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丰脸色一僵,他真是没想到与段萧的第一次交手会是这样的,他原本是想着能与他痛痛快快打一场,毕竟段萧是段宗铭的儿子,在朱帝统治时期,段宗铭可谓是西衡一霸,名声响当当的。

    云苏说段萧心机很深,丝毫不亚于他的父亲。

    而元丰打探来的消息也证实了这一点,所以,为了“迎接”他,他们可是用了最隆重的仪式,结果,这个臭小子竟然在与女人窃香!

    元丰火气一上来,长刀瞬间出手。

    段萧眼一冷,一手抱着宋繁花,一手往车板上一拍,身子便如疾风使掣的云,黑色衣绯卷着红色裙摆,在空中抛出一段优美的弧度,稳稳落于地上。

    段萧双手扶住宋繁花的双肩,眼睛看着她嫣红的脸,出声说,“无方,拿披风和面纱来。”

    无方应一声,从携带的包裹里取出一件白色披风和一条白色面纱,他将披风和面纱递给段萧,段萧接过后先将面纱给宋繁花戴好,又将披风展开,披在她肩上,认真给她系好带子,这才揉了揉她的秀发,说,“站在一边看着。”

    宋繁花的脸被白纱蒙住,只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露在外面,她摸摸面纱,又垂头看一眼披风,问,“你从哪里弄来的?”

    段萧笑道,“提前买的。”

    宋繁花抱臂,哼一声,“你倒是挺会未雨绸缪。”

    段萧哈哈一笑,倾下头来,隔着面纱吻了一下她的唇,低声道,“为了不让你与我分开,我只好先把脸卖了。”余光看了一眼骑在马背上的元丰、马怀燕、风香亭,他又道,“不过,卖了脸却躲不过拳头,看来非得打一架才行。”

    宋繁花掀起眉头往元丰、马怀燕和风香亭看去,元丰擅刀,马怀燕擅剑,风香亭擅戟,这三人一旦联合,就无死角。宋繁花的目光从他们三人的武器上掠过,落回段萧身上,对他道,“你想以什么武器对他们?”

    段萧问,“你觉得呢?”

    宋繁花说,“段宗铭以霸刀闻名于世,你既是他的儿子,自然不能丢了他的脸。”

    段萧低笑,“说的对。”

    一个对字落,黑衣陡地飘起,衣袂落尘之际,一柄很多年都不曾再出现的霸刀现于尘世——断海斩情刀,段宗铭视为生命的佩器。

    本应该是随着他的尸骨一起埋入黄土的,却又无缘无故地冒了出来。

    刀一现世,无方眼中就滚出了激动的泪花。

    元丰坐下的马一阵啼鸣。

    马怀燕看着那把刀,眉心微拧,他冲元丰说,“这刀很危险。”

    元丰冷笑,“正好以前没机会对上,现在就让我试一试它到底有多危险。”

    风香亭稳稳地坐在马背上,一双眼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宋繁花,可宋繁花只此那一眼扫过后就不再往他们这边看,段萧又将她蒙的很紧,他压根看不到宋繁花的脸,风香亭目光转过去,对元丰道,“别再跟他叽叽歪歪磨磨蹭蹭的了,他是云淳派来平我们三军的,今日不除他,来日就是我等被斩。”

    元丰当然知道,是以率先夹紧马肚,大喝一声,往段萧发起了杀招。

    段萧将宋繁花往无方身后一推,从地面上将斩情刀拔出,迎击元丰挥过来的大刀。

    两个人都是刀中高手,战的天昏地暗,虽然元丰在年龄上大了段萧一轮不止,可在实力上,他却比段萧高不了多少,段萧此番明知山有虎却偏向虎山行的做法就是为了拖住这三人,给段家军挤出三天的时间占据醉风城,是以,他不急不缓,就陪着元丰玩,眼见着二人难分上下,战况胶合,马怀燕眼一眯,手中的剑立刻离手。

