声,却没答,拉下他玩弄她发丝的手,继续往前走,走到一座八角凉亭里,段萧将她抱住,在漆黑的黯淡无光的亭檐底下吻着她,吻的宋繁花口申吟声不断,将这低矮错落的亭子染的昏暗暧昧。

    段萧含住她的一片薄唇瓣,低声说,“我们回房,嗯?”

    宋繁花不干,香气怡人的唇里染着湿热的嗓音,“等会儿还有正事呢。”

    段萧道,“离晚上还有很久,够用。”

    宋繁花瞪他,“我怕我等会儿起不来。”

    段萧一听,低低笑起来,按住她的头又吻了下来,宋繁花唔唔两声,正要抬手锤他,忽地,三尺见外的假山石后面传来几声很小很小的鬼鬼祟祟的声音,段萧一愣,顷刻间将宋繁花的头压在了怀里,冷眼一转,冷冷喝道,“出来!”

    刘宝米瞪着刘大刀,“都跟你说了别讲话!”

    刘大刀摸着头,一张憨厚粗犷的脸上爬了厚厚的一层红晕,他小声道,“听人家墙脚根很没道德。”

    刘宝米瞪他,“我又没让你听。”

    刘大刀红着脸说,“哥其实也想听。”

    刘宝米噗呲一笑,下一秒,眼前的假山石轰的一碎,段萧冷寒着脸站在八角凉亭里,看着从碎的假山石后面灰头土脸站起来的两个人,他眯起眼眸,声音冷的掉渣,“想死?”

    刘宝米立刻举起手来,快速地说,“我是奉小姐之命来请宋六姑娘去吃夜宵的,撞见你们那个啥真的是意外,段公子你大人大量千万别跟我这个奴才计较。”

    段萧冷漠道,“偷听了多久?”

    刘宝米一愣,“啊?”

    段萧卷起袖口,在袖口从上往下一点点落袂的时候,一记阴冷的杀气从那袖口飞出,直袭上站在远处的刘宝米,刘宝米还没发现,刘大刀却发现了,他抽刀往前一挡,大怒,“你做什么要杀我小妹?”

    段萧冷笑,“敢偷听我的墙根,找死。”

    刘大刀做了坏事心虚,话都说的没那么正气,“是碰巧撞见,并非有意偷听。”

    段萧冷哼,指尖一弹,又一股杀气逸出,只不过,杀气还没袭上远处的刘大刀跟刘宝米,就被一只流星镖给中途截住了,宋繁花仰起脸来看他,“算了。”

    段萧气的瞪她,“不给他们点教训,有一就有二。”

    宋繁花撇嘴,小声道,“谁那么无聊天天去偷听你的这种事。”

    段萧一噎,可事实证明,段萧的话是对的,不给这兄妹二人一点儿教训,确实是有一就有二,不过这个时候段萧也没把刘大刀和刘宝米放在眼里,宋繁花不让杀他就不杀了,他冷冷哼一声,抱着宋繁花脚尖一点,踏着几株花草走了。

    刘大刀和刘宝米对视一眼,悻悻地回去向风樱复命,风樱一听说段萧与宋繁花二人在八角凉亭下行亲密之事,一双眼睁的老大,半晌才僵硬地回一句,“哦。”

    刘宝米问,“小姐还让奴婢跟哥哥去监视吗?”

    风樱说,“不用了。”她掀起眼皮看一眼刘宝米,“都差点把你灭了,还去干嘛,人家小两口这会儿大概正在你浓我浓情至最深呢。”她伸伸懒腰,“罢了,你们也去睡,大概是我想的太多,今日总觉得宋繁花去我爹爹的住所是别有用心,现在看来,她真的只是去打个招呼的。”她挥挥手,让刘大刀跟刘宝米下去,自己也回了屋睡觉。

    段萧抱着宋繁花回到卧室,一回去就气的不行。

    宋繁花笑问,“你气什么?”

    段萧冲她道,“我要回客栈住。”

    宋繁花唔一声,“等晚上的事办妥,明日我与你住客栈。”

    段萧冷哼,“到底要做什么事?”

    宋繁花拉住他的手,悄悄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段萧蹭的一下弹跳起来,睁大眼睛说,“不会吧?”

    宋繁花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段萧道,“这样的话我还是不去了。”

    宋繁花想了想,说,“你得帮我引开那楼下的把门府卫。”

    段萧看她一眼,说,“这就是你非要留在醉风城又非要住在风府的原因?”

    宋繁花点头,“嗯。”

    段萧又重新坐下去,伸手将她抱到腿上,冲她问,“你怎么知道他……”

    宋繁花笑道,“往后我会告诉你的。”

    段萧摸摸她的脸,用额头贴着她的额头,轻声说,“我不希望你真的是鬼。”

    宋繁花微微垂下眼,稍顷,她又抬眼,笑道,“跟你开玩笑,你也信?”

    段萧道,“这个玩笑不好听,也不好笑,而且你对我说的话,我真的会当真的。”

    宋繁花道,“好吧,以后不说了。”

    段萧没再说什么,只抱着她,不言,但其实,他自己都开始怀疑她是鬼了,不然她怎么可能知道那么多事,要说温氏一族与吕氏一族能测旦夕祸福卜阴阳前尘得未知之事,他倒是信的,可是宋繁花,十五岁以前,她确确实实没出过衡州,没见过那么多人。

    段萧抱了宋繁花好大一会儿才松开她,而在他抱宋繁花的时候宋繁花也没出声,等到他松开她了,她才慢慢道,“我知道你心中有很多疑问,不过这疑问我现在真的给你解答不了,等未来,我必然给你一一解答。”

    段萧低低嗯一声,往外瞅了一眼天光和时辰,问,“要现在去吗?”

    宋繁花说,“嗯,走吧。”

    段萧在前,宋繁花在后,两个人出了院子,无声无息地潜入风香亭的院子,院子里漆黑一片,沿着长长的抄手游廊挂了很多灯笼,灯笼在徐徐地燃着光,那座阁楼底下守卫的士兵机警而认真,宋繁花冲段萧使了个眼色,段萧就身形一闪,消失在眼前,不一会儿,阁楼前就有两个士无声倒下了,接着又是两个,接着又是两个,直到那围的像水桶一样的包围圈被放倒,宋繁花才拍了拍衣衫走过来。

    段萧抱臂靠在夜色惶惶的阁楼壁上,冲她说,“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得陪你一起上去,免得他会对你做什么。”

    宋繁花斜一眼,“风香亭能对我做什么?”

    段萧撇嘴,“谁知道呢。”说罢,提起她的肩膀,腾空一飞,竟飞到了楼屋的顶部,然后又俯冲而下,从某扇刚开的窗户里落了进去,进去后就闻到了浓厚的熏香气,段萧挑挑眉,松开宋繁花,下一秒,就听到了脚步声,段萧抱臂把身子一转,看向窗外的景色。

    宋繁花闲闲地拢着长长的衣袖,单腿一跨,进了风香亭的卧室,与外面的摆设不同风格不同,整个室内全是女子的温馨装饰,就连床,也是少女怀春的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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