    宋繁花站在一侧冷笑。

    马怀燕加入战局,段萧以一抵二,却依旧游刃有余,单比刀功或是剑功,这二人自然不是段萧的对手,可若再加一人,那就不好说了。

    风香亭见元丰和马怀燕联手都不能制服段萧,他长戟入手,也加入了战局。

    三对一,段萧稍显拙肘。

    当元丰的刀、马怀燕的剑、风香亭的戟以一种诡异的揖角将段萧困死在其中时,宋繁花出声说,“三星斗玉,去点成十,先破左手的元丰。”

    段萧单刀扬起,掌风齐发,直奔元丰。

    元丰闪身一避,奇诡之阵既碎。

    元丰、马怀燕、风香亭三人面色一变,全都不约而同的往宋繁花身上看去,但生死战场上,哪能分神,就在三人分神的功夫,段萧一个刀字斩袭来,险些让他们丧了命,三人纵身躲开,却在聚拢的时候又一种奇阵将段萧困在了其中,宋繁花看着,又说,“金豆洒雨,弃水成溪,先破右手边的马怀燕。”

    段萧勾唇一笑,单刀倏刻间脱手而飞,直斩马怀燕的下腿。

    马怀燕腿一缩,水流成溪,阵眼溃散。

    元丰、马怀燕、风香亭三人眼瞳都是狠狠地缩了一缩,却不敢再分神,段萧的内功太强大,这都战的多久了,他们三人都有点气喘了,他却面色不变,脸不红气不喘,三个人对视一眼,展开连环诡阵,可是,不管他们怎么用阵,站在一边柔柔弱弱的女子总能一语道出破解之法。

    最后,元丰、马怀燕、风香亭三人同时向段萧虚晃一招,返身往后,急速向宋繁花杀去。

    等段萧挡开那虚晃的三招,看到的就是元丰的刀、马怀燕的剑、风香亭的戟,携带着凌厉杀气往宋繁花面门上罩去,他们的动作太快,连无方都没反应过来那三人就已经逼至了宋繁花面前。

    宋繁花站定没动,白色披风被尘浪掀起,绯艳的裙摆似旖旎的花朵,随着尘浪一起摇曳生香,面纱被穿过的风掀开,露出一截红唇,红唇冷艳,正缓缓勾起一道弧度,就在无方吓了一大跳,要抽出腰中的剑,段萧惊心地要出刀时,宋繁花轻轻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杀机,笑了笑,扭头冲段萧问,“你带剑了没有?”

    段萧看着宋繁花嘴角的笑,咬牙暗想,这个该死的女人,倒是生死不惊的很,他虽然很担心她,可看她那般从容笃定,又气不起来,只得攥紧了手中的刀,说,“带了。”

    宋繁花又问,“枪呢?”

    段萧道,“也带了。”

    宋繁花笑的邪恶,“那就以彼之道还彼之身,三星斗玉阵,起。”起字一落,她手臂一抬,卷起长长的披风倏然往后一退,那白影如风、如魅、如鬼,眨眼间从三人眼前消失,元丰大骇,马怀燕也大骇,风香亭也大骇,可不等三人骇然回神,段萧手中的刀、剑、枪离手,被人摆出诡异的阵式,把三人困在了其中,不过,三星斗玉阵宋繁花能破,元丰、马怀燕、风香亭自然也能破,可,就在三人破阵的时候,头顶传来嬉笑的铃声,接着,八道银环从天而降,刷刷刷地砸了下来,六玫钉在三人脚边,还有两枚,钉在生死门上。

    元丰、马怀燕、风香亭不敢动了,这随便动一步就是死啊。

    宋繁花拍拍手,双手往后一背,卷起宽大的披风也跟着往后飞起,那一刻,她站在那里,黑发落腰,裙摆纵横,白纱覆面,竟恍然不似人。

    段萧眉头一皱,心里头浮过一丝异样。

    无方完完全全的被惊住了,呆在那里一动不动,是以,宋繁花往他肩膀一推,他刚抽出来的剑就直挺挺地往阵中的元丰袭去。

    元丰目眦尽裂,仰脸大喊,“三军听令,杀!”

    ……

    段萧跟宋繁花被狠狠地甩进牢里,跌了满鼻子满脸的灰,周围的气味很难闻,而且只此一间牢房,连个牢头也没有,四周漆黑,只有半个城墙高的上方有一扇又细又小的铁窗户,天光从铁窗户里往里面渗了一点儿,倒是让这漆黑的牢里不那么暗了。

    段萧躺在地上,双手枕在脑后,仰着脸看坐在那里的宋繁花,笑道,“你是故意的。”

    宋繁花砸砸嘴,“你是指哪方面?”

    段萧道,“元丰。”

    宋繁花哼一声。

    段萧道,“以三星斗玉阵将他们三人困住,又用你的八环将他们的生死门堵住,那么,他们若想破阵,只能杀了元丰,而你一剑穿肩,将元丰震出,一是惹怒他,二是救他。”段萧啧啧嘴,摇头,“你这般戏耍他们,怎知他们不会杀你?”

    宋繁花瞥他一眼,笑着往他怀里一扑,段萧立马伸手把她扶住,笑道,“你扑我是扑上瘾了?”

    宋繁花道,“有你在,他们是不会杀我的。”

    段萧伸手扯掉她的面纱,抚摸着她的脸,哦一声,道,“你那么肯定?”

    宋繁花的脸搁在他的胸前,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说,“因为我知道,不管我做的多过份,你都不会让我出事。”

    段萧哼一声,握在她腰上的手揪了一下她的小腰肉,“吃定我不会不管你,是吧?”

    宋繁花微微撑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缓缓,她低下唇来,吻上他的唇。

    段萧没动,眼睛出奇地发亮,看着吻着自己的女子,在宋繁花结束一吻正要撤离的时候,他伸手一按,宋繁花的头被他按了下来,下巴嗑在他的下巴上,疼的轻呼一声,就是这一声轻呼,让段萧快速地钻了进去。

    漆黑的牢房里顷刻间就传来了各种声音。

    断断续续的。

    漆黑暧昧。

    急促的喘息里,段萧拥着宋繁花,低声暗哑道,“别老是勾引我,住牢房是要办正事的。”

    宋繁花拢着衣衫,嗔眼瞪他,“我就吻了你一下,是你自己不自持。”

    段萧低笑,“你奉上了香唇,我不回应一下,那总是不绅士的。”

    宋繁花眯眼,“是吗?那下次有别的女子也奉上了香唇,你是不是也要回应一下,绅士绅士?”

    段萧认真道,“除了你,没哪个女人敢不要命的碰我。”

    宋繁花哼了一哼,面上不显,心底里却高兴坏了,她低头绑着扣子,不再搭理段萧。

    段萧就坐在一边看着她,越看越喜欢。

    其实刚刚段萧也没对宋繁花做什么,就是吻至情浓时,控制不住的想要她,但牢房这么脏,段萧又怕宋繁花再喝避子汤,所以,退而求其次,抚摸着她的身子,以此来缓解那股深层的慾望。

    是以,宋繁花的衣服被段萧解了一小半。

    段萧想到刚刚的情动,轻咳一声,别开眼,不敢再看宋繁花。

    宋繁花将衣服整理好,又理了理发丝,屁股往杂草堆里一坐,打趣道,“怎么我老是跟你在住牢房呢。”

    段萧笑着也拍拍衣服,往她对面坐去,两腿伸出来,十分闲适惬意,压根就不像是身陷牢狱的样子,他半个手臂撑在草上,冲她道,“在琅海的时候,那是我陪你住牢房。”

    宋繁花哼道,“所以,你现在把我托着陪你住牢房了。”

    段萧笑道,“礼尚往来。”

    宋繁花瞪他。

    段萧却看着她,神色里埋着深深的疑惑,他其实很想问宋繁花她是如何知道破解这三人的阵法之招的,可话到嘴边,他又吞了下去,一路走来,段萧已经让自己在适应宋繁花真的不是人这一赤裸裸的现实。

    段萧抿抿嘴,身子一转,上半身往后仰倒,枕在了宋繁花的腿上。

    宋繁花骂他,“重死了,起来。”

    段萧不起,赖在她腿上不走了,闭上眼悠悠道,“抓紧时间学习御魔录,我帮你听着外面的动静。”

    宋繁花恨恨地看一眼舒服到让人嫉妒的男人,不甘不愿地从袖兜里掏出那本御魔录,翻开看着,边看边问,“为什么非要在这么一个牢房里学习御魔录?”

    段萧闭着眼不睁,只笑道,“你试试把王七唤出来看看。”

    宋繁花狐疑地看他两眼,对空中喊一声,“王七。”

    段萧笑道,“不是这样唤,用令牌。”怕宋繁花听不懂,他又解释一句,“手握令牌,心中召唤。”

    宋繁花问,“这样有区别吗?”

    段萧道,“你试试就知道有没有区别了。”

    宋繁花哦一声,手握魔令龙,在心中念,王七,名字刚念完,一股黑暗力量从地底冒出,接着暗牢里就现出一人,那人是王七,可又不像王七,宋繁花吃了一惊,看着那人道,“王七?”

    王七走上前来,恭恭敬敬地单腿跪地,单手支地,对她道,“主人。”

    宋繁花一愣,她伸手拍了一下段萧的脸。

    段萧握住她的手,吻着她柔软香甜的手心,说,“这就是黑暗世界里的暗军,你若把御魔录学会了,他们能飞天遁地,但凡你召唤,不管你在哪里,他们都会立刻到你身边。”

    宋繁花惊叹,“这么厉害?”

    段萧笑着松开她的手,又闭上眼睛浅寐去了。

    宋繁花让王七退下去,她专心地开始苦练御魔录,铁牢里的光线暗,宋繁花看的很吃力,但还是没日没夜地看着,遇到不解的地方,就求教段萧,段萧帮她解惑,也帮她把风。

    一天一夜过去,苏欢、苏颜、苏喜听说元丰受了伤,段萧与宋繁花被抓了起来,她们就立刻赶了过来。

    元丰的左侧肩膀上受了一剑,那一剑宋繁花下手根本没留情,只差一点,元丰的左侧手臂就要全部报废了,这伤虽不累及性命,却让元丰受了莫大的罪,至少要有大半年不能再动武,军医给元丰验了伤,洗了伤口,又压了药,缠了纱布又以木膏稳固着这条胳膊后交待了几项事宜就走了。

    苏欢、苏喜、苏颜三个人赶到,到元丰床上看了看,见元丰气色非差,却无性命之危,倒也松了一口气。

    三个姑娘坐在议事阁里,看着马怀燕与风香亭。

    苏喜问马怀燕,“是谁把元丰伤成这样的?段萧?”

    马怀燕说,“不是段萧,是他的那个未婚妻。”

    苏喜一愣,皱着眉头说,“段萧的未婚妻?”

    马怀燕点头,“嗯。”

    苏喜转头问苏颜,“七妹,你上次说段萧的未婚妻叫什么来着?”

    苏颜道,“宋繁花,就是在四表哥的玉京阁里住了一段时间,后来被四表哥送进了大牢,又与拿了父亲遗物的宋阳是亲叔侄关系的宋繁花。”

    苏喜眯眯眼,说,“原来是她。”

    苏颜道,“可不就是她,当初在苏府,倒没看出来她竟是个练家子。”

    一直没说话的苏欢道,“我们看不出来,只说明她的武功远在我们之上。”

    苏喜脸色一沉。

    苏颜冷了冷脸。

    苏欢问马怀燕,“她是如何伤的元叔?”

    马怀燕把刚刚在外面迎战的情况说了,包括宋繁花能破他与元丰和风香亭三兵奇阵的事,苏喜、苏颜、苏欢听罢,纷纷惊住,苏喜惊道,“她能破你们三人的奇异阵法?”

    马怀燕点头。

    风香亭也点头。

    苏颜摸摸下巴,稍顷,她抬起头来,冲苏喜道,“六姐,她既然有这能力,不妨把她提出来练练。”

    苏喜慢慢反应过来苏颜说的是什么意思后,笑道,“你是说,让她陪三军练兵?”

    苏颜笑道,“嗯。”

    苏喜道,“主意不错。”她仰脸冲马怀燕说,“你去牢里把宋繁花提出来。”

    马怀燕皱着眉头说,“六小姐,我们三军练速度和耐力都是用野猪的,从来没用过人。”

    苏喜道,“有这么厉害的猎物,你们三军不应该感到热血沸腾吗?”见马怀燕还在踌躇,她眼一冷,“不会要了她的命的,她伤了元丰,就要有这样的觉悟。”

    马怀燕终是什么都没再说,派人去提宋繁花。

    风香亭站在一边,二话不多言。

    苏欢说,“段萧既入了瓮,我去给表哥发信号。”

    苏喜点头,“去吧,云淳也该要上路了。”

    苏欢嗯一声,出去发信号。

    云苏接到这封信号的时候,云淳已被逼至绝路,薛少阳虽然率了禁军固守皇宫,可云淳还是觉得皇宫不安全,是以,他带着温千叶去了皇陵。

    为什么云淳要带着温千叶?

    因为云淳知道,温千叶是段萧的人,只要把段萧的人抓在身边,自己就有活下去的路子。

    至于柳纤纤,段萧猜错了。

    柳纤纤没有去状元府,皇上已经不能再容纳她了,她能活下去的唯一一条路便是找云苏,不管云苏要不要她,她都要去九王府。

    月离规劝了柳纤纤很多次,柳纤纤不听,月离只得随着她来了九王府。

    云苏一直都没见她,直到收到三元湖来的信号信,彼此,十一月的冬季,京都已经很冷很冷了,云苏一身贵气的锦缎裘衣,站在书房的窗前,看着外面裹了一层寒风的天色,墨砚和弥月分别随着东西虎军出征了,留在他身边的,除了水英,便是倾心。

    倾心自那天颜华山被柳绍齐大败之后,回苏府养了半月之久,等身体一恢复,她就被云苏召了来。

    此刻,两个婢女站在云苏的后方,看着被云苏捏在手里的信章。

    水英问,“王爷,是三元湖那边的信吗?”

    云苏浅嗯一声。

    倾心问,“信上说了什么?”

    云苏淡淡一笑,把信往后一甩,倾心立刻伸手接住,接住后水英也凑了过来,两个丫环一齐将信从上到下看完了,看完后,倾心道,“段萧与宋繁花被抓了起来?”

    云苏指尖伸出,摸向窗台上那一小盆在寒冬腊月里依旧翠嫩的似乎要滴出水一般的凤尾草,吕子纶说,把凤尾草养在窗台,看到这碧翠的叶子,心中的杀戮会减少,可他每每一摸上这滑嫩的似要滴出水一般的叶子,脑海里浮现的,就是宋繁花那张白皙洁嫩的脸,还有她那香气迷人的唇,柔软纤细的似一掌就能捏碎的身子,想着想着,那落在凤尾草叶子上的手就加大了力道,等云苏回过神的时候,那片叶子已被他揉成了糜烂状态,满叶的水都淌到了手上,他垂眸看着那流淌在指尖上的水汁,似乎看见了宋繁花被他压在身下软成一滩水的样子,他忽地一声沉笑,对水英吩咐,“去吕府找吕子纶再要一盆凤尾草来。”

    水英虽然对云苏的这一吩咐感到很奇怪,但还是照做,应了一声就去了吕府。

    云苏又对倾心吩咐,“去把林新竹叫来。”

    倾心应是,下去叫人。

    林新竹来到书房,冲他道,“王爷。”

    云苏背手而站,目光落在那片被揉烂的叶子上面,浅声问,“柳纤纤还在王府门外?”

    林新竹道,“在的,一直没走,她说王爷不见她,她就一直等着。”

    云苏道,“把她带到容华亭。”

    林新竹诧异抬了抬眼,想了想,说,“王爷,她现在的身份……”

    云苏不温不热道,“她什么身份,跟本王有关吗?”

    林新竹一愣,即刻道,“属下明白了。”

    云苏朝他挥了挥手,林新竹退出书房,去王府门外,把柳纤纤带了进来,柳纤纤一时风光一时凄惨,可不管她是什么样的处境,她都是光鲜而美丽的,林新竹轻轻瞥她一眼,心里叹道,可惜了,他跟在云苏身边这么久,从苏府的门阀少爷,到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寒云公子,再到运筹帷幄的九王爷,不说对云苏十成十的了解,三成的了解还是有的,这个女人,从最初的車,到现在的卒,身价掉的厉害,只能以肉身去抵挡烽火了。

    林新竹将柳纤纤带到容华亭,虽然柳纤纤现在不是贵妃了,林新竹依旧没怠慢她,奉了茶水和点心,便去通知云苏。

    云苏这次还是一个人来,但没让林新竹下去,就让他候在一边。

    柳纤纤看着云苏,眼里是激动和喜悦的,她以为云苏再也不会见她,她知道云苏把她舍弃了,她也知道她不该再来,她应该听从月离的话,就此放手,就此离开,可是她不甘心,她怎么能放任段萧与宋繁花逍遥地活着?不铲除了他们,她就是走也走的不安心,再说了,她母亲在哪里月离也不知道,她能走到哪里去?她唯一想去的地方,就是云苏的身边,哪怕她很清楚,这一步踏进来,她就完全成了云苏手中的棋子,她也甘愿。

    云苏没有看柳纤纤,坐下之后,眼睛落向容华亭一侧的假山上面,很久都没有动,半晌,他才慢慢地摸出袖兜里的流星镖,在无人看见的地方,爱不释手地把玩着,边把玩边说,“看在柳绍齐的面上,我不想为难你,更不想再利用你,你若就此离开,天大地大,总有你容身之地,可你非要留在本王身边,那你就只能是棋子。”

    柳纤纤心里明白是一回事,可被云苏这般直言不讳地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了,她紧了紧手,心里很难受,可还是忍着,说,“你想让我做什么?”

    云苏道,“你确定你要留下来?”

    柳纤纤道,“我来找你,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

    云苏终于将视线从假山石上收回来,落在她身上,他看着她的脸,往后招了一下手。

    林新竹立刻上前两步,“王爷。”

    云苏道,“带她下去,学习魅术。”

    林新竹垂首道,“是。”

    柳纤纤蹭的一下子站起来,脸色大红,“我不学这个。”

    云苏面无表情地起身,“那你可以走了。”

    柳纤纤上前抓住他,只是手刚伸出来,还没触上他的一片衣衫,就被云苏转身间狐裘带出来的冷风给甩出老远,若不是月离扶着,她大概会摔个狗吃屎。

    柳纤纤大声道,“我不要学魅术!”

    云苏没应声,只对林新竹道,“把她送出去。”

    林新竹应是,对柳纤纤道,“柳小姐,请吧。”

    柳纤纤不走,她只是站在那里,看着越走越远的男人,哭道,“一定要学魅术吗?就不能学别的吗?你让我去杀人也行,为什么要,要……”

    云苏终是止了一下步子,他没回头看她,只问,“你想不想杀段萧?”

    柳纤纤道,“自然想的。”

    云苏抬起头来,笑问,“那你觉得以你目前的功力,想要杀段萧,得学几年?而在你学习的这几年里,段萧只会越来越强,不会越来越弱,所以,除了魅术,你还有什么方法能够接近他靠近他,进而杀了他?”

    柳纤纤脸色痛苦。

    月离道,“我家小姐不能,我能,我去杀了段萧。”

    云苏冷笑,“来自蓬莱仙岛就了不起了吗?你若真能杀了段萧,又何必等到今时今日?你家主人尚且杀不了他,更何况你了。”

    月离一噎。

    云苏微微侧身,看向容华亭台阶上的柳纤纤,“本王让你学的魅术,不单能近段萧的身,还能让他对你毫无防备,让他与宋繁花之间生出嫌隙,让他们再不能携手前进,对你来说,这不是最痛快的报仇吗?段萧很讨厌宋繁花以外的女人亲近他,若是让他碰了宋繁花以外的女人,你猜他会不会痛苦?若是让他知道他睡的女人是宋繁花一直想要杀的,你说,他会不会自戳心窝?”

    柳纤纤瞪大了眼睛,怔怔地问,“你让我学魅术,是去勾引段萧?”

    云苏慵懒浅笑,“这对你来说,不也是最极致的报仇吗?”

    柳纤纤陡然间身体一阵发凉,自己最心爱的男人让你学魅术去勾引别的男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柳纤纤唇角发白,颤着声音说,“我不。”

    云苏收起唇角的笑,无情地说,“那就滚吧。”

    这一次,云苏走的干净利索,片刻停顿都没有。

    林新竹将柳纤纤赶出府,来向云苏汇报的时候看到云苏坐在书桌前,玩赏着那盆凤尾草,俊逸绝伦的脸上是一抹淡淡忧伤的气息,听完林新竹的汇报,云苏什么话都没说,过了一会儿,他才问,“新竹,你当时在爱上玉裳时,有没有想到有一天你会失去她?”

    林新竹隐忍着心中剧痛,沉声说,“没有。”

    云苏低低道,“所以,你失去她后是什么心情,本王现在就是什么心情。”

    林新竹一怔,飞快地抬头看他,脸上有着一抹难以置信的愕然,“王爷的意思是,你,你……你爱上了凡尘女子?”

    云苏玩着那翠绿叶子的手一顿,想到宋繁花,他又将那饱满油绿的叶子给捏碎了,他冷笑道,“本王想要她,不管耗时多久,花费多少心思,用尽多少手段,本王一定要得到。”

    林新竹好奇地问,“那女子是谁?”

    云苏面色一沉,陡地拂袖,轻风掠过,那盆原本摆在书案上被人赏玩的凤尾草倏的一下子落在了窗台上,安安稳稳,落地无声,被捏碎的那片叶子上水汁鲜艳,印着窗外稀薄的日光,像极了某个女人晶莹的眼泪。

    云苏觉得自己中毒了,看什么都像宋繁花。

    他提起笔墨,给苏喜回信。

    信很简单,只有一句话——把宋繁花押到九王府。

    请她她不来,那就用绑的。

    ……

    在铁牢里呆了一天一夜,宋繁花把御魔录练至六成,这已经是极快速的了,当然,她能练的这么快,也有段萧一大半的功劳,不知道为什么,宋繁花总感觉段萧对御魔录有着超乎寻常的理解力,可能是因为这御魔录是温千叶给的,而温千叶在给段萧的时候给他讲解过,所以段萧才有那般精辟而独到的见解,而御魔录不单能让暗军免除血腥地气的影响,它还是一本超厉害的武功秘籍。

    宋繁花不休不眠地练了一天一夜,到第二天天明,累的不行困的不行,倒头就睡,段萧也很困,但这个牢房里只有他们二人,宋繁花睡下了,他就不能再睡下。

    段萧将宋繁花的白色披风铺在草上,将宋繁花放上去,脱了自己的黑色外衣给她盖上,然后坐在一边,看着她睡。

    没看多久,那道高大又沉重的大铁门被人打开了。

    段萧微眯着眼看过去,看到一个狱卒走了进来,他收回视线,闭眼浅寐。

    狱卒进来,冲段萧道,“喂,把那女人拉出来,上头有令,带她去猎场。”

    段萧深邃幽黑的眼内迸出森冷杀意,他没回头,只盯着宋繁花的睡颜看着,边看边问,“上头有令?哪个上头?”

    狱卒道,“你管哪个上头,反正上面要提人,你把她拎出来。”

    段萧又不紧不慢地问一遍,“哪个上头?”

    狱卒嘿道,“你这个人怎么这般固执的,都跟你了,你管哪个上头啊,上头要提人,你只管把他交出来就行了。”

    段萧冷笑,“上头的人让你把她带到猪场?”

    狱卒道,“是啊。”

    段萧问,“做什么?”

    狱卒道,“去猪场能做什么,当然是做猎物了,供三军猎练。”

    段萧低低呵笑,笑声未落,一指青锋扫过,那个正掏出钥匙准备打开铁门的狱卒就僵在当场,没动了。

    段萧甩甩手,面无表情地转回视线,继续看着宋繁花的睡颜。

    又过了两柱香的时间,铁门再一次被推开,段萧这次连看都懒得看,眼皮动都没动,听着脚步声走近,听着那个人冲铁门前的狱卒喊,“喂,让你提个人你提这么长时间,上头都发火了,你站门口做什么你!”

    这个狱卒往前去拍那个狱卒的肩,手刚落上去,砰的一声,血花四溅,那个第一次来的狱卒从头部开始一点一点地四分五裂,刚进来的狱卒尖叫一声,吓的屁滚尿流,抱头逃蹿,只是,还没跑出去,人就被定住了,跟第一个狱卒一样的下场,在第三个狱卒进来拍了他一下后,血浆四溢,身体像爆炸的水晶,四分五裂,第三个狱卒同样的被吓的尖叫,抱头逃窜,只不过他的命运一如前两人,如此反复,差不多来了十个人之后,马怀燕觉得不对劲了,他微微皱眉,对苏喜道,“情况不对,我下去看看。”

    苏喜嗯一声,“小心点。”

    马怀燕说,“我知道。”

    马怀燕亲自去铁牢提人,他一进去,推开那道铁门,就闻到了很浓重的血腥气,他眉心一沉,抬眼看了看四周,因为是牢房,处处是黑暗的阴森,他看不见哪里有血,但能闻到处处都是血腥气,当看到不远的地方站了一个狱卒时,他缓慢走上去,刚伸手要触上去,牢房深处,段萧不轻不重的声音传来,“不想他死就别碰他。”

    马怀燕即刻将手收回,他走过来,一走到铁牢前,就看到脚底下的大滩血,还有铁门上泼洒的血,他眯眼问,“你把之前的人都杀了?”

    段萧抱臂轻笑,“他们可不是我杀的。”

    马怀燕冷道,“不是你杀的是谁杀的?”

    段萧道,“他们自己啊。”

    马怀燕冷哼,“狡辩。”

    段萧把视线从宋繁花的睡颜上挪开,侧过脸看向铁门处的马怀燕,对他道,“昨日我的未婚妻累坏了,在休息,你们不要来打扰她,不然,我不确定我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马怀燕往里看了看,确实看到宋繁花躺在那里睡觉,又看一眼段萧,他只着一件单薄的里衣,束腰的腰带都是松散的,再联想到前日在马车里看到的香艳场景,他低骂一句,扭身往回走。

    马怀燕去向苏喜说明情况。

    苏喜一听,顿时惊了,“在牢房里……”

    马怀燕说,“这个段萧是个极好色的。”

    苏喜冷笑,“有能力承欢,没能力赌命?”她忽地站起身,冲苏颜和苏欢说,“你们与我一起去,她就是脱了衣服我也要把她拎出来。”

    苏颜和苏欢都站起来,正要去深牢,一只信鹰飞了进来。

    苏喜立马接住信鹰,取出信笺,当看完信里面的内容,她冲苏颜和苏欢说,“表哥让我们把宋繁花押送到九王府去。”

    苏颜眯眼道,“为何要押送到九王府?”

    苏喜摇头。

    苏欢道,“表哥还有别的吩咐没有?”

    苏喜摇头,将信笺递给她们二人看,二人看罢,脸上不同程度地露出了疑惑,但云苏做事,就连苏八公有时候都猜不出用意,更不说她们了。

    苏欢说,“既然这是表哥的吩咐,那就照办。”

    苏颜点头。

    苏喜对马怀燕和风香亭说,“你们去把段萧支开,我与两个妹妹亲自把宋繁花送往九王府。”

    马怀燕和风香亭听令,一起去铁牢,支开段萧。

    但,段萧是那么好支开的吗?

    段萧抱臂挡住宋繁花睡觉的样子,看着面前打开铁门走进来的马怀燕与风香亭,淡淡挑眉问,“让我去看三军猎练?”

    马怀燕道,“是。”

    段萧冷笑,丢一句,“不去。”

    风香亭看一眼躺在那里安静睡觉的女子,冲段萧说,“你若不去,苏家的那三个小姐就会把宋繁花带去,你若去了,宋繁花就能安稳地躺在这里睡觉了,你若真为她好,怕她受到伤害,你就代她去,身为男人保护女人,不是天经地义的吗?我看你也挺舍不得她受任何伤害的。”

    段萧抿抿唇,蹙蹙眉,不得不说,这话说到他的心坎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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